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朝车舆制度的建立与应用

【摘要】 车舆制度是以等级为标准制定出的人们出行时乘车坐轿的制度，在封建社会是身份等级的象征和政治制度的缩影。通过对朝鲜王朝车舆制度建立过程及朝鲜国王车驾的具体分析，得出它的建立过程实际是儒学思想逐渐在朝鲜王朝成为统治思想的过程这一结论。并以此为依据，提出它的建立是朝鲜王朝坚定奉行事大主义的体现，它的应用加强了朝鲜王朝的中央集权统治。

【关键词】 车舆制度;朝鲜王朝车舆;建立过程;车驾应用

【中图分类号】K3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8-0090-03

车舆作为古代的交通工具，无论是在战争、政务、礼仪活动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车舆制度则是以等级为标准制定出的人们出行时乘车坐轿的制度，在封建专制时期具有严格的阶级性和不可逾越性。车舆制度包括车驾制度和仪仗制度，车驾制度即统治者出现在不同场合、不同活动中使用的不同车队;而仪仗制度又被称为卤簿制度，是统治者在出巡时，排列在车驾两旁的仪仗队伍。明朝张岱在《夜航船》中解释道：“车驾出行，羽仪导护，谓之卤簿。”①朝鲜王朝在建国初期，并没有专属于本国的、明确的关于使用车舆的制度规范，直到1474年《国朝五礼仪》一书的完成，才标志着朝鲜王朝车舆制度的正式确立。

一、朝鲜王朝车舆制度建立的过程

1392年，太祖李成桂建立朝鲜王朝。在太祖即位当天宣告的即位书中曾写道：“儀章法制， 一依前朝故事。”②即在建国初期，朝鲜王朝包括车舆制度在内的所有仪礼制度都依照前朝高丽王朝的制度进行，高丽的车舆制度就是朝鲜王朝的车舆制度。但高丽是一个崇尚佛教的王朝，在它的车舆制度中包含了国王在燃灯节及八关会等佛教节日上的用车制度，而朝鲜王朝在建国之初，太祖便将明朝的程朱理学作为统治思想，将“崇儒抑佛”作为礼治政策，因此随着李朝统治的逐渐深入，高丽王朝的各种礼法制度已经不再符合李朝统治的需要。在此情况下，太宗李芳远开始计划编撰更符合封建统治的各种礼法制度。

朝鲜王朝的车舆制度在制定的过程中参考了高丽的《古今祥定礼》和我国唐朝的《通典》、明朝的《洪武礼制》以及《大明集礼》等书。在最初建立之时，参考的更多的还是高丽礼法，例如在朝鲜世祖李瑈即位之前，朝鲜国王的车驾中还存在象辂，当时象辂的规格并非参照明朝制成，而是依据高丽时期的象辂而制。在朝鲜世祖李瑈时期，他为凸显自己是不得已接受端宗李弘暐的禅让而成为王的这一政治立场，在出行时放弃辂车，改用比象辂规模小很多的辇车，以彰显自己对端宗的尊敬。③此后，在克己复礼更为严格的儒家思想约束下，朝鲜历代国王都沿用世祖的用车规制，没有恢复使用象辂。因此，朝鲜国王使用最多的车驾只有辇与舆。

此后，为巩固统治，朝鲜王朝统治者试图将性理学思想贯彻到制度中。由此，朝鲜王朝在车舆制度建设方面，开始了对我国明朝车舆制度的学习与借鉴。明朝第一部详细记录礼制的著作为《大明集礼》，成书于1370年，它是为皇帝朱元璋在开国之初祭祀天地宗社、册封功臣后妃、接受觐见朝贡等著成的礼制体系完备的典章制度，包括吉礼、嘉礼、宾礼、军礼、凶礼以及冠服、车辂、仪仗等内容。其中在车舆制度方面，规定皇帝的车驾有大辂、玉辂、大马辇、小马辇、步辇、大凉步辇、板轿七种类型;仪仗制度有大驾卤簿、法驾卤簿、小驾卤簿三种类型。朝鲜王朝最终成书于1474年的《国朝五礼仪》也包括吉礼、嘉礼、宾礼、军礼、凶礼五部分，在车舆制度方面，规定朝鲜国王的车驾有大辇、小辇、小舆三种类型;仪仗制度有大驾卤簿、法驾卤簿和小驾卤簿三种类型。《国朝五礼仪》的著成，使朝鲜王朝的车舆制度以具有法律效益的书面形式呈现出来，被国王在内的所有人遵守，这体现了朝鲜王朝车舆制度的最终建立。

二、朝鲜王朝车舆制度的具体应用

在朝鲜王朝的车舆制度中，最具代表性且记录最全面的还属朝鲜国王的车驾。因为国王车驾作为其出行的代步工作，是帝王身份的外在表现，不仅能够彰显身份的尊贵，更能体现王室的威严，是维护封建统治的一种特殊手段。朝鲜国王用车制度的具体应用体现在车驾和仪仗两个方面。

（一）车驾

根据《国朝五礼仪·嘉礼·卤簿图说》记载，朝鲜国王的车驾分为大辇、小辇、小舆三种类型。大辇是国王所用的大轿子，轿身方形，轿顶圆形，是我国天圆地方思想的体现;在轿身左右有两条长杆，两端装饰有镀金的龙头，上面是長环，下边是小装饰板，围成一圈，轿身前后有横向的木棍，四角各立了一根圆柱，两旁相近各立一个方柱，整个轿子以朱红色为主，外有黄金色的云龙图案为装饰，内有黄金色的云凤图案为装饰;轿顶为锡镀，形似穹隆，用青色和绿色纻丝线加以装饰，轿尖为葫芦形状，取谐音“福禄”之意，且葫芦枝蔓密集，象征着富贵吉祥、子孙万代，是一种吉祥之物;轿檐设在轿身和轿顶的连接处，分为上檐和下檐，上檐自下而上逐渐向外倾斜，以金黄色为主，装饰有花草图案，下檐自上垂直而下，图案是金色的水波莲，轿檐具有遮光避雨的效果;在葫芦顶与轿檐之间，垂下一圈嫩绿色的帷帐，帷帐用红绳连接着轿檐下的金坠子，方便帷帐的随时舒展;四根梁则是用锡镀金，环绕在轿身四周，轿身四面垂有红色的帘子，帘子上装饰有用绿线编制而成的龟纹图案，轿身内外都挂有香烛;轿子中设有带脚踏的红色座椅，坐垫的图案为绿色纻丝绣成的水花纹。④小辇与大辇形似，只是规格略小于大辇，是国王出行所乘的小轿子。小舆则形如小辇，但没有轿顶。

朝鲜国王的这三种车舆类型在出席不同活动时，会根据活动重要程度的不同使用不同规格的车舆组合。如朝鲜国王在迎接明朝及清朝皇帝的诏书时会使用大辇、小辇加小舆三车并用的组合，被称为大驾;在参观射箭活动和武官展示活动时使用小辇和小舆的组合，被称为法驾;在参拜先王陵墓或宫中一些活动时，使用的也是小辇和小舆的组合，但被称之为小驾。除上述所说的活动外，朝鲜王朝还将国王参与的各项祭祀活动，分为大祀、中祀和小祀。大祀即规模较大的祭祀活动，包括宗庙祭祀、永宁殿祭祀、圜丘壇祭祀、社稷壇祭祀，在这些活动中，朝鲜国王会使用大驾出行;中祀包括风云雷雨祀、先农祀、先蚕祀以及对檀君、箕子、高丽始祖的祭祀等，朝鲜国王会使用法驾出行;小祀则是对灵星、山川、马祖、先牧等的祭祀，在这些小型祭祀活动中，朝鲜国王使用法驾出行。

但无论是三车组合还是两车组合，都有正驾和属车之分，正驾是朝鲜国王坐的车，属车是正驾的侍从车。在三车组合中，大辇为正驾，小辇和小舆为属车;在两车组合中，小辇为正驾，小舆为属车。

《国朝五礼仪》对朝鲜王国车驾的形制，用车的标准做了明确规定，体现了朝鲜王朝车舆制度的体系化。追根溯源来说，朝鲜王朝车舆制度中的大驾、法驾、小驾以及正驾、属车等规定皆源于中国。秦始皇实现大一统后，将自己的车驾分为大驾和法驾，至唐代，皇帝车驾被分为大驾、法驾及小驾，此后，明朝沿用。明朝时期，大驾由玉辂、大辂、板轿、步辇、大凉步辇、大马辇、小马辇构成，用于皇帝在冬至等重要节日中的郊祀活动或籍田活动当中;法驾由步辇和板轿构成，用于祭祖、祭土地神与谷神以及祭山川中;⑤小驾的车驾构成同法驾一致，但用于较为日常的活动之中。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王的属车有九乘，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使属车达到八十一乘。唐朝时期，皇帝的属车又分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羊车、耕根车、四望车、安车十种类型。⑥明朝建立之初，政局动荡，经济萧条。朱元璋在考虑建立皇家车舆制度时，将节俭立于首位，其次才是符合礼仪，因此明朝皇帝的车驾种类与前朝相比，相对较少。在明朝皇帝的车驾中，大驾的正车驾为玉辂，其余六种为属车;法驾和小驾中，正车驾为步辇，属车为板轿。

（二）仪仗

据菜邕《独断》载：“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由于帝王出巡所用仪仗，先后都有次序，并记录在簿册上，所以称之为卤簿。⑦它是同来体现统治者地位、权威，并为保护统治者安全而建立的礼仪制度，也是车舆制度的组成部分。

朝鲜国王的仪仗有大驾卤簿、法驾卤簿和小驾卤簿三种类型，每一种卤簿类型都由引导队、前卫队、中卫队和后卫队组成。引导队走在仪仗队伍的最前端，起着驱散百姓、清扫道路、引领车队的作用。在大驾卤簿中，引导人员由当部主簿、汉城府判尹、户曹判书、大司宪、兵曹判书、义禁府堂下官构成。前卫队位于队伍的前端，由左厢军士和射队构成，起着保护国王的作用。据《世宗实录》记载，大驾卤簿中的前卫队中包括了800名侍卫军、2000名都城卫、400名右军、400名中军和400名左军，共计3600名士兵，法驾卤簿的前卫军有2100名，比大驾卤簿少了1500名都城卫，小驾卤簿的前卫军有1350名，比大驾卤簿少了250名侍卫军及2000名都城卫。

中卫队由仪仗物品及骑步队构成。据《国朝五礼仪序列》记载，大驾卤簿中的仪仗物品有66种，156个;法驾卤簿中有62种，105个;小驾卤簿中有40种，53个。⑧对仪仗用品进行分类，可大致分为旗、扇、伞、乐器、兵器、生活用品这六个部分。其中旗帜类数量最多，包括旗、幢、旌、旄。虽旗帜名称不同，但含义相似，都有胜利、吉祥及激励精锐前进之意。且在旗帜上，大多绘有奇珍异兽，意为对猛兽的崇拜及祈求祥瑞的保护。乐器分部在御辇的前后，分为前部鼓吹和后部鼓吹，朝鲜王朝的教坊鼓、大岑是除鼓、琵琶、洞箫外，较为有朝鲜特色的乐器，乐器的使用不仅向百姓宣扬了王的权威，也保证了王在巡行过程中的享乐。兵器主要分部在御辇前方的骑步队手中，有立瓜、臥瓜、金钺和骨朶以及朝鲜王朝特有的哥舒棒、粧刀、斫子等。在扇类与伞类中，朝鲜国王只有龙扇、凤扇、雀扇和青扇，伞有青伞和红伞。生活用品方面则是王出行时必不可少的马机、交椅、脚踏、仗马、金镫等。仪仗物品通常都是成对出现，体现朝鲜王朝追求整齐划一、有条不紊的理性精神。

在王出行时，文武百官也会紧随其后。在仪仗物品之后，通常跟有兵曹的堂上官、堂下官、承旨官、著书史官、监察官等。大驾卤簿与法驾卤簿中，随行官员相同，小驾卤簿中，随行官员较少。

位于仪仗队伍最末端的是后卫队，由射队及右厢军士构成。其中在仪仗物品中的一部分旗类也分配于后卫队中。大驾卤簿与法驾卤簿的后卫队相同，小驾卤簿中，后卫队只由射队构成。

朝鲜国王的出行队伍，人数众多，声势浩大，但仍不如明朝皇帝的仪仗队伍。仅就仪仗物品而言，明朝皇帝携带的旗帜、乐器、兵器均多余朝鲜国王，且明朝皇帝的伞有紫、红、黄、白、黑五种颜色，扇上绘有花草、单龙、双龙、九龙等图案，在生活用品上除马机、交椅、脚踏、仗马、金镫等日常行进所需物品之外，还包括金水盆、金水罐、金香炉、金香盒、金痰盂、金痰壶等，可见物品之齐全，物件之精美，皇帝生活之高贵。

三、结论

从朝鲜王朝车舆制度建立的过程来看，其在开国之初，以全部继承高丽时期的车舆制度为主。但随着儒学思想在朝鲜王朝的不断深入，佛儒两教相互冲突，带有佛教思想的高丽制度已经不适合朝鲜王朝的统治，由此开始了对高丽车舆制度的改革。又随着朝鲜王朝事大主义思想的不断深化，朝鲜王朝开始学习包括车舆制度在内的明朝的一切制度，并根据《大明集礼》一书，制成《国朝五礼仪》一书，从此朝鲜王朝的礼制开始制度化与规范化。因此，朝鲜王朝车舆制度建立的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即全部继承高丽制度阶段，改革高丽制度阶段以及学习借鉴明朝制度阶段。在这三个阶段中，儒学思想起初并没有参与制度建设，发展到逐步参与制度建设，最终完全依靠儒学思想进行制度建设，这一系列变化体现的内涵是朝鲜王朝车舆制度建立的过程实际上是儒学思想在朝鲜王朝逐渐成为统治思想的过程。

朝鮮王朝车舆制度的应用最为典型的是朝鲜国王的车驾和仪仗。朝鲜国王的车驾有大辇、小辇和小舆，三车并用构成大驾，只用小辇和小舆为法驾和小驾。大驾、法驾与小驾用于不用场合及不用的祭祀活动中，无论是三车组合还是两车组合，都有正驾和属车之分。这些制度规定均来源于中国，早在秦朝时期便已经出现，因此，朝鲜王朝车舆制度的应用就是朝鲜王朝车舆制度学习借鉴明朝车舆制度的具体体现。

帝王的随行仪仗队伍是国力的外在体现，尽管朝鲜国王的卤簿制度也异常宏伟，但规格上仍小于明朝皇帝，这不仅仅是作为藩属国，考虑到与明朝的关系，还是依据其国土面积、人口数量、宫殿规模、综合国力、工艺程度建立的带有朝鲜民族独特文化内涵的制度。

朝鲜王朝车舆制度从建立到应用的意义在于坚定奉行了事大主义思想，并将儒学思想深入贯彻到了制度之中，用制度规定王权的不可逾越性，加强了朝鲜王朝的封建统治，并为朝鲜王朝其它制度建设提供了依据。

注释：

①余和祥：《规天矩地贵贱明——皇室礼仪》，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05页。

②《朝鲜王朝实录》太祖实录1卷，太祖1年7月28日。

③신명호， 朝鲜初期 국왕의 车驾变化와象辂·辇， 동북아문화연구제30집，第137页。

④《国朝五礼仪序列》卷2，嘉礼，卤簿图说，大辇：“大輦 赤質， 漆以朱紅畫用黃金 粧用嵌金鐵 左右有長杠 兩端作鍍金 龍頭冒之 其上有長環杠下有小 粧板 周回設欄杠之正中 有前後橫杠 於四隅各立圓柱 又其兩旁相近 各立方柱 設欄於四面 竝漆以朱 以黃金外畫雲龍內畫雲鳳施板於底 上有屋 形漸穹窿 而上蓋以鴉靑紵絲裏綠紵絲 四面周回設板簷 上簷自下而上 形漸向外欹傾塗以黃金 畫以花草 下簷自上直垂而下 以金畫水波蓮 以靑綠紵絲層爲垂 幨四梁 以錫鍍金 爲彎衝椽 其末作金鳳頭 口有圓環當屋頂 以錫鍍金 作二層葫蘆頂 四周垂鴉靑紵絲帳裏用紅紵絲 以紅繩連貫簷下金環隨時捲舒 又垂朱簾於四面 以綠絲編作龜紋 緣以綠紵絲 簾外及帳裏 皆懸香帒子 中置硃紅交倚 具脚踏爲御座 倚子座子 皆用水花紋綠紵絲。”

⑤《明会典·卷一百四十》：兵部，车驾清吏司，卤簿，大驾卤簿。

⑥《大明集礼·卷四十一》：车辂，天子车辂。

⑦李朋：《话说中国礼仪》，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399页。

⑧조상준，<국조오례의서례에기록된노부에관한연구>，아시아민족조형학보，2017年第18期，第92页。

参考文献：

[1]余和祥.规天矩地贵贱明——皇室礼仪[M].武汉：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4.

[2]신명호.朝鲜初期 국왕의 车驾变化와象辂·辇[J].동북아문화연구제30집， 2012，30：123-143.

[3]申时行.明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9.

[4]徐一变，梁寅等.大明集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5]李朋.话说中国礼仪[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

作者简介：

闫晓晨，女，汉族，吉林辽源人，大连外国语大学亚非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韩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