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书仪》“辩秋夏春冬年月日”研究
2020-09-10高男男
摘 要: 书仪是敦煌写本卷子中重要的一部分,主要分为朋友书仪、吉凶书仪和表状箋启书仪三大类型。《朋友书仪》不同于其他两类,其内容主要叙述朋友之间的离别契阔之情,辞藻繁复感情真挚,体现出强烈的文学色彩。《朋友书仪》的第一部分内容是年序凡例,以“辩秋夏春冬年月日”起首,本文从这些罗列节候用语的套话出发,结合历代书籍对秋夏春冬四时的记载,通过对比研究探讨《朋友书仪》中节候用语的深层用意。首先,“辩”与“辨”在古代通用,当为辨别之意,准确地辨别节候用语以便于情感的抒发。其次,对节候的细微感知也表达了对友人的无限思念之情。
关键词: 朋友书仪;辩秋夏春冬年月日;研究
中图分类号: I2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8264(2020)03-0051-03
一、辩四时而抒情
周一良先生在《敦煌写本书仪考(之二)》中把敦煌写本书仪卷子分为三种类型:朋友书仪、吉凶书仪和敦煌表状箋启书仪。
《朋友书仪》按照十二个月顺序编排,分为三部分内容。
第一部分是胪列节候用语的套话。
第二部分是问候正文,书札按十二个月排列,大部分由往复两通书信组成,前面是远在边塞的游子写给内地的朋友,之后接有答书。在十二月季冬答书之后有一封让别人代为求官的书札,求官書后有一封妇女书。
第三部分仍是按月份排列的往返书信,内容较第二部分简略。
《朋友书仪》第一部分首句“辩秋夏春冬年月日”之“辩”字当作何解?
赵和平先生曾在《敦煌写本〈朋友书仪〉残卷整理与研究》一文对“辩”字做出解释,认为“辩”字的本义是:“人们根据不同的时节,可以选用不同的词语。”[1]
笔者认为“辩”字应该是分别、辨别之义,论证如下。首先,从字形字义的角度讲,《康熙字典》解释:“辩,同辨。《说文》判也。《广韵》别也。”《说文解字》注解:“治也。治者,理也。俗多与辨不别。辨者,判也。从言在辡之间。”
由此可知,古代“辩”与“辨”同音通假,二字经常互用,“辨”字的本义为区分、辨别。
《庄子·秋水》:“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此处“辩”通“辨”,意为分辨、辨别。结合对“秋夏春冬年月日”注解的内容可知,标题中的“辩”当作“辨”字之义讲最为妥当。
其次,《隋书·经籍志》经部小学类有:“《月仪》十二卷,亡。”作者已佚,记载在东汉蔡邕、孙吴项俊的著作之后。
古代小学是关于文字、音韵、训诂的学问,其目的是教会儿童读书认字,类似于启蒙教育,如《千字文》《百家姓》。将《月仪》放在经部小学类之下,由此可见《月仪》应包括启蒙教育的内容。
《朋友书仪》是月仪性质的书仪,第一部分“辩秋夏春冬年月日”双行小字的内容显然是对“秋夏春冬年月日”的注解,类似于训诂学中的同义互训。如对“年”的注解:“唐虞曰载,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这句话出自《尔雅·释天》,属于古代小学内容的一部分。
由此可推论早期的月仪著作很可能也包括同义互训这一部分的内容,故《隋书·经籍志》将《月仪》放在经部小学类之下。
既然“辩秋夏春冬年月日”的内容是小学启蒙教育的一部分,那么标题与内容相呼应,“辩”字当作区分、辨别之意以区分时间的不同。
所以“辩秋夏春冬年月日”应该是《朋友书仪》中独立的一部分,“辩”字当作“分辩”“区分”之意讲,辩四时而作书信。吴丽娱在《关于〈朋友书仪〉的再考察》中也指出过这一点。[2]
所以,王三庆、黄亮文在《〈朋友书仪〉一卷研究》中说:“或者在具书时,必须辨明离别时间的长短间隔,以及按当时的季节月令,给予阔别与思慕者精确的用语。”[3]
“辩秋夏春冬年月日”,之后双行小字分别对年月日四时作了注解,比如释“年”云:“唐虞曰载,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亦曰稔、龄,并可通用。稔者总以年言之。经云数年,亦余年、逾年、累年、三年。”
这一部分内容流露出很强的时间观念,可见当时对时令的关注以及对日月流逝的感慨。以“年”为例,“频移岁稔,屡改炎凉,亦云频移岁暑,亦云屡移岁序,亦云灰琯屡迁”,都是对时间过去好几年这一含义的不同表达。
结合书仪这一文体来看,对节候时令的关注可能是书仪早期形态的一种特征,强调分别时间之久,根据时间的不同来选用不同的气候用语。
与朋友相别甚久,书仪创作的目的是表达离别之久的情感,选用不同的节候用语可以增进情感的表达。
二、感时间之逝,抒无尽之思
其中关于秋夏春冬四时的记载,与《初学记》《太平御览》所引《梁元帝纂要》中对四时的记载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初学记》与《太平御览》分别是唐宋时期的类书,因《初学记》编撰年代早于《太平御览》,所引资料更具真实性,也不排除《太平御览》所引某些文字出自《初学记》的可能。
通过对《初学记》《太平御览》所引《梁元帝纂要》中对四时记载文字的对比,可发现《初学记》所引文字较《太平御览》引文更丰富。举例如下:
《梁元帝纂要》曰:“春亦曰发生、芳春、青春、阳春、三春、九春;风曰阳风、暄风、柔风、惠风;景曰媚景、和景、韶景;时曰良时、嘉时;辰曰良辰、嘉辰、芳辰;节曰芳节、嘉节、韶节、淑节;草曰弱草、芳草;木曰华木、华树、芳林、芳树;林曰茂林;鸟曰阳鸟、时鸟、阳禽、候鸟、时禽、好禽。”(《太平御览·卷十九时序部四》)
《梁元帝纂要》曰:“春曰青阳(气清而温阳),亦曰发生、芳春、青春、阳春、三春、九春;天曰苍天(万物苍苍而生)。风曰阳风、春风、暄风、柔风、惠风;景曰媚景、和景、韶景;时曰良时、嘉时、芳时;辰曰良辰、嘉辰、芳辰;节曰华节、芳节、良节、嘉节、韶节、淑节;草曰弱草、芳草、芳卉;木曰华木、华树、芳林、芳树;林曰茂林;鸟曰阳鸟、时鸟、阳禽、候鸟、时禽、好鸟、好禽;正月孟春,亦曰孟阳、孟陬、上春、初春、开春、发春、献春、首春、首岁、初岁、开岁、发岁、献岁、肇岁、芳岁、华岁;二月仲春,亦曰仲阳;三月季春,亦曰暮春、末春、晚春。”(《初学记·卷第三》)
《太平御览·卷十九时序部四》记载“春亦曰发生”,《初学记》在“春亦曰发生”之前又引“春曰青阳(气清而温阳)”;《太平御览》中只有对“春”的记载,《初学记》中的记载则更为详细,将春时具体到某一个月份。
除此之外,《梁元帝纂要》對“夏”的记载不见《太平御览》而见《初学记》。可见《初学记》的引文更接近《梁元帝纂要》原貌,故将《朋友书仪》与《梁元帝纂要》比较时,以《初学记》引文为主。
《朋友书仪》对春的记载如下:
春时,春曰青阳,亦云三春、青春、芳景、媚景、美景、韶景、丽景、风春、风和、暄风、和气,四时并可通用之。
正月孟春,亦云启春、首春、初春、早春、春首、献春、时寒、余寒、尚寒。
二月仲春,春中、春景、时渐渐暖、已暖、月晚可为极暖。
三月季春,亦云暮春、晚春、时暄、极暄、暄景、次云已暄、甚暄、极暄。
将《朋友书仪》和《初学记》引文中对春的记载对比可知,《朋友书仪》的内容较《初学记》引文稍简,但并无太大差别。
比如《初学记》引文在“天曰苍天”之后作了注解“万物苍苍而生”,但《朋友书仪》中没有任何对节候语的注释,很可能是出于实用目的做出的省略。对春的释语选用最能体现春日特征的词如“芳景”“暄风”,后用“四时并可通用之”加以概括。
“十二月相辩文”中多出现“边地”“边塞”之类的词语,应该是在边陲之地写给内地友人的书信,边地气候环境不同于内地,古人在选词用语时多以“风”这一意象入文,显示出独特的地域特征。
从正月孟春到三月季春,以春时在不同月份的特征来说明对气候的微弱感知,由“启春、时寒”到“春中、已暖”到“暮春、极暄”,多用表示气温的词语表达对时间的流逝之感,有很强的流动性。人生自古伤离别,身处塞外,对友人的思念便寄托在绵延无限的时间之中。
P·3900号写卷《武则天时期的一种书仪》中对此类节候套语的记载更为详尽。比如“十一月仲冬”之下又注“日月会于星纪,而斗建子之辰”,将时令与日月星辰结合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礼记月令》《淮南子》《列子》等对物候的注解,洋洋洒洒详尽之极。
但是到郑余庆《元和新定大唐吉凶书仪》“五月仲夏叙云,中夏、仲夏、盛夏”,记载又归于简朴。
不难看出书仪中对节候套语的记载有一个由简到繁再到简的趋势,这种变化应该与书仪的发展演变有关。
三、结语
综上所述,《朋友书仪》是书仪创作的早期形态,特别注重对友人思念情感的表达。
“辩秋夏春冬年月日”之“辩”意为“区分”“辩别”,朋友之间要明确时间的重要性,以此告知对方书信创作的具体时间,同时根据不同的节气选用不同的时间用语。
所用时令用语选用最能体现边地风光与气温变化的词语,用最细微的描写感知时间的流逝,以时间为诗流露出对友人无尽的思念。
参考文献:
[1]周一良,赵和平.唐五代书仪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2]吴丽娱.关于《朋友书仪》的再考察[J].中国史研究,2001.
[3]王三庆,黄亮文.《朋友书仪》一卷研究[J].敦煌学,第二十五辑,2004.
作者简介:
高男男,女,新疆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学古籍整理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