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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拥有仲夏时

2020-09-10檐萧

花火彩版B 2020年11期
关键词:课间同桌

檐萧

创作感言:“你明明是从未拥有过的梦境,可我像无数次失去过你” ,在B站刷视频无意间听到这句,然后搜了歌词,就想到要写这样一个故事,大概每个人都有过“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的瞬间吧。

01

课间的小卖部,总是人来人往,闹哄哄的。

陈稚抱着小面包和辣条,慢慢悠悠地转到摆满薯条的货架前,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都想要。身后陆陆续续有几位同学经过,她微微站直避让了一下,余光发现有两个同学停在一旁,似乎正觊觎她所在的位置,于是她果断地朝着芝士味伸手,这时,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那人不耐烦道:“走了,要上课了。”

“哎!哎?”陈稚只来得及丢下两个匆忙又疑惑的单音,就被迫走出了小卖部。

深秋天光明朗,软风里裹了一丝丝凉意,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一声不满的“你谁”在看清那张清俊的侧脸后自动消音。就算前方是考场,她也绝无二话。

她饶有趣味地跟着他,想看看要过多久,他才会发现拽错了人。

一秒,两秒……可惜关键时刻,总有人来搞破坏。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哇哇,赵明宇,我算是看错你了,临走都不跟我一声?”

前方的身影一顿,下意识回头瞥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后边那位气愤的男生,语气有些尴尬:“我明明拽的是你,怎么跟我走出来的竟然是程橙?”

什么?陈稚狐疑地皱了皱眉。

正大步靠近的男生听到他的话也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戴上眼镜再说话。”

觉得美貌受到了挑衅的陈稚在赵明宇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用双手束起长发,露出了清秀的五官,在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又微微有些失神。她眨了眨眼睛,缓缓问:“你近视多少度?”

“五百多。”习惯课间不戴眼镜的赵明宇表情有些蒙,皱起的眉头仿佛写着“怎么会这样”的疑惑。

是两米外不分人畜的程度啊。陈稚转了转眼睛,而后猛地踮起脚尖儿凑近他一些,倏地一笑:“赵明宇,我是五班的陈稚,下次要记得哦。”

不知名的甜甜的气息袭来,赵明宇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这是完全陌生的感觉,毕竟大多情况下,除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同桌,他很少能如此清晰地看清一个人的五官。

他才懒得记。他一边暗自吐槽,一边垂眸扫过她月牙儿似的笑眼旁那颗褐色泪痣。

踩着铃声跑回教室的路上,赵明宇在同桌无休止的笑声里一遍遍回想起她的脸,最后迁怒似的瞪了同桌一眼:“今天别抄我的作业。”

像是来验证他究竟会不会认错,过了几日,赵明宇在课间埋头整理笔记时,眼前光影一闪,紧接着,被人注视的感觉陡然而生。他动作一顿,一抬头,果然看到了陈稚。她坐在他桌前,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五班和一班分别在走廊的两端,课间短短十来分钟并不足以让他们频繁相见,但最近这几天,关于陈稚的只言片语仿佛长了翅膀似的,不间断地飞到赵明宇耳边。诸如,她上周逃课被老师逮到了,周一没穿校服被罚了,自习课趴在桌上睡觉,偷偷涂的口红蹭了一脸,把喊醒她的教导主任吓了一跳,等等,反正,就没一件好事。

此刻,赵明宇跟她视线对上,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她似乎就长了一张肆无忌惮的脸。他借着推镜框的动作移开视线,接着面无表情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陈稚。”

风掀起了他额边的碎发,“封印”解除,她心满意足地弯起眼睛——还以为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怦然心跳是错觉,原来不是。

“听说你理科比较好,对吗?”陈稚没话找话地问。

她也是之后才反应过来,近视五百多度的赵明宇就是年级第一的赵明宇。根据她这几天的观察,他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坐姿笔直,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课间也很少在走廊疯跑、打闹,她却觉得他这样似乎也很好。

好到她开始检视自己以往的行为是否过分,是否愿意也变成他这样。

陈稚走出一班教室前,又特意看了一眼那位叫程橙的女生。她就坐在赵明宇的斜前方,桌上的英语作业本上写着她的名字,字迹跟人一样好看。

所以四舍五入,赵明宇把她错认成程橙,是在夸她好看?

陈稚对着走廊上的空气咧嘴一笑,两秒后又忽然僵住。她好像忽略了什么,赵明宇和程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感觉他们很熟悉?

她也要尽快跟学霸建立起联系。

02

以往大课间做操,陈稚都躲在班级最后几排浑水摸鱼,但自从确定了赵明宇的站位,她就主动往前挪了挪,然后趁着体转运动,没完没了地看他一眼,又一眼,直到跟他对上视线。

等一解散,她就蹦蹦跶跶地朝他跑过去,像忽然想起什么,问:“我忽然好奇,刚刚隔那么远,你看到我是什么样子的?就是模糊的一团影子吗?”

赵明宇没吃早饭,反应有些迟钝,一时没组织好合适的说辞。

陈稚看他没理会,伸手抓了抓昨天刚剪短的齐耳头发,不敢置信地追问:“不会吧?你不会到现在还没认出来我是谁吧?”

赵明宇的表情十分复杂。她最近特别热衷于跟他玩这种“看看我是谁”的游戏。

昨天课间,他从办公室回来,刚好在走廊遇见她。看到他时,她的眼睛噌地一亮,然后伸手递给他一小袋零食:“吃吗?”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一把将零食塞到他懷里,“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走出几步,她又忽然回头,不放心似的问:“你知道是谁给你的零食吗?”

……他是近视,又不是瞎。

耳边,陈稚还在执着于确认她的新造型可能带来的影响:“我这样很不像我吗……”

赵明宇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陈稚陈稚陈稚,我知道是你。”

“哇哇,别管是谁了!我居然忘了写昨天的英语作业,快救我……”忽然出现的同桌一把揽住赵明宇的肩膀,将他拖走。

努力忍笑的陈稚没绷住,一下子笑出了声。还没走远的两人同时回头,明朗的天光下,赵明宇的表情又费解又无奈。

陈稚看向他背后的天空,缓缓收住笑后,小声嘀咕:“我怎么忽然这么幼稚?”

傍晚,幼稚的陈稚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决定做点儿好事,挽救一下形象。

放学后,她逆着人流走到五班,没找到人,又顺着楼道往下,终于揪住了差一点儿就要离开的赵明宇的衣袖。

“给你伞。”她晃了晃手里的另一把伞。

赵明宇愣了愣,把手中的程橙刚撑开的伞还给她,又低声道了谢,然后才接过陈稚的。

陈稚跟他一起走向学校门口,走了两步后突然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有两把伞?”

下雨天视力尤其不好的赵明宇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随口问:“为什么?”

陈稚伴着嘀嗒嘀嗒的雨声说:“因为如果没有人‘救济’你,我准备邀你同撑一把伞来着,但可惜有,所以我就只好借给你另一把了。”

赵明宇怔愣片刻,道:“谢谢,下次我会记得自己带一把伞。”

陈稚嘴角一扬:“那我肯定没有带,你记得放学等我。”

四周响起的几声“扑哧”的笑声。

他们两个最近是话题人物,一同出现的瞬间就调动起大家“吃瓜”的积极性。只不过陈稚捣蛋惯了,学校每天都有她的传闻,她根本懒得理会,别人也不耐烦去深究。但赵明宇不同,他除了成绩和外貌,并没有其他方面传出过话题。是以,关于他和陈稚的流言蜚语很快传了百八十个版本,且大多都是针对他的,不怀好意的揣测。

翌日,新一輪的流言经过发酵,终于不可避免地传入了赵明宇的耳中。富家女和清贫学霸,差距大,想象的空间也大。他表面上泰然自若,但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烦得要命,听清嘀咕的内容后,他觉得更烦了。

他在楼道口停留了半分钟,而后拐到五班门口,果然没看到陈稚的身影。

管她呢!他转身往回走,临到一班又忽然顿住,末了,叹一口气,下楼去找陈稚了。

一楼的走廊尽头是空荡的音乐教室,他走近时听到浮夸的一句:“这可是赵明宇同款课堂笔记,不要998,只要98!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考不了第一,也能沾沾喜气!”

接着是财大气粗的一句:“各科都来一套。”

“陈稚,你出来。”赵明宇忍无可忍地出声喊道。

音乐教室骤然静下来,下一秒,陈稚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你找我有事吗?”

赵明宇朝她招了招手,见她满脸无辜,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出来,边走边问:“你怎么不直接找我?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陈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哦?你也有吗?他们说你不好意思自己卖。”

赵明宇脚步一顿:“凡事多动动脑子,别人家说什么都信。”

陈稚异常执着,看起来好像冒着傻气:“可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们说你需要自己赚生活费,偶尔也很辛苦,是真的呢?

前一分钟才打定主意要远离她的赵明宇沉默了片刻,认命地说:“那就先来问我。”

03

陈稚隔三岔五地从一班门口路过,大概是觉得不够尽兴,后来文理分班的时候,她趁机去了一班。

和她一起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狼狈为奸的同桌舍不得她,来一班找她,问:“赵明宇哪儿好?”

陈稚边收拾书桌边说:“他成绩出众,自律坚韧,反正就是男神该有的最好的样子。”

“那他和程橙……”

陈稚打断她的话,理直气壮、有理有据道:“咱们高中不让早恋,他们不是真的。”

从办公室回来的赵明宇在踏入教室前无意听到了这段对话,他扶了扶下滑的镜框,停顿了片刻,才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

赵明宇的桌上放着两瓶饮料,他以为是同桌买的,仰头喝了两口才发现不对:“谁买的?”

同桌抬了抬下巴,他下意识回头,看到陈稚像只招财猫似的冲他招了招手:“我买的。”

“好巧,”她晃了晃手里那瓶蜜桃味的饮料,“学霸同款。”说完,又低头细细地理了理校服,最后眼睛一眯,“校服也同款。”

从来不好好穿校服的人,从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到上衣拉链的高度,都跟他如出一辙,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在求夸奖,整个人散发出肆意又明亮的光。

赵明宇有过许多次这样情感复杂的瞬间。他无法阻止她靠近,虽然打定主意不予理会,但又做不到完全无视她,忍不住地想作出回应:“希望看到我们有同款分数。”

陈稚一噎,狠话撂到一半又紧急刹住:“你等着……我!”

虽然陈稚平常看起来很不着调,但就分班后发下来的试卷成绩来说,她处于班级中等偏下一点点儿的水平。她看了看试卷,胆儿肥地觉得,咬咬牙也可以追求一下学霸的同款分数,只不过,过程大概会漫长一点儿。

想到的就要得到,这是她前十几年的人生信条,她也一直笃定,只要付出精力和时间,所有阻碍都会让路。

改邪归正的陈稚某日清早刚到教室,牛奶还没来得及从书包中拿出来,就听到“啪嗒”一声,一个文件夹从天而降。

“不要998,也不要98。”

她愣了两秒,抬头只看到赵明宇离开时深藏功与名的淡漠身影。她忍不住笑了笑,拿出牛奶后打开文件夹,发现是一份极其详细的学习计划。看,春天总会到来。

一步步按照计划学习执行,自觉大有进步的陈稚,某天课间去小卖部买完零食回来,趁赵明宇不在座位上,将零食全都悄悄放进了他的抽屉。

于是,上课铃敲响后,赵明宇难得迟到一次,却偏偏被对他偏科有意见的语文老师逮到。课上到一半,他从抽屉抽出作业本,又被“死亡视线”笼罩,一低头,发现作业本上附带着两袋零食。然后,他就被发配到教室后边罚站,另抄十遍课文。

万万没料到事情是这个走向的陈稚惊呆了,频频回头,最终也引起了老师的注意,一不留神,提问没答上来,也意外受到了赵明宇的同款待遇。

甫一下课,陈稚立刻问:“为什么你这一百多分的成绩还会被罚站?”她咬咬牙才考八十多分,岂不是老师的眼中钉?

“可能因为每次语文试卷丢的分数几乎是其他科目的总和,老师恨铁不成钢,觉得我没有尽力吧。”赵明宇顿了顿,补充道,“下次别往我抽屉里塞零食了,反正大多都会被我同桌吃掉。”

“哦。”身后响起小小的一声,语气似乎还有些委屈。

“今天的不分他。”

陈稚耷拉下的眉眼又瞬间扬起:“好!”

有些人表面上答应得痛快,实际上还是会在课间偷偷往他的抽屉东西。从操场回来的赵明宇停在窗外,安静地注视着教室里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直到她离开才微微扬了扬嘴角。

她似乎是把抄好的课文偷偷塞到了他已经抄好几遍课文的稿纸当中。

赵明宇总觉得,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有种执着的傻气,跟她肆意任性的人设格外违和,但又莫名地有些可爱。

04

陈稚四舍五入得到赵明宇同款成绩,是在又一年深秋。

过去的许多个昼夜,她每一天都在朝着这个目标前行。大概是期待了太久,所以真正看到结果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

陈稚背着手,晃晃悠悠地溜达回教室,刚好看到赵明宇在跟过道边的程橙讲话。

她无意间听到几句,发现是由借笔衍生出的对话,虽然脑海里瞬间闪过“以后不要跟别人借文具,我什么都有,全都可以送你”这样的话,但她半个字也没有说,因为她没有立场。

赵明宇和程橙是邻居,两人成绩相当,又一直同班,经常一起上、下学。大概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太过长久,他们之间比同其他人多了一分默契,这让陈稚非常羡慕。即便程橙跟赵明宇很少闲聊,但她总忍不住在意程橙的存在。

临上课前,察觉赵明宇回到座位后,陈稚转过身没头没尾地问他:“你看到了吗?”

班里调了几次座位才轮到她和赵明宇做前后桌,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的感觉让陈稚雀跃了许久,她巴不得周末不休息,好每天跟他坐在一起。

赵明宇几乎是看着她的成绩一步步升上来的,闻言轻声笑了笑:“看到了,很棒啊,陈同学。”

这快乐才仿佛落到实处。

陈稚眉飞色舞地坐正,末了,又再次回头:“赵明宇?”

刚翻开书的赵明宇头也没抬道:“嗯?”

即便他们已经步入高三,课间也总是吵吵闹闹的,同桌之间抢零食的,后排向前排紧急救助借作业本的,课前临时抱佛脚背诵课文的,嘈杂声中,陈稚认真地问:“以后,要不要考同一所大学?”

赵明宇笔尖一顿,刚抬起头,又听到她飞快地暗示道:“这样就能在一起好久好久。”

嘈杂声远去,呼吸似也停滞了一秒,片刻后,赵明宇勾起嘴角,假装云淡风轻道:“看你表现吧,毕竟我也挺抢手的。”

陈稚重重地“呵”了一声,大义凛然地回过头,开始看书。

日复一日,冬去春来,很快又到了夏天。

有时候回头看看身后,陈稚会有种茫然又虚无的感觉,整个高三像被人拨乱的时钟,咻咻咻地一下子就到了要散场的午夜十二点。

漫长的暑假开始后,陈稚逃避似的跟父母去了千里之外的一个海边城市。她每天看着潮涨潮落,跟赵明宇发短信说说废话。他大概是不耐烦她,偶尔才回复一句。总之,她看似悠闲,实则超级心慌。她和他都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不知道会被命运裹挟着流向何方。

一直到八月中旬,陈稚才又见到赵明宇。

人来人往的公交车站台,她看着赵明宇渐渐走近,茫然四顾寻找她的身影。躲在树荫下的她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在他回头的瞬间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近视又加深了?”

“但不会认错你。”

陈稚望着他身后的长街傻笑。見到他之前有许多许多话想说,但见到之后,只是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赵明宇仰头望向远处,那天天气极好,天空蔚蓝,大片大片的云朵低低地浮在天空,看起来蓬松柔软,仿佛伸手可触。

“去兜个风吧。”赵明宇指着即将靠站的双层公交车,“想去哪里,就在哪一站下车。”

陈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浪漫,但又不太像他的风格。

双层公交车的二层最前方是一整扇玻璃,所以视野格外好,向来是最热门的位置。但那天,最后一丝运气还眷顾着陈稚,她上去时刚好还空着两个座位。公交车缓缓启动后,从霓虹闪烁的热门商区,途径车如流水的高架桥,桥下的老城区灯光闪烁,好像散落着的一颗颗星星。

仲夏的风轻轻吹着,陈稚和赵明宇从起点坐到终点,中途谁都没有说停下。返程时路过一条黑漆漆的长街,陈稚看着车窗上映出的两个身影,像若无其事,却又孤注一掷地说道:“以后一起看月亮好吗?”

赵明宇仰起头,隔着车窗望了夜幕许久,最后才缓缓说:“是下弦月啊。”

陈稚同他一起仰头,暗自琢磨这算什么回答,很快,赵明宇就做出了解释,他说:“抱歉,陈稚。”

也不是没想过会被拒绝,但心中仍会有冲击。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撇了撇嘴,没什么底气偏又执着地说道:“没追到啊!那我就再追一下。”

她说得轻松,但又清晰地知道,世间没有时光机,她再也不会像高中那样,有接近他的天时地利了。

那年夏天的表白似无疾而终,她发给赵明宇的消息,也再没有收到回复。

05

九月初,陈稚去了这座城市的另一端的大学报到。

紧接着是每天累死累活的军训,没有精力想任何事情,等再听到赵明宇的消息,已经是那年的十月中旬了。

那天下课,她无意间点开班级群,看到群里有同学说,之前的消息有误,赵明宇高考失利,没有被喜欢的大学录取,所以选择了复读。

陈稚将那条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仍旧觉得不可置信。她对他怀有无比坚定的信心,笃定冷静自持的他最后一定会如愿以偿。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回过神后,她一遍遍拨打赵明宇的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她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只好选择给他发信息。少年有多骄傲,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沮丧,她无法感同身受,亦不知道这些信息是否能给他一丝丝勇气。

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难过了许久许久。

十月底的周末,陈稚回了一趟高中,但一班熟悉的座位上并没有熟悉的身影。之后,从夏到冬,她一次次回来,又一次次离开,始终没再见到赵明宇。

一直到那年的元旦。那天傍晚,她跟朋友在某商场分开后,沿着长街漫无目地地走了许久,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站在了高中校门前。

前一晚下过一场雪,学校的屋顶被白雪覆盖,又因为整座城市将暗未暗,灯光朦胧,平添了几分童话般的浪漫气息。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安静的学校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她鬼使神差地往阴影处退后了两步,几分钟后,居然意外地看到了赵明宇。

他以前能挡住半个眼镜的短发剪成了小平头,“生人勿近”的气场愈发明显了,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她试探性地掏出手机,像往常一样,编辑了一些琐碎的事情给他发了过去。

雪地里,那道身影忽然停下,从书包里翻出手机,静静看完又沉默地放了回去。

陈稚一直站在角落,不敢迈出一步,见状她抽了抽鼻子,莫名想哭。

她看着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刚准备不动声色地悄悄跟上去,就发现有一道眼熟的身影追了过去。

借着路旁未化尽的雪,陈稚认出来,那是程橙。原来他们一起复读了?具体细节陈稚无从得知,但她始终抱着侥幸心理,期望不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那种。

可惜的是,几个月后,她的期望落空了。

那年夏天,班级群里又热闹了一阵。大家纷纷叙述着赵明宇和程橙是如何披荆斩棘,过关斩将,最后一同被喜欢的一所大学录取的,言辞凿凿,仿佛亲眼所见。

陈稚抱着最后的希望,尝试着拨打出赵明宇的电话。几秒的嘟嘟声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接起了电话:“赵明宇不方便接听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陈稚挂断电话,身后的电脑屏幕上,自动跳转的视频里有人在唱“你明明是从未拥有过的梦境,可我像千万次失去过你”,多像她啊。

她终于不用再发送一些总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的烦人信息了。

北方的深秋总有种凛冽肃杀的气息,昨日还坠在树梢的树叶眨眼间落成一地枯黄。趁周末无所事事,陈稚又去高中逛了一遍。一整个下午,她从五班到一班,从窗前到罚站的黑板前,从小卖部的薯条货架到门外五六米处,从音乐教室外到楼道的第一个台阶,走完后才感觉好像终于失去了一些什么。

她曾以为终于向他靠近了的那些瞬间,大概都只是一个正直的学霸对潜力尚可的学渣的变相鼓励。

毕竟,那份学习计划、同款成绩,亦或是她迟迟不愿相信已经消逝的十七岁的夏天,都不足以证明,也没有一件能夠证明,他对她心动过。

06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除了赵明宇,没有人能证明他心动过。

虽然和陈稚的初遇是由他开始的一场乌龙,但那之后,她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生活,又明火执仗似的住进来的行为,已经不再是他所能控制的。有段时间,他觉得她很烦,总在耳边吵吵闹闹,许多次他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却始终无法对她说一句:“别再来烦我。”

渐渐地,随着她的靠近,不可控的事情越来越多,比如某些时候不同寻常的心跳,某些莫名的情绪。

在他计划的未来四年里,其实有安排她进来。可惜天不遂人愿,高考失利对他的影响太大,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反复陷入自我否定的情绪里,不愿和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联络。其中,当然也包括陈稚。

他记得听她说过,她喜欢的是他成绩出众、坚韧自持的样子,可那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副样子了啊。

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的手机没完没了地反复响起,直到彻底关机。

跟陈稚出去兜风那天,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下楼。室外日光灼灼,他站在楼道口闭了闭眼睛,适应了许久后才迟疑地走下台阶。好在她并没有问高考相关的事,但意识到这举动背后所包含的意义,他的动作不由得变得僵硬起来。没有被看出来失常吧?一路上,他反复在想。

但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某天,他打开手机的第一瞬间,恰好看到了来自陈稚的短消息。她说,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男神,希望他不要放弃。

那些灰暗的日子里,他靠着她不间断发来的信息,怀揣着侥幸,挨过一日又一日,仿佛只要他不回应,她就不会看到他胆小、懦弱的样子。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

“想好以后再去见她”是他全部的动力来源。

陈稚从五班踱步到一班时,几十公里以外,赵明宇站在她学校的宿舍楼下。

他拨打的手机号码一直无法接通,最后翻出很久以前记下的电话号码,试探性地拨了出去。很快,有道陌生的声音问:“你好,找谁?”

“请问,陈稚在吗?”

“稍等一下。”

陈稚的室友捂着电话听筒回头喊了两声陈稚的名字,无人应答,倒是一旁看电影的同学说:“她中午出去时,我隐隐约约听到她好像说……要回去一趟。”

室友了然。她们几个都知道陈稚有个很喜欢的男生在念高中,所以陈稚每次说回去,她们都默认她是回高中等她的小男朋友了。于是,几秒后,室友对着听筒说:“陈稚去找她男朋友了,你有事晚点儿再打吧。”

对面沉默了许久,久到室友以为信号出现问题才听到一声茫茫然的应答:“哦,好……”

赵明宇坐在宿舍楼下的树荫里,很长时间都在发呆。他没有回复消息的勇气,不敢接听电话,不敢见她,陈稚对这样他终究是失望了吧?

他总是后知后觉。他不知道,赵、程两家聚餐那天,程橙接到了陈稚打来的电话,然后删掉了记录;他也没有料到,他陷入自我否定,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她喜欢,所以感到抱歉的时候,是他最意难平的时候。他明明可以。

远处操场传来一阵阵嬉闹,头顶的树梢发出簌簌的声音,赵明宇闭上眼睛,仿佛他们还坐在高三的教室里,声声嘈杂中,陈稚忽然转头,表情紧张又认真:“要不要考同一所大学?”

“好啊。”

他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编辑:白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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