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撞心上(四)
2020-09-10瓷话
瓷话
上期回顾:
顾执南因为鹿妍仇富,谎称自己是个失业的司机。而这时恰好屈文文需要一个司机,鹿妍让顾执南来面试,到现场,屈文文惊讶地发现鹿妍给他介绍的人,竟然是他哥……
下期预告:
鹿妍带顾执南去朋友的酒吧,得知顾执南以前曾来过这里……回家后,鹿妍想起来还没有问顾执南年龄,谁知顾执南发了一张他户口本的照片……
“没什么,”屈文文自觉拉开后座门爬进去,把副驾留给鹿妍,“走吧。”
顾家全家上下,屈文文最服的不是他爸,是他亲哥。从小到大,简直称得上又敬又怕。
从威汀到4S店的一路上,小霸王在后座眼观鼻鼻观心,乖得连屁都没放一个。
顾执南像是很熟悉槐城的交通要道,避开了平时拥堵的几段路,车速稳稳当当维持在六十迈。鹿妍坐在副驾上,偶尔侧过脸偷偷瞅他一眼。
他四肢修长,腿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有些舒展不开,柔软的T恤布料勾勒出他肌理紧韧的腰腹线条,身材好得堪比模特。
车在红灯前停下,主驾驶窗旁边立即跟上来一辆白色敞篷跑车,车上的女人不住地往这边看来。
“帅哥,我追你追了两条街。”女人拨了拨她那头顺滑的水纹卷发,笑得很勾人,“需要换新车吗?我缺一个替我开法拉利的男朋友。”
闻言,顾执南侧过脸,抬眼看向车窗外的人。
女人视线跟他对上,神色愣怔几秒,满眼的惊艳。
刚才在上一个红绿灯那里,她就注意到这辆桑塔纳的车主了。当时只看到个清隽的侧脸轮廓,怎么也没想到正脸会更甚。
女人殷切道:“这辆车不配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男人这边的车窗半开着,她问完这句话后,他没回,而是伸手摇落了车窗。
车窗完全摇下,女人才看见副驾上坐着人。
少女乌黑柔软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轮廓精致的侧脸。对方正低着脑袋看手机,还没注意到外边的谈话。
高姝雅约鹿妍晚上出来喝酒,她刚回复过去,就听旁边的顾执南出声道:
“鹿妍。”
“啊。”鹿妍应声抬头。
她刚看过去,就撞进了顾执南垂落过来的视线,他像是微蹙了瞬眉,声音也渐低沉:“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低缓,衬着那双桃花眼,格外让人怦然。
鹿妍顿时心跳有些失紊,眨了眨眼:“……帮什么忙?”
“安全带太紧。”顾执南微垂敛下眼,抬手拨弄了片刻安全带,淡声道,“这边的卡扣卡死了。”
“……我帮你看看。”鹿妍心里那点旖旎的幻想顿时散尽,她点点头,一脸正直地挪过来帮他调安全带。
靠近了,才发觉顾执南身上很好闻,像是某种清冽浅淡的木质香。
鹿妍默默感慨。
那天在衡湖边的时候,她也应该跳下去划个水的。
说不定顾执南真跳下来救她的时候,她还能更近距离摸到……不是,看到证件照拍不到的以下部分。
鹿妍凑过来调试顾执南这边的安全带,浑然不觉她把自己脑补到耳尖红了。
她还带着一脸为人民服务的正直坦然——
哪知道在外人看来是另一模样。
从法拉利女人的角度看去,那小白花少女正红着耳朵缩进男人怀里宣示主权,偏偏还一脸人畜无害的清纯。
段位比她高多了。
女人的目光有些讥讽,刚想开口,见男人恰好侧脸瞥过来,意味未明地扫她一眼。
与在车内不卑不亢的平静不同。
这一眼从容疏离,脱离禁锢,像是一位常年养尊处优的居高位者。断了半根雨刷的桑塔纳在4S店门前缓缓停下,特地迎在门口的销售经理定身多看了两眼,笑容微滞。
“这位是……哎屈先生!”经理认得下车的屈文文,笑容立即回春,忙不迭地请人进去,“屈先生,车都给您清洗过了,临时牌也上了,办完手续就能上路。不然您先试试车?”
今天他哥也在,屈文文低调道:“不用试了,手续办了我们就直接开走。”
经理热情:“那怎么行?您订的这辆布加迪威航是我见过跑速最快的,外边有跑道,以防万一您还是试开几圈,三千万不能白花不是?”
败家买跑车被抓现行的未成年小霸王:“……”
屈文文:“我请了专业人士来试,让他来吧。”
旁边鹿妍低脑袋回微信的动作一顿,意外地瞅了眼屈文文,没想到他会这么认可顧执南。明明两人刚才在车上也没说两句话,现在话里话外却都像是崇敬。
鹿妍看屈文文的目光随即带上几分赏识。
虽然小孩中二了点,但没有资本主义腐朽的阶级观念,很好。
难道平时只开桑塔纳,就不许开千万豪车了吗?
难道她和渣男在一起过,就不能觊觎神颜的顾执南了吗?
……
咳。
此时顾执南停好车,正径直向这边过来。经理没估摸出眼前英隽男人的身份,只好笑道:“那您跟我来。”
厅内,红色的跑车在一众新车中显得格外扎眼。
工作人员领着屈文文办完手续后,殷勤地拿了两把车钥匙过来。4S店旁的试车跑道开阔,鹿妍见顾执南接过钥匙坐进主驾驶,神色沉静,驾轻就熟地调试座位。
此情此景,鹿妍心里那头小鹿已经开始满场乱蹦。她回微信的动作逐渐停下,撤出微信,点开相机,指尖默默地停留在拍照按钮上——
超跑配敞篷,豪车配美人,顾执南配她手机屏保上的每一寸。
屈文文显然比她更激动,要知道当年他哥搞乐队玩超跑的时候他还很小,所以他只能在旧照片里瞻仰他哥的风姿。而现在他哥已经好几年没碰那些,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哥这样了。
他将手里一堆办好的证件扔给销售经理,不怕死地挤上了跑车后座,已经做好了感受极限加速的准备。
“……哥,”车上,屈文文远眺了眼等在休息区的鹿妍,壮胆问,“你为什么和鹿妍姐说你是司机啊?”
顾执南很久没有开过超跑,正在检查变速箱,闻言略略抬眼,不答反问:“什么时候订的车?”
“年,年初。”屈文文不敢瞒,“我用这些年攒的零花钱和稿费买的,绝对没偷没抢!真的!哥你相信我!”
顾执南应声:“零花钱还够用吗?”
屈文文一愣,顿时没反应过来:“还,还……”
他哥不会觉得他是零花钱太多,才闲得慌来买跑车的吧?
屈文文正战战兢兢地想理由,就听他哥淡淡继续:“不够用?”
“不够用也好。”顾执南神色平静地调节方向盘,边道,“这段时间正好我休假,以后就是你的司机。载一次给你十,这样够了吗。”
十,是十万。
屈文文不敢置信,他哥要给他当司机,居然还反过来给他零花钱?!
“……哥,那什么,”震惊半晌,他哆嗦着接话,“也就是说,你开车载我出门我还有零花钱拿?”
“嗯。”
屈文文也不傻,视线朝鹿妍的方向望了眼,含蓄问:“那以后要是我能让鹿妍姐坐我们的车,是不是还能加钱啊?”
顾执南手上还勾着钥匙,闻言动作稍顿,神色如常地将钥匙插进车锁,拧转:
“是。”
“那,”屈文文继续试探,“鹿妍姐将来能是我嫂子吗?”
片刻后,顾执南抵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弯起,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像是酌量。
以他过往的悉数经验,他认为万事都有关于它未来走向的预兆,连风险系数再高的投资也无例外。
但这次——
缄默刹那,顾执南瞥过远处在休息区的鹿妍。
他长睫毛微敛,像是笑了一瞬:“不知道。”
话音刚落,引擎声浪骤起,正巧在回微信的鹿妍甫一抬头,就见红色的布加迪如带着火焰的箭般冲了出去。
男人车开得很漂亮,过弯道时车子如同烈焰,顷刻间已疾驰出遥远的距离。
跑完一圈,布加迪停稳到起点。鹿妍没管手上嗡嗡的微信提示音,一眨不眨地盯着车看了一会儿。
那边,顾执南随手关上车门,正径直朝休息区走过来。
鹿妍都能听见旁边女工作人员惊艳的倒吸冷气声了。
“你——”鹿妍舉高手,毫无征兆地喊住他,“你,你等一下!”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顾执南还真的停住了脚步,无声地望着她。
鹿妍的脸都是热的,她平缓了一会心跳,对他指指自己的手机:“你看一下你的……你的微信。”
顿了顿,顾执南在原地解锁手机,垂眸点开微信。
趁他低头看手机的瞬间,鹿妍再也没忍住,捧起手机对着他咔嚓照了一张。
她成功偷拍。
鹿妍捧着手机激动,她真的好聪明。
照片里,男人停驻的身形颀长挺拔,气质疏冷出尘,身后却是一辆如焰火的红色超跑。彼此衬托,堪比时尚杂志的封面。
拍完,鹿妍挣扎了一瞬,为防自己又被当成偷拍的变态,她还是如实地把偷拍照发给了对方,开始低下脑袋打字。
鹿妍:“[图]。”
鹿妍煞有介事:“你看,这张照片在拍的时候,用了黄金分割构图法。”
看见照片,顾执南神色微动,抬眼望了眼鹿妍,没回复。
鹿妍:“人物和景色相衬得很和谐。”
鹿妍:“动静结合,色调饱满,故事性强。”
顾执南:“嗯?”
鹿妍编不下去了。
她惴惴地总结:“所以,我可以保存一下吗?”
两人的对话进展到这里,鹿妍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移向顾执南,恰好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她眨巴着眼,抿出两个诚恳礼貌的小梨涡。
“……”
顾执南失笑。
其实以前鹿妍也没这么无耻过,她理直气壮地想:对着顾执南这张脸,谁还想要自己的脸——
她想到一半,手机又嗡然一震。
顾执南:“[图]。”
他发来一张图,鹿妍戳开,愣怔了须臾。
那是一张近景的抓拍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里的黑发少年气质凌厉,神色淡漠,正在车前俯下身,用唇触碰了一下车的引擎盖。
照片只拍了黑色车的前半部分,看不出来是什么车,只看得出他像是在告别那辆车。
少年的五官轮廓精致,是学生时代往篮球场一站就能引起小女生一整片尖叫的那种长相。
鹿妍放大看他的脸,按捺着心跳想,原来他那时候就已经好看得男默女泪了。
顾执南:“存这张吧。”
“妍妍,你到哪里了?”
傍晚,高姝雅打来电话时,鹿妍刚坐上跑车的副驾驶座。她瞅了眼旁边开车的顾执南,回道:“我还在路上。”
“今天有客人送了我几条三文鱼,我做就是糟蹋钱,只能指望你来做了。”高姝雅在酒吧里等着鹿妍,“对了,这几天我酒吧外面的招牌灯坏了,有点看不清名字,你还记得路怎么走吗?”
“记得,我搭别人的车过来,马上就到了。”聊了两句,鹿妍收起手机。
就在不久前,屈文文在4S店买了一堆昂贵的跑车内饰,销售经理喜笑颜开地送他们离开,顺便还收留了顾执南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说是要帮忙把断了的雨刷修一修,免费,过两天去取车就行。
此时顾执南开着屈文文的新跑车,准备送他们回去。
借着后视镜,鹿妍注意到坐在后座的小霸王已经睡得四仰八叉,脑袋上还翘着一撮红色的毛。
不出意外的话,顾执南以后是屈文文的司机了。
也就是她的同事。
近水楼台,鹿妍早已开始脑补起长达四十集的偶像剧。
“……刚才你发给我的照片,是你很早之前拍的吗?”她矜持地找话题,“好像不是今天下午你开的那辆车。”
“嗯,是我以前的车。”夜色渐冷,顾执南随手升起跑车的车篷,声音在车内清晰而低沉,“已经卖掉了。”
卖掉了。
那张照片拍到的半个车头弧度呈漂亮的流线型,顾执南卖了它换桑塔纳,除了受生活所迫,鹿妍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萧萧瑟瑟,凄凄惨惨。
她没继续问,又瞅了眼顾执南,逐渐漫上一丝惺惺相惜的惆怅感来。
鹿妍想了想,温声问:“这周末你有空吗?”
“等会我要见的朋友,她开了一家小酒吧,这周末是店庆,酒水打八折,如果到时候你有空,也可以一起来。”鹿妍胡乱地扯着理由,“就当庆祝你换了新工作。”
顾执南侧过脸,看了一眼她。
她顾及着他的心情,神色异常真诚恳切,看过去的小鹿眼湿湿润润的,措辞委婉,在毫无防备地主动邀请他。
“……”停顿片刻,顾执南收回视线,应声回,“我周末有空。”
好。
此时此刻,鹿妍脑补的偶像剧已经顺理成章地达成了大团圆结局。
丫丫开的是一家清吧,环境并不嘈杂,适合喝酒聊天。她想象了一遍,轻音乐,小卡座,到时候他酒意微醺,正需要人陪他聊天解闷,自己就是那朵纯洁无瑕、体贴入微的解语花——
“是那里吗。”车按照导航路线开进小巷,顾执南倏然出声问。
“嗯?”车窗摇下,鹿妍已经能看见酒吧前熟悉的霓虹灯光,点点头,“就是那……里……”
……吗?
欣喜的声音在瞥见眼前的酒吧招牌灯后,戛然而止。
丫丫刚才说酒吧的招牌灯坏了——坏了一半。
原来彩灯闪烁的“绝情酒吧”四个大字中的“绝情”的“绝”字只亮着一半,掉了个偏旁。
“……”
鹿妍望着前方,陷入深深的沉默。
跑车后座上,睡了一路的屈文文终于醒了,他顶着一头凌乱的红毛,茫然地撑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什么酒吧?”屈文文睡眼惺忪,口齿清晰地念了一遍,低声惊叹了句,“哇。”
鹿妍对上顾执南垂落的目光,机械地眨了眨眼。
她刚想解释,来自屈文文感慨的背景音还在继续——
屈文文:“姐姐,你玩得這么野啊?”
鹿妍:“……”
眼前的招牌灯还在欢快地闪烁着,车内,气氛凝滞良久。
鹿妍血色上涌,从瓷白的脖子一路染上耳朵尖,脸色俨然和正坐着的这辆红跑车成了情侣色。
“我……不是,”她挣扎着对顾执南解释,“它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以前来的时候,这里还叫绝情酒吧。我朋友她……”
“你那位朋友,平时习惯用什么牌子的剃须刀?”顾执南自然地接过话。
鹿妍一时没反应过来,蒙了:“……啊?”
“周末你朋友的酒吧店庆,我不好空着手来。”顾执南望着她,瞳眸漆黑,神色平静得仿佛是随口一提,“既然都要来了,应该要送礼物。”
“……不用了,”鹿妍刚想起来她胡诌过店庆的事,下意识地回复,“你不用送礼物的,而且我那位朋友是女生,也用不着剃须刀。”
是女性朋友。
顾执南没再问,敛眸应声,这才抬手解了鹿妍那边的车门锁,放她下车。
此时鹿妍浑身上下每一条血管里的血细胞都在蹦迪,根本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顶着泛红的脸色,茫茫然地道别下车,茫茫然地挪进酒吧。
直到坐在吧台前时,她的脸上还烧着。
“试试我店里新调的绿玛瑙——欸,怎么了这是?”旁边,高姝雅端过来两杯鸡尾酒,近距离观察了一下鹿妍,“脸怎么这么红?谁又气你了?”
鹿妍绷不住了,羞愤到用牙磕着杯沿磨了两下,丧气道:“丫丫,你外面那块招牌灯怎么坏了?”
“那个啊,”高姝雅回复,“昨晚有个客人喝醉撒酒疯,哭着非要给前女友摘星星,爬上去把灯给摘了一半,保安怎么拦都拦不住。”
鹿妍恨其不争:“怎么不全摘了。”
摘一整个“绝”字,也比摘一个偏旁要好一万倍——
不对劲,今晚妍妍的小脾气见长啊。
“妍妍你,”高姝雅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鹿妍愣了。
“今天傅狗寄东西过来的事。”
“下午刚寄到我店里来的,我还放着没拆,应该是他的订婚邀请函。”高姝雅放下酒杯,拿起手袋,从里面翻了两个下午收到的红色信封出来,“我猜他也没那个狗胆直接寄给你,所以全寄到我这来了。”
高姝雅是鹿妍从中学到现在的闺密,也是那时傅启州的同学。
“想当年我还撮合你们两个,怎么没早点看清他是个渣男呢!”高姝雅拿着信封想扔,“别看了吧,我替你撕了。”
“……”鹿妍盯着红色信封看了片刻,“给我吧。”
其中一封写着“给鹿妍”。
信封里躺着一张红色请柬,浮雕花纹设计得贵气奢靡,她打开瞅了眼,一段中英对应的邀请语下写着订婚人的名字,是傅启州和江氏地产的那位千金。
下个月初订婚。
“丫丫,你不是说你有几条三文鱼等着我做吗。”鹿妍抬眼,忽然问,“鱼放在哪里?”
高姝雅观察着她的神色,一时看不出来是气,还是难过,只好示意酒吧里间后厨的位置:“在厨房的冰柜里冻着呢……妍妍,你没事吧?”
鹿妍摇摇头,绕过吧台,拿着请柬进去了。
她越镇定,高姝雅就越担心她等会就提着菜刀去傅启州家,今晚给渣男来个狗头开花。
等了二十分钟,鹿妍端着瓷盘出来了。
吧台旁,调酒师嗅了嗅:“欸,好香!”
“这是什么?”高姝雅也闻到了,惊喜地凑过去,“烤鱼?你把三文鱼烤了?”
鹿妍“嗯”了一声:“还没做完。”
白色瓷盘里,料理过的三文鱼块被包裹在铝箔纸内,从缝隙中徐徐散着浓郁的鲜香,味道直勾得人食指大动。
平时酒吧里只提供炸薯条类的小吃,还没见过端出来的正经菜,已经有几个客人被香得探过来凑热闹。
鹿妍也没在意被围观,她将菜端上吧台一角,问调酒师:“有没有白兰地?”
“有。”调酒师倒了一杯。
鹿妍将酒倒进瓷盘,没倒太多,刚好湿润了裹着三文鱼肉的铝箔纸。她垂眸捏了捏手里的红色请柬,又问:“打火机呢?”
高姝雅递过来:“这呢,这呢。”
接过打火机后,鹿妍总算没绷着表情,糯声对高姝雅道:“给你看一个好玩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一点没犹豫地点着了那张金贵的请柬,引燃了盘里的酒——
火舌倏然间蹿高,刹那围着铝箔纸烧起了一圈焰火,像一蓬小型烟花。
旁人纷纷咂舌。
酒精燃得很快,鹿妍意犹未尽,又来了一遍,这次顺手把第二张请柬也烧了。
以前她不爱做这种表演成分大过食物本身的菜,今晚做了一次,居然觉得通身舒畅。
鹿妍拍了视频,起了个菜名,低着脑袋戳开微博,把视频上传到了自己的美食博主号上。
高姝雅跟着看了眼微博内容——
“火焰花圈,恭喜前任订婚。”
“……”
与此同时,装潢奢华开阔的公寓书房内,忽然响起一道轻微的提示音。
电脑屏幕前,与新加坡某光电集团连着视频会议的男人一顿,扫了眼手边亮起的手机屏幕。
对面,集团常务副总裁正滔滔不绝地讲着项目的开发进度,见状,忙停下,歉然地问了句:“到您的休息时间了吗?”
“还没有。”顾执南神色如常,翻着手里的资料,也用英语回复,“你继续说。”
等会议收线结束,已是两小时后。
书房内恢复寂静。顾执南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敛下眼,点进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提示:
“特别关注@鹿妍做菜不放盐:火焰花圈,恭喜前任订婚[视频]。”
拍视频的美食博主没露脸,只拍了细白纤长的一只手。她正捏着一张红色请柬,点燃了倒在铝箔纸外的酒,随即蹿起一圈漂亮的焰火。
火苗舔着请柬,顷刻间烧得一点不剩。
博主的粉丝不多,评论区里数十条评论,有大半都在笑着帮忙怼前任。
“我记得上回刷到过po主发的自拍啊,长这么好看也能被劈腿?”
“摸摸盐妹,渣男必死!”
“没翻到自拍,博主什么时候发的[跪了]?”
“你来晚啦,早删掉了。”
那晚以后,高姝雅把鹿妍拍的祝福视频随手转发在了朋友圈,广而告之:
“渣男的订婚礼,我们家小妍妍就不去了,有想趁机追人的帅哥赶紧留下联系方式,转给我五百元钱,帮你在小妍妍面前美言几句哦(爱心.JGP)。”
鹿妍:“……”
“别再让他们加我微信了,”被烦了两天,鹿妍果断给高姝雅转了五百元钱,“我有想追的人了。”
“谁?”高姝雅回忆,“是上次你請吃饭的人?你说你看上他的脸的那位?”
“嗯。”鹿妍坦然。
高姝雅没见过顾执南的照片。
但这不妨碍她先入为主,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品位清奇的男狐狸精:“他除了脸长得好看,还有哪好?连吃饭都要你请。”
“他不会是图你的钱吧?”高姝雅警觉,想了想鹿妍那点可怜巴巴的存款,觉得也不太可能,“算了,反正你周末也要请人来酒吧,到时候我帮你看看。”
这两天鹿妍连顾执南的身影都没见到。
自从那天屈文文从4S店提车回来,就再也没出过酒店。小霸王晚睡晚起,待在套房里不需要挪窝,更不需要司机。
鹿妍很惆怅,屈文文比她更惆怅。
他冥思苦想了两天,心道,他哥让他出门容易,但找理由让鹿妍也跟着出门,简直太难了。
这年头赚个零花钱怎么就这么难。
威汀酒店二十楼,自助餐厅后厨,当专属于总统套房的铃声响起时,鹿妍正在准备两小时后的晚餐。
“姐姐。”
鹿妍刚进套房,就听见里间传来气若游丝的一声。
她一顿,直接蹙眉往里走:“怎么了?”
“我胃好疼,”屈文文正扶着墙从卧室出来,声音虚弱,语气浮夸道,“我觉得我得去医院。”
四十分钟后,熟悉的桑塔纳停在威汀酒店楼下。
顾执南驻足在车边等他们,一身T恤休闲裤,模样显眼得引人频繁侧目。鹿妍特地留意了一下,他车前那根断了的雨刷已经修好了。
等两人走近,顾执南瞥了眼鹿妍身后的病弱人士,目光一转落在她的身上:“胃疼?”
鹿妍见到他时的雀跃蹿了蹿,一秒又沉了下去:“……嗯,好像是中午吃错什么了。”
为了演得逼真,屈文文忍着没求他哥换开那辆布加迪,一脸萎靡地爬到后座上装死:“去,去医院。”
副驾驶座上,鹿妍兀自出了一会儿神。
作为厨师,她一向对自己经手的食材要求很高。
中午做的四菜一汤里,黑松露是新鲜的,肋骨牛排也是早上刚空运到的酒店,搭配也没有问题……难道是饭后的那道拿破仑酥用的奶油不对?
车开到大路上,被堵在商业区中心。顾执南停了车,转眸看向身旁不自觉咬唇的鹿妍。
她抱着帆布包窝在副驾驶座上,垂落的眼睫兜着车窗外的阳光,正在事无巨细地回忆。
像是无意识的,洁白的齿端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下唇,濡湿柔软的唇微微显出一道细细的白痕后,倏然又染上了殷红的血色。
出神间,鹿妍已经在脑中回放了一遍做菜时的步骤。她磨够了下唇,没管住自己的手,稍曲起手指,正准备往齿端送——
顾执南扣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收,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抬手,暂时将后视镜调节了上去。
后座上的屈文文:“……”他什么都没看到。
不对啊。
怎么他哥连他这样的未成年小男生都要防着啊!
鹿妍还在想,手机铃声将她拉了回来。
“喂?”她接起来。
“你好。”对面是一道年轻的男声,“请问你是鹿妍小姐吗”
鹿妍有些莫名其妙:“你是?”
男人说话很斯文:“我叫王承良,是徐阿姨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我。”
“……我妈妈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了你?”鹿妍有些蒙,重复了一遍。
“对,”王承良提醒道,“我和鹿大夫在一个科室工作,阿姨经常来送饭。”
鹿妍忽然想起来了。
这个王承良是不久前她妈妈给她硬塞的相亲对象,最近要来槐城培训。
鹿妍蹙眉:“其实我——”
“还疼吗。”
身旁,顾执南的声音在同时倏然响起。
……啊?
鹿妍组织好的拒绝措辞被他打乱,反射性地拿着手机往旁边看,刚偏头,就见他解了安全带,正朝她这侧倾身过来,离她咫尺之距。
那双桃花眼勾着暗光,一眼对视上,说不出地勾魂摄魄。
“……”鹿妍话都说不顺了,没管电话,“疼……什么?”
顾执南摇了一下头,伸手过来,无声地示意她系安全带。
刚才上车的时候太走神,她忘记系了。
后座上的屈文文蚊子似的哼了两声:“我啊?疼——”
原来顾执南问的是屈文文。
顾执南就在近侧,鹿妍有些手忙脚乱地找安全带,听王承良在电话那边继续:“这周末我就到槐城了,不知道鹿小姐你什么时候有空……”
鹿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因为——
顾执南正垂着眼帮她扣安全带,又问:“等会自己能起来吗?”
挺尸装死的屈文文也挺蒙,他哥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小霸王继续演虚弱的样子:“咝……还成吧。”
谁料他哥应声,又问了句:“需不需要背你?”
“……”鹿妍揣着满场乱蹦的心,抬眸看眼前给她扣安全带的顾执南,“谢谢……不是,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男人神色未变,“嗯”了一声,自然地撤回身。
另一边,电话里的王承良将整段对话听了个遍。
鹿妍的手机贴得近,两人的声音一丝未落地收了进来。
“还疼吗?”
“等會自己能起来吗?”
“需不需要背你?”
“……”
等鹿妍终于从距离咫尺的美色中缓过来时,垂眼一看,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对方还给她回了一条致歉短信:“打扰你们了。”
鹿妍:?
鹿妍对着这条短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持续了一路,待顾执南将车停稳在市中心医院前时,她的手机又被鹿母的来电给震得嗡嗡响。
鹿妍开门下车,接起来,“喂”了一声:“妈妈。”
“妍妍,你现在在哪里?”鹿母的语气异常和蔼,“和朋友在外面玩吗?”
屈文文这会儿已经捂着胃一瘸一拐地向门诊厅走过去了,鹿妍看了眼带他去挂号的顾执南,轻声道:“……没有。”
“还没有?!”鹿母顿时卸下了温和,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跟小王聊过了?刚才人家给我发了条微信,说什么既然你有男朋友了,那就算了,什么男朋友?”
王承良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旁边顾执南的声音了?
鹿妍终于反应过来了,跟上去的脚步一转,捂着手机蹭到了门诊厅前的角落里:“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俩都分手了,还算什么男女朋友!”鹿母误会了,恨铁不成钢道,“妍妍,你听妈妈一句劝,傅家那个小孩都要订婚了,就别再想着人家了。我知道,小王的条件是没小傅那么好,但现在去哪里找条件、人品都好的?”
那天傅启州拦在她的公寓楼下,也大言不惭地说了句“妍妍,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
“妈妈,”鹿妍沉默了一会儿,休战多年的小叛逆冒了个头,幽幽地道,“我找到男朋友了。”
鹿母:“什么?”
鹿妍深吸一口气:“真的。”她还嫌没够,搜肠刮肚了一遍以往瞎看的言情小说,想也不想地胡扯道,“他长得好看,年薪百万,霸道不羁,我很喜欢,他也特别特别喜欢我。”
“……你让他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