APP下载

此情灼灼(八)

2020-09-10桑琅

花火彩版A 2020年10期
关键词:讲台老师

桑琅(丧丧又浪浪)

傅明灼的使命感开始爆棚。

徐忠亮趁热打铁地把她夸了一顿,夸她懂事,夸她省心,夸她聪明又伶俐。

夸得傅明灼飘飘欲仙,点头如捣蒜,立下军令状:“嗯、嗯、嗯,我一定会好好监督倪名决同学的。”

徐忠亮任务是派给傅明灼了,但基本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没抱多大的希望。

他是真的有点失去信心了。

坐到讲台边上,即便是一个差生,也该有点最基本的羞耻心,但倪名决没有,完全没有,从他脸上,徐忠亮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抗拒,就像一摊没有骨头的烂泥,根本没有站立的能力。徐忠亮原本只是恐吓,没想过真的把倪名决弄到讲台边上,又不是小学生了,坐讲台边上多难看,谁知道人小伙子二话不说搬着课桌就上去了。

软硬不吃,如何是好?

傅明灼从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发现她的新前桌又睡着了。他趴在课桌上,两肩耸着,看着都有点局促,不过他似乎没受影响,睡得很香甜。

本来前半边教室就是女生居多,比較安静,这会冷面修罗——还是一个刚经历人生巨变的冷面修罗在睡觉,对于考进嘉蓝的优等生们来说,坐到讲台边跟世界末日差不多惨,将心比心,大家觉得修罗现在是脆弱而敏感、经不起一丝刺激的,所以这会更是安静到可怕,同学们连说话都是用悄悄话的音量,唯恐吵到他。

傅明灼自然是不受倪名决威力的影响的,路过讲台的时候,她没忍住好奇,用正常音量问同桌安可乐:“你们干吗呢?”

安可乐哪敢回答,一只手使劲跟傅明灼比“嘘”的手势,一只手紧张地指指倪名决的背影。

傅明灼费解地看了倪名决一眼,等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没着急坐下,观察起了形势。第一排和讲台之间有点距离,导致她和她的前桌的间隔跟别人的前后桌不太一样,虽然也不是很远吧,但傅明灼想要一个正儿八经的前桌,一伸脚就能踢到人家椅子的那种。

这么想着,她没有犹豫,手脚并用地把自己的桌子往前推去。

装满书的沉重桌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异常刺耳。

同学们屏住呼吸,捏了一把汗。

噪音中,倪名决不适地转了转脖子,懒洋洋地抬起了头,回头朝噪声源望去。他眼睁睁地看着傅明灼推着自己的桌子靠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她的桌子紧紧贴到了他的椅子,她再推了两下确认实在推不动了,才收手。

傅明灼反脚一钩,把自己的椅子钩过来,大功告成地坐下了。

“干吗?”倪名决嗓音微哑,侧脸上是一大片被桌子硌起的红痕,看不出情绪,“往后去点。”

傅明灼满脸写着不高兴,眼见就要发作。

倪名决面上出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说:“往后去点,我位置太小了。”

不是被嫌弃,傅明灼脸上的表情才多云转晴,先是后移了一点椅子,然后拉着桌子下沿往回拖了那么点距离。

“再后。”倪名决说。

傅明灼再往后一点点。

倪名决沉默片刻:“再后。”

她又乖乖往后退了一点点。

这么说了四遍,倪名决才勉强满意,把自己椅子往后移了一段,但并没有靠到她的桌子。

傅明灼等了一小会,确认他不准备继续往后退,又一下把自己的桌子推了上去,撞得倪名决的椅子后半边微微翘起。

倪名决认真询问:“男女授受不亲,你忘了?”

傅明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决要跟他靠在一起。他都违背师命把座位拖到她前面来了,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倪名决再度友情提醒:“你座位跟别人并不上了。”

她的位置经过调整,与原先班里的格局格格不入。

傅明灼回头看了看,好像确实是,她的椅子跟同桌的桌子在同一水平线上。

安可乐同学经过细致的察言观色,看出了修罗并不排斥和班宠靠在一起的真相。想想也是,一个人坐在讲台边,多寂寞、多冷清啊,需要温暖和陪伴也是人之常情吧!

安可乐带头,把自己的座位拖了上去和傅明灼的齐平。

两人的后桌紧跟其上。

接下来,整个班像被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后排的同学们虽是莫名其妙,但纷纷照做。

一时之间,教室里充斥着拖动桌椅的声音,整体距离讲台近了一大截。

倪名决:服了。

下一节课是英语课,魏超男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她也没把趴着睡得正香的倪名决叫起来,她甚至稍稍降低了一下音量,问学生们说:“你们徐老师让他搬到这里来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魏超男皱起了眉,毫不客气地骂道:“神经病啊!”

漂亮的英语老师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么不给面子地骂徐忠亮,高一(七)班全体来精神了。

职场真是云诡波谲啊!

魏超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妥,她轻轻叩了叩倪名决的桌子。

倪名决眼睛眨了眨,以为魏超男是要他别睡了,他敷衍地抬起脑袋,两只手垫在下面,打算等魏超男一走开就继续睡。

魏超男却说:“倪名决,你回到后面去坐。”

倪名决觉得有点好笑,瞌睡醒了一半。他抬起头来看着魏超男,他明白,魏超男是在为十六七岁正是敏感时期的男孩子的自尊心担忧。

换了从前,他的自尊心大概确实会受不了。但现在,他根本无所谓,相反,还有点期待家长会的时候母亲坐在这里会是个什么反应。

“不用了。”倪名决缓缓直起背来,“我喜欢这里。”

魏超男还想说点什么,让倪名决打断了:“我喜欢这里,”他重复一遍后,说,“老师您继续上课吧。”

魏超男以为他是担心徐忠亮不答应,宽他的心:“你现在就坐到后面去,别怕。”她语气很笃定,“你们徐老师会同意的。”

倪名决听出点端倪,挑了挑眉,但没动。

“行吧,”魏超男叹了口气,“只听徐忠亮的话。”

她没再坚持,开始上课。

傅明灼也听出端倪来了,趁魏超男不注意,给倪名决发了条微信:“你说魏老师什么意思?”

倪名决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但他没理会。

傅明灼在他背后等了半天,不见他有掏手机的动作。她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小张纸来,写了几个字上去,然后踢了倪名决的椅子一脚。

倪名决仍然没理会,所以傅明灼又踹了一脚。

这回倪名决确认她不是不小心了,背脊靠下来靠到椅背上,侧脸微微撇过来些。

傅明灼给他看手心的小字条。

倪名决皱了皱眉,实在不是很想玩上课传字条的无聊把戏,不过考虑了一下不满足傅明灼会有什么后果,他还是反手把手伸到了背后。后面传来傅明灼一声短促而又微弱的笑声,然后他的手心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傅明灼把字条塞了进来。

他慢吞吞地拿回来,打开。

“你有没有觉得魏老师好像跟徐老师很熟?”

懒得写字,更懒得偷偷摸摸做贼似的给她把字条传回去,倪名决点了下头当作回应。

“刺啦。”是纸被撕开的声音。

不多时,果然,又有字条传了过来。

“他们不会是一对吧?”

倪名决把字条捏成小块放进抽屉,再一次点头示意。

“刺啦。”

“不可能吧?魏老师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看上徐老师?”

倪名决忍无可忍,“回信”了,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给她:“不知道,我不是魏老师,也不是徐老师。”然后加粗加大写了一行:“我睡觉了。”

他反手把字条丢回傅明灼桌上。

都说老师能看清班里所有同学的小动作,区别只在于是否打算揭穿。

魏超男可以负责任地说,是这样没错。傅明灼和倪名决的小动作她都看到了,前几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但这俩家伙没完没了,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一切:“倪名决,跟小明灼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呢?”

傅明灼快速收起字条捏在手心。电光石火间,她已经想好了,字条上的内容绝对不能被魏老师看到,不然她和徐老师的师生之情一定会出现不可弥补的裂痕,必要的话,她可以吞了这张字条消灭证据。

她的面上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决绝。

不过魏超男对他们传字条的内容似乎并不感兴趣,话里三分调侃:“你这样,我可能会忍不住怀疑你不肯回后面座位的真实原因了哟。”

十几岁的年纪,男女生之间的感情问题是亘古不变的热门话题,班里的气氛明显有了一个小高潮,之所以高潮前还要加上个“小”,就仰仗于倪名决在班里树立的威信了,大家不敢调侃得太放肆,只敢在英语老师的带头下狐假虎威地皮一下下。

林朝马上拉了一个三人群:“@匿名决 做个人吧,小鬼还小。”

蹦擦擦五个人有一个群,除此之外,嘉蓝的四个人有一个单独的群,叫“蹦擦擦嘉蓝支队”,现在,七班的三个又多了一个群。

倪名决仍旧没搭理裤袋里手机的震动,料也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他打了个哈欠,趴回桌上睡了。

但手机显然不如他意,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因为傅明灼和林朝开始聊天了。

傅明灼把自己的猜想跟林朝说了一下。

林朝惊了:“魏老师得多瞎才能看上徐老师啊?”

“谁说喜欢一个人只能看脸,徐老师很有才华的!”傅明灼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埋汰徐忠亮的,总之,看到别人说徐忠亮不好,她就忍不住替徐忠亮打抱不平,“你太肤浅了。”

根据群成员,她还把群聊名称改为了“蹦擦擦嘉蓝支队七班小分队”。

林朝连珠炮似的发来了消息:

“嗬。”

“这时候还挺有内涵。”

“那么是谁说自己喜欢又帅学习又好的男生的?”

……

倪名决不堪其扰,终于忍无可忍把手机拿出来了,想看看是谁一直骚扰他。结果发现罪魁祸首是个叫“蹦擦擦嘉蓝支队七班小分队”的群,两个女生正聊得不亦乐乎。

倪名决不是讨好型人格的人,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做到毫无心理负担地退群,根本不在意两位女成员会如何想,退群之前,他看到了林朝的那句“那么是谁说自己喜欢又帅学习又好的男生的?”。

根据上下文,这话应该是傅明灼曾经说过的,现在被林朝拿出来做文章了。

小小年纪,还大言不惭说自己的理想型是怎样的。

真是小瞧她了。

按下“删除并退出”键后,倪名决对着确认框犹豫了两秒。

最终,他选择了取消,然后把群聊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他把手机塞进抽屉,重新趴了回去。

算了,退了也會被傅明灼重新拉回来,就不做无用功了。

魏超男的说话声是强力催眠药,不多时,倪名决就昏昏沉沉地陷入半梦半醒间。

手机却在抽屉里又响了两声。

他再次把它拿出来,是一个二人群聊——傅明灼先拉了袁一概,然后创了群之后迅速把袁一概踢了。

这会群里只剩下两个人。

她给群名起名叫“蹦擦擦嘉蓝支队七班小分队前后桌小组”。

听说倪名决的座位被调到了讲台边,袁一概忧心忡忡,饭都没胃口吃了,思来想去,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倪名决:“匿名,没事,讲台旁边是什么位置,那是一般人能驾驭的VIP王座吗?但凡能坐到那的,都是能被尊称一声大哥的!”

“而且还能和我做前后桌。”傅明灼完全同意袁一概的观点,列举了一个她认为坐讲台边最大的优点。

“对,还能和明灼做前后桌。”袁一概已经完全掌握和傅明灼相处的秘诀了,那就是顺毛捋,不管是非对错,不管她说多么天方夜谭的话,只要不管三七二十一赞同她、夸奖她,一切就万事大吉。

倪名决从餐盘里抬头看他俩一眼,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林朝的性格注定她不可能像袁一概一样明明白白给傅明灼当舔狗,她拆傅明灼的台:“小鬼,那你倒是说说看,跟你做前后桌有什么好处?是被你烦死吗?”

傅明灼说:“我会监督他的学习,还可以每天带他一起上下学。”

“不用了,谢谢。”话题中心人物倪名决终于发言了,“我不用你关心学习,也不用你接送上下学,我自己会骑自行车。你别一节课踢我八百遍椅子就行。”

“什么八百遍,我最多就踢了三脚。”

“一遍也别踢。”

……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法平息袁一概心中的酸楚,倪名决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尖子生,是所有老师心中的香饽饽,到了高中居然沦落成坐讲台边……

袁一概想哭。

嘉蓝的食堂有整整三层,其中三层一半是教师食堂一半是学生食堂,价格也高些,所以相对一层二层来说比较清静。

徐忠亮从教师食堂吃完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蹦擦擦嘉蓝支队四人组。

让倪名决坐讲台边这个决定,徐忠亮本来就有点后悔了,再让魏超男劈头盖脸说了一顿,徐忠亮简直是一刻钟都坐不住了,那个后悔莫及,想自己简直鬼迷心窍了才会这般冲动,这会看见倪名决,他也不在乎朝令夕改会不会影响自己班主任的威严了,直奔学生而去。

傅明灼和倪名决的战争已经单方面进入白热化状态,傅明灼要倪名决为自己说的话付出代价:“你等着,我下节课不踢你八百脚我就跟你姓。”

跟他姓,倪明灼?倪名决把她的名字套上自己姓想了一下。

“倪明灼。”有人把他脑海里的东西念了出来。

是徐忠亮,为表郑重,他连名带姓叫倪名决的名字,可惜还是没叫准。

傅明灼也愣了一下。

林朝和袁一概已经憋不住开始笑了。

徐忠亮来到倪名决面前,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表情还是不太自然:“你待会回最后一排去坐。”顿了顿,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太高了,挡住后面同学看黑板了。”

傅明灼是不可能轻易放来之不易的前桌走的:“没挡住!徐老师我看得到黑板。”

小孩子怎么尽坏事!徐忠亮疯狂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捣乱。

但事已经坏了,倪名决语气淡淡:“看吧,她说没挡住。”

徐忠亮一下子有点词穷,懊丧之情呼之欲出。

气氛微僵片刻,傅明灼帮忙缓解:“倪名决喜欢跟我坐在一起。”

“那么这样,”徐忠亮对倪名决说,“老师把你排到明决旁边,你喜欢和明决坐一起,你们就当同桌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谁还能看不出来,徐忠亮到底有多么重视和在乎倪名决。

“不用了,徐老师。”倪名决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不是赌气,相反,颇为真诚,“我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要再浪费精力拉我了。”

倪名决怎么都不肯换位置,在讲台旁边生了根。徐忠亮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好好一个市中考状元怎么会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这天他正在办公室发愁,六班班主任过来找他聊天:“徐老师,我们班赵磊又请假去补牙了,还不知道要去几次。每次一请就是一下午,还不知道要几次才能补好,课程落下太多了,哎,这都叫个什么事。”

徐忠亮哪里会听不出来他的埋怨,心里顿时不太乐意,护短心理一起来压都压不住:“青春期的男孩子脾气暴躁点很正常,咱们那个时候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我上高中了一门心思学习,哪有时间打架,更没有把同学门牙都打掉过。”六班班主任也不乐意了。

眼见两位老师直接起了硝煙,旁边别的老师马上当和事佬,你一言我一语地平息了战火。

毕竟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徐忠亮和六班班主任彼此各退一步,没再争论。

四班的老师神神秘秘道:“我倒听说个不一样的版本。”

吸引了全办公室人的注意力。

“状元小子下手这么狠,可能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徐老师,就你们班那个最后一排的女生,很漂亮的那个啦,好像初中的时候就跟六班那个男孩子认识,走得挺近。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导火索,拖把拖到鞋子就是个幌子啊?”

“哦,那个女生我也有印象,倒也不是非常漂亮,但一见过就印象深刻。”

“青春期的男孩子哪里抵抗得了这种。”

……

徐忠亮密切关注林朝和倪名决有一段时间了,虽说这两人关系确实不错,每天都是一起吃饭,但根据徐忠亮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两人之间并没有明显的暧昧之情。

但这一席话仍然点醒了徐忠亮,好好一个尖子生突然自暴自弃,不管对象是不是林朝,反正大概率就是出了感情问题。

茅塞顿开的感觉。

徐忠亮趁下一节课之前的课间,又把傅明灼叫来了办公室打听情况。

“明决,坐。”徐忠亮把同事结婚给的两包喜糖都给了她,“吃糖。”

傅明灼道了谢,手脚麻利地拆开,剥了一颗巧克力糖放进嘴里。

“明决,你跟名灼、林朝每天都一起吃饭吗?”徐忠亮开始切入正题。

傅明灼嚼着糖,含糊不清地补充:“还有四班的袁一概。”

“对、对、对,还有四班那个小胖子,你们四个人每天一起吃饭,关系一定很好吧?”

“是啊。”傅明灼脑袋凑近糖盒,挑挑拣拣,选好了下一颗糖吃什么。

徐忠亮干咳一声:“那你们……怎么个好法?”

这个问题问住了傅明灼。她停下翻糖的动作,开始动脑筋,她怀疑是他们组乐队的事情让徐忠亮知道了,高中课业紧张,老师很有可能不支持甚至反对他们做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事。

见她不说话,徐忠亮换了个问法:“那你和谁最好?”

“林朝。”傅明灼毫不犹豫地说,跟袁一概也还行,反正跟倪名决那个面瘫关系最不好。

“也是,你们都是女生嘛。”徐忠亮点头表示认同,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问出了最重磅的问题,“你把林朝当最好的朋友,那她也把你当最好的吗?”

傅明灼眨了眨眼:“当然了。”林朝虽然总是损她,但看到她就要摸她的脸,有的时候还要亲她,不是最喜欢她是什么?

徐忠亮继续循循善诱:“你觉得她和你更好,还是和倪名灼更好?”

傅明灼听懂徐忠亮的言下之意了,她装作没听懂,开始反套话:“徐老师,你怎么会觉得林朝跟倪名决比跟我还要好呢?”

徐忠亮呵呵一笑,扯开了话题:“还有上次打架事件,闹得蛮严重的,你们私下跟六班的赵磊有没有再发生口角?”

傅明灼装傻卖萌是行家,一通四两拨千斤,什么消息都没让徐忠亮套出来,而她自己用办公室到教室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梳理了徐忠亮给的几个信息点,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形成了。

正式开学后,她和林朝成为朋友之前,林朝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傅明灼没太关注过林朝和谁一起吃的饭,加上对无关紧要的人有点脸盲,现在想来,似乎是赵磊。

再加上林朝从前对倪名决的大胆示意,倪名决二话不说把排骨让给林朝等一系列反常行为……傅明灼破案了——林朝和倪名决有猫腻,倪名决打架也是为的林朝。

岂有此理,连徐忠亮都知道了的事情,她身为好朋友居然不知道!

回到教室,傅明灼又一次趴到倪名决桌上,凑到了他跟前。

倪名决还在看上次那本小说,他把手机锁屏,反扣在桌上。

說来也是见了鬼了,这本小说他看到现在,作者总共就开了两次“车”,两次都是傅明灼凑过来的时候。

傅明灼眼尖,刚才的一瞬间已经看到了,她以为他专挑这种看,友情提醒他:“101章还有。她跟他炫耀进度,“你看得太慢了,我已经看完了。”

谁要跟她比进度,倪名决是闲来没事才打开小说看两眼。他拽住她的马尾,把她拖远些:“谁允许你能跟着我看这些东西?”

“我就看,我们是同龄人,你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傅明灼艰难地反着他的力道继续凑过来。

看她似乎挺痛,倪名决手依然拽着她的头发,但松了力道,任由她靠近。

她在他面前一分米之外停下了:“倪名决,你为什么和赵磊打架?”

“想打。”太近了,倪名决又把她拽远些。

“你是为了林朝吗?”傅明灼继续问。

倪名决蹙眉,脸上闪过点费解的神情:“什么?”

傅明灼敛了表情,轻轻问道:“林昭是谁?”

朝昭同音,但倪名决知道,她这次问的是林昭。

这是墓地相遇之后,她第一次问及此事,并不是出于好奇的目的。

他眼神和动作一起停滞了。

傅明灼前所未有地严肃:“你不能把林朝当她的替身。”

过了很久,倪名决说:“我没有。”

这世上只有一个昭昭,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何况,昭昭和林朝根本是不同的个性,昭昭内向,温柔;林朝活泼,直爽。

傅明灼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大眼瞪小眼对看了会,她没再纠缠他,回去自己座位上了。

过了很久,她的桌子被敲响。

她抬眸。

倪名决转过身来看着她,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傅明灼,我不知道你乱七八糟在想什么,但是……”他喉结动了动,“林昭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

傅明灼把徐忠亮随口说的“老师就把名决交给你了”当了真,管天管地管起了倪名决,官瘾上来拦都拦不住。

“倪名决,别睡了。”

“倪名决,你写作业了吗?”

“倪名决,课文背了吗?”

“倪名决,你别看小说了……你在看什么小说,你怎么还没看完?”

“倪名决……”

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她永远都能找出无数理由进行骚扰,一刻都不带消停。

以上这些至少还是正当理由,但更多的时候,她完全是以权谋私,滥用职权。

“倪名决,你看魏老师今天的鞋子和前天徐老师穿的是不是一样的,他们一定是一对。”

“倪名决,午觉有什么好睡的,别睡了。”

“倪名决,你还有什么好看的小说,推荐一下。”

“倪名决……”

后来演变到嘴巴馋了也打他的注意。

“倪名决,你抽屉里是什么?”

倪名决顺着傅明灼的视线,望进自己的桌肚,礼盒装的草莓派,最近锦城很火的一家甜品店的招牌产品,每天限量售卖,每人限买两个,排队两小时起的那种。

没有署名,不知道谁送的。

基本每天,倪名决抽屉里都会出现女生送来的吃的喝的或者小礼物,大胆的署了名,含蓄的则是无名氏。

傅明灼问这问题,叫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倪名决打着哈欠,没搭腔她的明知故问,把草莓派拿出来,反手放到她桌上,顺了她的意。

“好好吃呀。”她在背后心满意足地感叹。

中午吃完饭回教室,他抽屉里又出现一杯冰冰凉凉的奶茶,嘉蓝严禁叫外卖,奶茶是来之不易的“偷渡品”,上面贴了便利贴,娟秀字体,写了一句俏皮的网络流行语,还写了班级、姓名做自我介绍。

倪名决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又直接给了傅明灼。

习惯是很容易养成的东西。再后来,但凡他收到的东西,一股脑都便宜了傅明灼。

最开始,送礼的女生们颇有微词,后来想通了,傅明灼看上的至少能刷一波存在感,傅明灼看不上的只有去垃圾桶的命。

风向就变了。

讨好傅明灼是接近倪名决最方便有效的捷径,所以给倪名决送东西,以傅明灼的喜好为准。

傅明灼每天都能带战利品回家,此异常很快引起了傅行此宴随夫妻俩的注意。

傅行此把人拎过去盘问了一顿:“傅明灼,谁每天送你那么多东西?”

“不是给我的。别人给倪名决,倪名决不要就给我了。”蹦擦擦几个成员的名字,傅明灼总是挂在嘴边,家里人也就都熟悉了。

宴随有点失望:“我以为灼宝宝有人追了呢,什么时候才能有人追我们灼宝宝啊?”

在傅明灼的感情问题上,傅行此和老婆抱着截然相反的态度:“要是有男生送你东西,别要,也别去搭理别人,听见没有?”他话锋一转,威胁意味甚浓,“别怪我没有提前警告你,你要是敢早恋,你就让你男朋友给我小心一点。”

傅明灼很会抓重点,她听出来了,她哪天要是早恋被抓的话,哥哥舍不得追究她的责任。

一场秋雨一场寒,短短一周之内的三次降雨,让锦城的温度一下子跌到出门要穿外套的地步。

嘉蓝高中里,穿秋冬季长袖校服的人越来越多了。

徐忠亮已经在日复一日中习惯了倪名决的迟到,倪名决从最开始的迟到三五分钟,变成早自习迟到一半才来,后来干脆直接不参加早自习了,他的到校标准自动延后至第一节课上课铃响。

当上午第一节课已经过了五分钟,班级门口出现一道不疾不徐的人影,响起一声不咸不淡的“报告”,徐忠亮的内心已经没有丝毫怨气可言了,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和昨天进行对比,然后欣慰地想:至少比昨天早了十分钟。

没有罚站,没有责备,徐忠亮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问:“穿这么点你不冷吗?”

外面在下雨,倪名决还是穿着短袖校服。他也没带伞,头发被秋雨淋得微湿,脚上穿了那双限量版的球鞋。

傅明灼今天恰好也穿了。

真是太巧了,她好久没穿,他也好久没穿,一穿又撞鞋。

倪名决走过来的时候,她把脚伸出去,晃了几晃,示意他看。

倪名决视若无睹地拉开椅子坐下了。

傅明灼绝不能忍受被无视,因为最近倪名决的椅子出现了晃动的情况,明令禁止她踢椅子,她也怕把人家的椅子踢散架了,所以换了方法,开始拿笔盖戳人家的背。

倪名决微微侧过脸来。

“看。”傅明灼的脚伸在他椅子旁边,晃得更起劲了。

“看到了。”倪名决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敷衍的意味没有从前那么重,还能似笑非笑地调侃一句,“不就是亲子鞋,激动什么。”

倪名决搬来讲台旁边后,周遭同学每天近距离欣赏傅明灼如何花式麻烦倪名决,而倪名决又如何花式纵容傅明灼。

但这种纵容很纯洁,也很光明磊落。

总之,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倪名决的话点醒了全程听到两人对话的安可乐同学。

想形容这俩人的关系,还有比“亲子关系”更精准恰当的吗?

没有了。

傅明灼完全是被倪名决当女儿养了啊!

课上到一半,有年级组的老师来敲了敲门。

徐忠亮合上课本,说:“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你们去行政楼做入学体检,快去快回。”

不用上课,高一(七)班全体同学欢呼着鱼贯而出。

走出教室之前,傅明灼看到徐忠亮愁眉苦脸地站在课表前,手指在上面画啊画的。

傅明灼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她不忘跟倪名决和林朝分享自己的快乐:“徐老师肯定想把这节课补回来,可惜今天既没有体育课,也没有音乐课。”

傅明灼的快乐没有持续太久。前面几个班的同学体检完毕,三三两两地回教室来,其中,不少人正用棉签摁着手臂。

顿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扯了扯林朝的袖子,问:“林朝,他们为什么摁着棉签?”

林朝嫌弃她没常识,还嫌弃她明知故问:“止血啊,入学体检肯定要抽血。”

傅明灼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极了,就像军训的时候腿上绑了沙袋一样。

小孩子都是怕打针的,傅明灼也不例外。别人都说打针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真的觉得打针特别痛、特别恐怖,这种恐惧丝毫没有因为年岁的增长而减轻。

“林朝。”她抱住林朝的手臂,脸贴上去蹭啊蹭地撒娇,“林朝。”

“干吗?”林朝有不祥的预感。

傅明灼哀求道:“待会你可不可以替我抽一次血。”

“做梦。”林朝无情地拒绝了她,“我也很怕抽血好吧?”

傅明灼哪肯放弃,苦苦哀求,一路求到行政楼体检地点。

已经是五班和六班在体检了,四班的人基本走光了,之所以说是“基本”,因为还有个袁一概在。

他坐在采血点那边,表情痛苦,双目紧闭,嘴里发出一声声的喊痛声,吸引了无数好奇的目光。他太胖了,护士根本找不到他的血管,针头不停地在他肉里上下左右挑动,细嫩皮肤下凸起针的形状。

“小伙子,要减肥了啊。”护士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别人的血管一眼都能看到,你的连摸都摸不出来。”

袁一概要是再小上五岁,他一定号啕大哭没商量,但现在他的尊严不允许他掉眼泪,他只能在心里哭喊“妈妈救命”。

袁一概的惨状彻底打破了傅明灼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她撇着嘴,眼睛里聚起闪闪泪光。

林朝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不争气地心软了。

“林朝,我爱你。”傅明灼就差感激涕零,抱着林朝不肯撒手。

可惜,事与愿违,林朝做完自己的體检,拿着傅明灼的体检报告再度坐到采血点,被眼尖的护士认了出来:“你刚才不是抽过血了吗?”

“我……”林朝干笑,“不是我,那是我双胞胎妹妹。”

林朝演技不够到位,护士不信她的邪,拿过她另一只胳膊一看,针孔还在。

林朝爱莫能助,只能把体检报告还给了傅明灼,而且被在场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勒令马上离场,不得逗留。

看傅明灼害怕,很多同学都安慰她、鼓励她,但是她一直不敢上前,同学们还要回教室上课,不可能一直陪她耗着。

在场七班的同学越来越少,傅明灼内心的恐惧越来越深。

再后来,只剩她一个七班的了,安可乐陪她到了最后,实在没辙,打算回去叫徐忠亮过来救场。

安可乐也走了,傅明灼陷入孤立无援的狀态。

站在陌生的人群中间,面对着别班同学打探外加一点看热闹的眼神,如果说刚才泫然欲泣还只是为了博取林朝的同情,现在傅明灼真的有点想哭了。

不如当逃兵不交体检报告算了,哥哥一定有办法帮她摆平的。

傅明灼的脚微微移了一下,打算付诸行动。

一只温热的手在这时扣住了她的手腕。

倪名决寡淡着一张脸,半拖半拽地把她带到了采血点,拉过她的手臂撸高了她的袖子,朝护士伸了过去并牢牢将她固定住,不让她挣脱,还有一只手轻轻却强势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针扎破皮肤的同时,淡嘲声在耳畔响起:“傅明灼,你是不是废物?这么大个人了,抽点血,吓成这样?”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

傅明灼一边是嫌痛,一边是嫌丢脸,还有一点生气倪名决摁着她打针的时候态度那么强硬,她手臂都让他捏痛了,一会保管瘀血。

还有一点……感激他没有把她抛下。

回教室的路上她一反常态,一言不发。

两人之间难得的沉默时光,倪名决当然不会主动挑话题破坏,他撑着她的伞,与她并排前行,冷冷的风夹带着雨雾一阵阵袭来。她的伞太小,装不下两个人,他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暴雨如注,教学楼前那个地势低洼的必经之地又聚满了水。

两人停在水坑前。

迎面走来十一班的学生去体检。

四十几号人看着傅明灼眼眶红红,自然而然地朝倪名决微微张开了手臂。

嘉蓝会放任必经之路上存在这方地势低洼处,当然是因为这里的积水情况一般来说不会特别严重,除非碰到特大特急特持久的降水,才会形成“汪洋大海”的窘状。

今天的雨还算不上特大特急特持久。

所以水坑也算不上深。

走得克制一点的话,鞋子不一定会湿。

倪名决垂下眉眼,视线所及,是傅明灼湿漉漉的眼睫结成簇状,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让眼泪给沾湿的,一张嫩生生的脸上,红彤彤的鼻尖尤其惹人注目。

她眼睛不看他,嘴也撇着,整个人的姿态是很抗拒的。她还在跟他赌气,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她向他提出无理要求。

有点好笑,有点可怜。

还有一点点无法否认的可爱。

高一(十一)班的同学就这么看着倪名决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傅明灼。

有关倪名决和傅明灼的传闻已经在嘉蓝拥有相当有牌面的一席之地了。但这会的形势,看起来似乎比传闻还要精彩上几分啊!

傅明灼等了好几秒钟没等到倪名决有任何动静,她猜想倪名决很有可能是不愿意带她过去。一抬头,她果然看到冷面修罗一贯的面瘫脸,毫无温度可言。

原来倪名决不是每次都肯背她过水坑的,他还要挑日子的。

就在她打算放下手的时候,倪名决微微倾身,他没有像上次一样粗鲁地把她拦腰扛在肩上,而是单手抱小孩似的把她抱了起来。

一手撑伞,一手抱人,稳稳当当地走过积水地面。

以前哥哥也这么抱她,她有点大了的时候,哥哥每次抱她都会说:“最后一次了啊,谁像你这么大了还要抱,难看死了。”

“要抱。”傅明灼不肯撒手,“我不喜欢走路。”

等到下一次,她撒个娇卖个萌,哥哥依然会抱她。

但是她越长越大,越长越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真的不再抱她了。

猜你喜欢

讲台老师
"安身之所"
讲台
老师,节日快乐!
老师的见面礼
讲台
六·一放假么
DV校园小讲台
休闲一刻
追老师
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