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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一颗青梅(三)

2020-09-10孜黎

花火彩版A 2020年11期

孜黎

上期回顾:林初眠醉酒不小心亲了江湛,还对江湛说出来“喜欢”……把校园卡丢在江湛处了,却对室友谎称是狗把校园卡叼走了……

“靓女,hello,在线吗?”

邵雪的声音近在耳畔,林初眠总算回过神,抓住眼前那只乱晃的手:“停停停,再晃要晕了。”

“我刚说了半天,你不会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吧?”邵雪见她那副大脑正在重启的模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好像说了好热。”

邵雪瞪大了眼:“还有呢?”

“还有……”林初眠艰难回忆,然后绝望地发现,在她神游的时候,大脑自动消除了背景音。

“条件允许的话,我真的很想和你打一架,”邵雪没好气道,“但谁叫你朋友是男神呢?”

“江湛?这么快就成你男神了?”林初眠不得不感叹,这沦陷得也太快了。

“什么你的我的,男神又不是私有物,你别害我。”邵雪求生欲十分强烈,纠正了她的用词,才继续道,“贴吧都炸了,你还不知道?”

一直瘫在床上休养生息的盛昭昭闻言坐起来:“有八卦,我要听!”

“你詐尸啊!”邵雪不知道寝室还有人,拍了拍胸口,“你吓到我了,一边儿去。”

话虽如此,盛昭昭一下床,三颗脑袋便神秘兮兮地凑到了一起。

C大贴吧里,一个名为“这个人脸上写了我未来男朋友的名字!”的帖子热度居高不下——因为基本每刷新一次就会有新的回复,所以前几天发的帖子,现在还挂在首页最打眼的位置。

点进去就是一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林初眠乍一看有点儿眼熟,再仔细一看,想起来了,是那天在窗户边看到的人。

照片上,满头白发的老人倒在地上,一个年轻人跪在他身侧,看手势是正在做心肺复苏。由于角度选得不算好,只隐约能窥见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即便如此,也比那天林初眠的视角清晰很多。

因此,她几乎是毫不费力地认出了江湛——原来真的是他。

她翻了翻回复,大致理清了那天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老人心血管病急性发作,路过的江湛对他进行了心脏体外按压,及时的抢救替老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抢救时间。

但大多数人的关注点似乎不在于此,因为发帖人一再强调“近距离亲测好看”,导致一个原本该赞美见义勇为的帖子,重心硬生生地偏移成争论当事人颜值,楼下还出现了不少质疑当事人正脸会见光死的声音。

但帖子真正被顶到第一位,却是在开学典礼结束以后。

有人发现新生代表和帖子里的主角相似度极高,在楼主亲口证实是一个人后,原本的找人帖变成了打脸帖,江湛的个人信息被扒了个七七八八。再然后,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有路人跳出来,表示名草有主,劝在座各位断了念想。

随后附了一张看起来像是近照的合照,照片上的江湛和一位长发女生并肩而行,两人侧着脸交谈,姿态亲昵。

有图有真相,于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状况下,局势演变成了讨论“就这?我觉得这女生挺一般的啊”“两人不太配”“……”

林初眠咽了咽口水,照片上的人她认识,是高中时期的校花,据说她为了追随江湛的脚步,报考了C大外语系,就这还挺一般……她都能想见,女方要是换成自己,大概得被喷成筛子。

不过这么一来,就很好地解释了她那一路上受到的注目礼是怎么回事了。

“眠眠,这事儿是真的吗?”邵雪难掩兴奋,急着求证八卦。

“隐隐约约有听——”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不是滋味,林初眠放弃挣扎,坦白道,“算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面上故作风轻云淡,心里想的却是:太狗了!口口声声说不许她早恋,背地里却连女朋友都有了!

越想越气,有事儿没事儿都爱找江湛碎碎念的林初眠一改往日作风,一直憋到夜深,才愤愤地点开对话框:“我要和你绝交三天。”

——说这话时,她没想到打脸会来得那么快。

正准备关机睡觉的江湛看到消息,一愣,有些无语地回了一个省略号,略一思索,难不成是她踩那一脚还不够解气?

那下次见面,让她多踩几脚好了。

但第二天上午,江湛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倒也不是他心思多细腻,而是早上一睁眼,齐刷刷一排消息,全是问他打算几时和女朋友官宣的。

来问的都是高中同学,他挑了还算熟悉的徐畅回:“集体被盗号了?还是发错人了?”

“我去。”徐畅不由得蹦出口头禅,江湛不是那种谈恋爱会刻意藏着掖着的人,最主要的是,横看竖看他都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人,所以乍一听到他脱单的消息,大家才会像听了什么奇闻逸事般组团来问候。

但看他这个反应,再想一想消息来源……徐畅选择装傻:“可能是……系统自动发送?”

呸,扯谎也不知道选个不那么脑残的理由。刚说完她就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撤回却是来不及了,因为江湛很快回了消息:“那你知道系统会自动赠送红色感叹号吗?”

徐畅告诉自己“卖队友不厚道”,手上却果断甩了一张截图过去。

林初眠昨晚更新的朋友圈,分享了一个博主的深夜聊天博,主题是:有哪个瞬间让你感到怀疑人生?

林初眠写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太不是人了!读书的时候搞智商碾压,现在连谈恋爱这种事都要抢先一步,我输到自闭。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朋友是谁,徐畅可太清楚了,隔着网线都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追问对象是谁。林初眠大抵懒得打字,直接发了链接。

“喏,就是这个……”徐畅分享完那篇帖子,底气愈发不足,昨晚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头脑一热,便在班群里宣布了江湛恋爱的事,现在看来,好像是他误会了什么。

而这头,江湛低着头,指尖停在那条明显屏蔽了自己的动态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直到屏幕忽然跳转到通话界面,他才突然回过神,来电显示是“江女士”,他闭了闭眼,伸出胳膊抵住额头,最终只是把手机搁在一旁,起身去了小阳台透气。

大一的课程表里,各专业都逃不开一门叫作“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的公共课。

这种大课是好几個专业合上一堂,陆雨晴担心去晚了没位置,提前大半个小时就催着整个330的人出了寝室,结果到达上课地点,时间还早了不少。

盛昭昭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上课了叫我啊。”

邵雪额头抵在桌上,摸出了耳机:“打会儿游戏,上课叫我啊。”

四个人里倒了俩,林初眠下意识看了眼陆雨晴,好在后者似乎不困,正在刷四级真题,想了想,她把上午布置的高数作业拿了出来。

写了会儿,教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前两排的女生雀跃地讨论着什么,起初还压低了声音,到后来,直接一声低呼:“本人回应了!”

“‘没有女朋友,也不打算谈恋爱。另,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大家不必浪费时间来探究我。’”其中一个念完,推了推身边人,嬉笑道,“机会来——干嘛?”

“嘘,”女生小声道,“看门口。”

心思早不在高数上的林初眠随之望去,不由得摇了摇身旁陆雨晴的手确认:“这门课医学院的和我们一起上吗?”

没等到陆雨晴作声,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覆下来,方才还在前门的人已经在她们前排的位置落座。

他目不斜视,仿佛只是随意挑了个位置。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林初眠回想起方才那女生的话,默默拿出手机删掉了某条动态,然后再翻出之前说要绝交三天的聊天记录,恨撤回时间只有两分钟。

她在心里盘算了下,还差一天才到三天。转念又一想,算了,反正在他那儿,她从来就没什么信用可言。

这么一想,林初眠写了张小字条,稳稳地丢在前方的桌面上:“你手机坏了吗?”

一个尴尬的开头,字条被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

林初眠拧着眉咬笔头,想了半天,还是如实写道:“其实是阿姨来这边出差,她想顺道来看看你,但打不通你的电话……”

所以拜托她当传话筒,她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和江湛单方面冷战,正琢磨着要怎么联系他,就在课上碰着了。

字条传回来,只得一句话:“没其他要说的了?”

“没了,”想了想,又不怕死地补充一句,“那你给阿姨回个电话吧?”

这次,江湛回得很快,遒劲有力的一个单字透着不耐烦:“嗯。”

“嗯”是什么意思?

字条刚传回来,林初眠还想写什么,讲台上的讲师敲了敲桌子,意有所指道:“我看你们底下有的同学这思想觉悟就不太高,都多大了,还在课堂上玩飞鸽传书这一套。待会儿随机抽问,答不上的扣学分。”

“……”林初眠彻底偃旗息鼓了。

这讲师看着年纪不大,所以上课不比老教授们那么佛系,一门公共课愣是上出了专业课的架势,一会儿点名一会儿提问,就连课间十分钟都不放过,连着两堂课,上得人神经高度紧绷。

于是下课铃一响,在教室里的将近两百来号人像是要窒息了一般,争相冲出教室。

江湛个高腿长,林初眠来不及等室友们收拾好一起走,匆忙打过招呼便出了教室,饶是如此,一直追到校道旁,她才捕捉到江湛的背影。

她气儿还没喘匀,刚喊出一个姓氏,声音便戛然而止。

几米开外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不用细看都非常打眼,何况车旁还站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准确地说,那是江湛的母亲,而她对面,则是神情冷淡的江湛。

两人像是起了争执,僵持不下地对峙着,林初眠那一声,恰好引得女人看了过来,向她招了招手:“是小初啊,快过来。”

避无可避,林初眠拖沓着步子走了过去,礼貌地招呼道:“阿姨好。”

江妈妈亲昵地揽过她的肩,平日里干练得让下属敬畏三分的女强人,此时只剩了为人父母的柔软:“赶巧了,我刚还在问湛湛怎么不见你,好些时间没见,我们小初越来越漂亮了。”

话音刚落,江湛侧过脸看她,清澈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询问:你干的?

其实这种事想想便知,否则偌大的校园,怎么偏偏就定位到了他所在的教学楼。

通风报信的林初眠心虚地抬起头,假装看天上的云。

大抵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女人尴尬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顺便来看看你……你们俩,吃得好不好,住得习不习惯。对了,小初,待会儿一起去吃个饭吧?”

江湛只是安静地听着,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阿姨,听说市区新开了一家美食城,我还有事儿,你们先去吧。”被点到名的林初眠笑吟吟地回,又偷偷扯了扯江湛的衣角。

她那点儿小心思,瞬间无处遁形。

或许是没想要当众给人难堪,又或是不想杵在那儿被人观赏,江湛睨她一眼,最终还是上了车。

车身在大门处拐了个弯,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林初眠舒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这样做是好是坏。

“不是说去喝奶茶吗,你怎么先走了?”肩膀冷不防地被人拍了一下,林初眠回过神,扒开盛昭昭的爪子,经她这么一提,忽然想起正事儿:“完蛋了,队里今天开迎新会,要迟到了。”

C大地势较偏,周遭比不得大学城那么繁华,直到今年,才有第一家网红连锁奶茶店入驻。

消息放出来的第一天,盛昭昭便约着大家开业那天去打卡,奈何寝室其他两人在减肥,只有林初眠应了下来。她原计划下课就直奔奶茶店,然后再赶去活动中心,没料到江母会来学校突击,耽搁了时间。

没喝到奶茶的盛大小姐怨气十足,林初眠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将她带到活动中心:“你等等我哦!估计顶多也就一个小时,开完会我请你吃烧烤!”

盛昭昭很好哄,一屁股在大厅的长椅上坐下:“行,你去吧。”

所谓迎新会,总共也不过八个人,台上除了那天面试时的两个学姐、替她引路的沈柯,其余几人看起来同她一样是新面孔,三男两女,此刻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喀,别看我们队人少,贵在质量,这叫精益求精……”沈柯自带buff,一开口气氛便活跃了不少,短短几句话,林初眠算是听出来了,漂亮学姐薛浅浅是队长,也是隊里资历最老的人,上过地方台的节目,是C大有名的金嗓子。

接下来便是自我介绍、相互熟悉的环节,刚轮到林初眠,门外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还带了点儿怒气:“给我站住!哎,不是,你好好看看本小姐这张脸,到底哪儿像要饭的了?”

言语间,虚掩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在看到室内齐刷刷看过来的一堆人后,林沛宇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终于出现了松动。

一只细白的手突然横空伸出来挡在门前,还是方才的女声:“你别躲,说清楚行吗?”

林沛宇深吸口气,说了句“抱歉”,又收回脚,果断把门带上了。活动室的门不隔音,隔着一层木板,林沛宇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沉:“这位同学,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是误把你当成……”

室内的人还处于发蒙状态,林初眠站起身,弱弱地说:“好像是我朋友,我去看看。”

沈柯这才回过神:“我不记得沛宇哥说要来啊?”

“你这万年单身体质,”薛浅浅看着追出门的那道身影,意味深长地说,“不懂也正常。”

大厅内。

盛昭昭抱着双臂,撇撇嘴:“那你道个歉不过分吧?”

“同学,我再说一次,是因为之前这里常有募捐活动,我以为你也是志愿者,才会放钱进……”

“不是,你见过谁募捐脚边放个碗的啊?”盛昭昭更气了。

林初眠往她方才坐的地方看过去,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不知是谁在长椅旁放了个不锈钢碗,像喂猫猫狗狗的那种,此时此刻,碗里还放了张五十块钱的纸币。

幸灾乐祸地看完老干部吃瘪的全过程,林初眠才插话:“昭昭。”

闻声,盛昭昭回过头,歪了歪头看向她身后:“还没结束?”

林初眠无奈地耸了耸肩。

“行,那你快进去,”盛昭昭心累地挥挥手,瞪一眼呆呆地站在原地的林沛宇,“今天气饱了,下次约。”

说完也不等她应声,盛昭昭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学活大楼。

林初眠转过身往回走,进门的时候才发现林沛宇也跟了上来,淡定得仿佛无事发生,甚至在沈柯的盛情邀请下,还给萌新们加了几句油。

但那若有似无地掠过来的目光是怎么回事?是对她刚才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为做出警告吗?

林初眠尽可能把自己缩在前面那位队友的身后,一边躲避着灼人的目光,一边摸出手机,抓紧时间在备忘录记下转瞬即逝的灵感。

——一板一眼老干部vs盛气凌人大小姐。

没错,盛昭昭和林沛宇给的灵感,死对头狭路相逢再相爱,啧,想想就很有意思。林初眠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儿没注意到迎新会是几时结束的,更没注意到原型之一是几时走到自己面前的。

“当、当当。”林沛宇屈指敲在桌面上,一连好几下,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埋着脑袋的人终于被惊到似的抬了头。

林初眠神情戒备:“干吗?”

实则是因为心虚,她不敢保证林沛宇知道自己和盛昭昭莫名其妙地被组了CP,会不会气得当场掐死她。

“你还不走吗?”出乎意料的是,老干部倒是很平和,没什么敌意。

“啊,”林初眠顿时气焰全消,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跟着放缓了语气,“我还有事,再等会儿。”

“我等……”林沛宇张了张嘴,撞见她眼里还未完全消散的防备,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那你早点儿回去,晚了这里会锁门。”

稀里糊涂地,两人之间,不,应该说林初眠单方面感受到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好似于无形中化成泡泡消失在了空气里。

想好设定和梗概后,林初眠又趁热打铁,写了开头第一章,修修改改几千字,写完时望一眼窗外,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没带伞,时间也不过七点刚过,想着趴在桌上休憩片刻,等雨停再回去。

没想到她这一睡,醒来已是夜深,整栋大楼都熄了灯。她心下一惊,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去摸索开关,谁知道大楼是集中供电,这会儿电源早已被切断。

雨非但没停,还呈倾盆之势,偶尔伴着雷声轰鸣。

林初眠有些发愁,打开通讯录正要向人求助,才发现写了大半天稿子,加上刚刚的照明,手机最后一丝电量已经彻底耗尽。

大概是早上出门忘记了看皇历。

纵然是夏天,在这样的雨夜,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还是吹得人起了一身凉意。

借着路边透进来的微弱灯光,林初眠起身去关了门,再折回窗边去关窗,手将将碰上窗框的一瞬,一道闪电划破夜幕,她没忍住手一抖——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闪电划过时,窗外的街道上疾速掠过一道黑影,似乎是直奔这栋楼而来,很快就没了踪迹。

从小到大看过的鬼故事与惊悚片在这一刻齐齐浮现在眼前,不怕蟑螂不怕打雷的林初眠,此时被自己丰富的脑补能力吓到崩溃。

她蜷到角落的位置,背抵着坚硬冰凉的墙面,勉强有了一丝真实感。恰逢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脚步声愈发清晰,直到停在门前,木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林初眠紧闭双眼,终于失声尖叫。

“别怕,是我。”一只大掌安抚性地落在她发顶,沉敛的嗓音打破惊惶,林初眠一愣,睁眼看到熟悉的面庞,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被吓到哭这种体验,丢人到让她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哪里还顾得上以后会被他笑话。

江湛却稍稍推开了她,蹙眉道:“我衣服是湿的,你贴着会感冒。”

他站起身,脱去身上那件雨衣,林初眠就着那样的姿势蹲在原地,吸了吸鼻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江湛轻描淡写道:“你室友说你没回去。”刻意省去了他把她今天待过的地方找了个遍的事实。

“拿到大门钥匙了?”

“没。厕所的窗户没装防护网,从那里翻进来的。”

“那——”

“不行,”江湛动动指头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上下打量她一眼,实话实说,“你太矮了,翻不过去。”

“……”

想了想,江湛把活动室的几张凳子拼到一起,拍了拍:“过来,睡会儿。天一亮就有人来开门了。”

睡了那么久,林初眠其实不困,却因为他声音里隐含的疲惫,难得地没有和他唱反调,乖乖地走了过去。江湛铺了张纸坐在地上,背抵着没有椅背的那一侧,以防她睡到半途滚下去。

椅子中间留有缝隙,硌得人不舒服,林初眠翻了个身,正脸对着江湛的背脊,伸出手隔空描摹他的身形,岂料他身后长眼似的,突然开口叫她名字。

林初眠做贼心虚地收回手,含混着应声。

然后,她听见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任感情,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唔,我知道。”林初眠想起思修课上,那女生转述的他的回应。

“所以,在这方面,你不需要和我比较。”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看见她误以为自己谈了恋爱,却只是将其当作一场竞赛,感叹自己“输到自闭”时,他怎么会那样不开心。

“还有,”他垂下眼睑,嗓音低沉,“我对亲情同样不抱期待。”

创伤的形成或许只在朝夕,愈合却可能需要穷尽一生,所以也不需要徒劳地为他做些什么,一顿饭、一个下午的独处,不足以改变任何。

林初眠没再应声,不知怎么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她在单元楼下储放杂物的过道角落找到他。他冻得浑身发抖,听到声响,脸从膝盖间抬起来,盯着面前一堆没人要的杂物,嗓音干涩:“我是不是很像这堆废品?所以谁都不要我。”

她当时没说,他那时的样子,其实更像溺水的人,连他自己都想自我放逐沉下水面了,她却莫名很想拉他一把。

可这个世界曾对他那样不好,她又凭什么试着让他谅解年少时亲情的缺失呢?

身后的人久无声息,江湛以为她已经入眠之际,忽然听到她轻声道歉:“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一点儿。”

他脊背一僵,深藏于心的情绪忽然汹涌而出,像无数虫子啃噬着胸腔某处,叫他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习惯了旁人指责他冷漠,却只有她在乎他是否快乐。

学活大楼开门很早。

林初眠绕过宿管老师,蹑手蹑脚地回到寝室,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原准备再上床躺会儿,哪知一个转身,对上几双幽幽的眼。

“我的天!”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

“老实交代,夜不归宿去干吗了?”邵雪跷着二郎腿,一副审犯人的姿态。

盛昭昭:“手机也关机,江湛都问到我们这儿了。”

“手机没电了,然后不小心睡着,被关在学活睡了一晚。”心知大家是担心她,林初眠捡着重点回,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省去了江湛那一茬,“不过你们怎么起这么早?是因为担心我,彻夜未眠吗?”

实在令人感動。

“那倒也不是,”盛昭昭转过去,边往脸上拍水乳边说,“主要是昨晚通知群发消息,说教授下午要出差,临时把课调到早上了。”

陆雨晴已经在收拾书了:“是啊,眠眠,你抓紧点儿时间,不然赶不上了。”

“……”林初眠从自我感动中抽身,包和手机随手往桌上一扔,就麻利地奔到小阳台上洗漱去了。

她手忙脚乱的,把桌上的小摆件带到地上也浑然不觉。陆雨晴弯腰替她捡起来,放回桌面的那一刻,不经意地瞥到亮起的手机屏。

【JZ】:昨晚有东西忘了带给你。

【JZ】:有时间吗?来医学院拿一下。

陆雨晴一怔,很快捕捉到关键信息——昨晚他俩待在一起。

来不及细想,林初眠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慌忙别过脸,说:“眠眠,好像有你的信息。”

“噢,好。”林初眠胡乱在手巾上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才慢吞吞地回,“你忘带了,为什么要我去拿?”

从陆雨晴的角度其实没办法看到具体内容,但林初眠脸上自然流露的小表情,那种面对江湛时有点儿小任性又有点儿肆无忌惮的姿态,无端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这头,江湛发完消息便抓紧时间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撞上晨跑结束的张成洲,对方一脸见鬼的表情。

“不是……你不是跟你妈出去的吗?”张成洲听陈晋说了个大概,并不知道他后来去找人的事儿,自顾自道,“看你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泡妹子了。”

“而且还是挺能折腾那种,魂儿都没了。”张成洲瞥到他眼底淡淡的乌青,不怀好意地揶揄。

江湛睨他一眼:“以后准备改行做八卦新闻?”

“我真说中了?”张成洲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否则按照正常反应,江湛应该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心知这人八卦起来没完没了,江湛擦了擦半干的头发,拎起书包往外走:“有课,走了。”

他手上却一刻没停地给林初眠回消息:“给你带的草莓欧包,不要算了。”

——虽然主要原因是他一整天都有课,压根儿没时间给她送过去。

草莓欧包曾一度是林初眠的最爱,喜爱到很长一段时间里早晚餐都只吃这个,奈何C大地偏,只有市区才有卖,因此她已经好一段日子没吃到心心念念的欧包了。

如他所料,林初眠能屈能伸,改口一如既往那么快:“你上午有课吗?我下课顺道路过医学院,等我!”

江湛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把手机收回兜里,算是默认了她的“顺道”。

虽然商学院在北,医学院在西,也不知道顺的哪门子道。

十点二十分,上课铃响过,林初眠混在系统解剖学这堂课上,各种理论知识听得她如坐针毡。

而反观右手边的江湛,专注地翻着厚厚的专业书,再时不时看一眼PPT,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林初眠不免怀疑地问:“你头……还疼吗?”

“好一些了,但也可能随时复发。”江湛头也不抬地答,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知道拿人手短的上一句吗?”

吃人嘴软。

这么明显的提示,就差没跟她说“出卖劳动力来换欧包”了,林初眠果断闭嘴,顺便体验到了一把长工被周扒皮压榨的心酸。

半小时前。

林初眠上完管理学,直奔医学部,同她一起的还有陆雨晴,后者说是要去图书馆,恰好与她同路。

赶上下课的人潮,校道人多拥挤,林初眠拉着陆雨晴如同游鱼般灵活地穿梭在人群里,不消片刻,便盯上了江湛……手里拎着的欧包纸袋。

她兴冲冲地跑过去,接过袋子,一点儿也没同他客气,当场揪了一团和陆雨晴分享。

“谢啦,回头见。”她眉眼弯弯,喜滋滋地掉头就要走,谁知江湛长腿一伸,挡住她的去路:“有兴趣听一下临床医学的专业课吗?”

林初眠怀疑自己幻听,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涉足自己全然陌生且有极大可能会把她的智商摁在地上摩擦的领域,这话就相当于在问她有没有兴趣自取其辱。

江湛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淡声道:“我感冒了,现在犯头疼,没办法专心听课,也没办法记笔记。”

“……所以呢?”

“是因为昨晚淋了雨。”

还特意强调昨晚两个字,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她吗。加上这份欧包……

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挣扎一番,正要投降,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眠眠,反正我们上午也没课了,不如……”

江湛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陆雨晴,几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又很快舒展开:“抱歉,记笔记的话,她一个人就够了。”

下期预告:一连好多天,“碰瓷”小能手江同学想尽办法把林初眠拐在身边一起上课、吃饭,却不想在这时,学校贴吧有关两人的话题热度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班主任老唐因此找上了林初眠……我们下期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