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老百姓“巡逻”

刘甜甜 谢虹

杨宏是紫阳县毛坝镇城镇社区的党支部书记。

2月11日早上6点，他在社区办公室醒来，临时拼起的床，有点硌。拿起体温计给自己量了一下，36度多。

杨宏已经20天没有回家，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过，破了洞的袜子黏在脚上。月底是老母亲的生日，无论如何要回家一趟。

“有人被隔離就要有人上前线，有人倒了就要有人站起来。”每天一睁眼，杨宏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20多天，他建成并服务了6个小区卡点，一个县上的留观点。

见到雷生华的时候，他正在给两个残疾老人送午饭，老人住在一个小房间，年龄都在80岁往上。

雷生华是紫阳县城关镇东城门社区的党支部书记，老人是一对夫妻拜托社区帮忙照顾的。此前，夫妻所住的世纪大厦3人被确诊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封楼以后，照顾老人的责任就落到雷生华肩上。

老人说，吃了这么多天，要给钱，雷生华大方地表示，“不用了。”但在一个宣传队员的眼里，他是个“抠门”的书记。

山城紫阳，四合院、吊脚楼、独家小院错落分布，在这里搞防治宣传难上加难。

雷生华买了一大一小两个音箱，大的放在广场，小的让每天150元雇来的宣传队员背着走街串巷，那人吊儿郎当，不负责任，雷生华心疼钱，便辞了对方。

城关镇新桃村，半城半村，更像一个“准社区”。党支部书记王华忙不过来时，就拉上女儿王维维和妻子一同值班。

做了20多年的学生，王维维最想成为被需要的人，在学校她就一直参与志愿活动，每次过年回家，也会参与县里的文化活动。

作为一个年轻人，她最讨厌空谈“忧国忧民”。值班的日子里，她见证了医护人员的辛劳心酸，也被很多人感动。

有一天，杨宏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额头碰了个大包，医生检查后说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过度劳累

1月22日，杨宏正在街上巡逻，按照原本的计划，干完这两天，他也可以回家过个年。

年根的这两天，镇上越来越热闹了，外地人回来了，小城逐渐被灯笼、对联、喧闹声装点起来。但就是那天，这份热闹像突然“染了病”，渐渐变得有气无力。

下午2点，杨宏接到镇上电话：“你得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在高速路口设置一个卡点。”

找到帐篷、桌椅板凳，卡点的设置倒是不难。看着新闻知道有疫情，但完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直到初一晚上，杨宏又接到一个任务，要在48小时内建成容纳40人的留观点。

留观点选址是镇上闲置的敬老院。重新粉刷了墙面、地面，给每个房间配上床、烤火炉、洗漱用品、桌椅板凳……镇领导说，只要能完成任务，不计标准、不计开销。

紧接着，警车开道，医生、护士、留观的群众，来了一车人，杨宏被那阵势吓住了，这才察觉到疫情的严重。

筹建时热火朝天，但建成之后，除了医生、护士，没有人敢进去了。有一次，留观点的电线烧了，影响照明、取暖，大家要求分分钟来电。可里头住的都是密切接触者，电工也害怕沾染病毒。

杨宏决定陪电工一起去。

“每天保证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妇女要多吃蔬菜，小孩子要喝纯净水，饭量大的人要多准备一份，能有的一样不能少。”留观点里，事无巨细，样样要操心。

留观点的所有群众、医生护士，辖区内6个卡点的值班人员，甚至包括高速路口的工作人员，都是杨宏要服务的对象。

在服务留观点的日子里，不断有人住进来，有人出去，可杨宏一直没离开。有一天，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墙上，碰了个大包，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过度劳累。

回到毛坝，杨宏还不好意思地捂住额头，继续投入到战斗中。

1月31日，已经在岗位上连续工作了10天的王华，接到村民举报电话，“我听说有个人去了武汉，还待了几天。”

上门了解情况后，王华吓出一身冷汗。这个村民1月中旬与朋友去了武汉的二手车市场，返回紫阳后，家里老娘害怕，不让报，这一瞒就是10多天。无论他是回家，或者是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都有可能成为“移动的感染源”。

“未知和不确定性往往是最大的压力。”王华说，这种不确定还包括村情，他所在的新桃村，位于紫阳城郊，县里的客运站就位于辖区，脱贫攻坚以来，村里增加了移民安置点，村民、居民混住，人流量大、人员结构复杂，排查十分困难。

身处防疫一线，医疗物资短缺是一个明显的问题，口罩能保证一天一个，已经很不错了。

看着父亲辛苦，女儿王维维和母亲其实早就坐不住了，从大年初一就要求在卡点值班，被王华拒绝了。

半个月后，王维维和母亲还是上岗了，父亲白天值班，母女俩从下午6点接班，直到晚上12点。

紫阳的夜，不同以往。无聊的时候，王维维就和母亲聊聊天，刷刷手机，在视频里才能感受到一点过年的氛围。

要说晚上冷不冷、害不害怕，王维维都没有否认，但她看到了比自己更辛苦的人。

静谧的夜晚还有下班的医护人员、基层干部，他们往往要在家和单位之间折腾好几次才能真正睡下。

“我也是一名党员，希望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王维维是一个热心女孩，在大学期间没少参加志愿活动。

按原本的计划，寒假回家，作为舞蹈老师，参与到县里春晚节目的排练中，节目都排好了，可惜没有机会演出。

发布摸排通知的第二天，一位年前已经辞掉工作的临聘人员返回岗位

在社区工作多年，杨宏没少拿荣誉，但他认为这些荣誉是所有人共同奋斗的结果。“能想象吗，疫情之下，病毒可能就在空气里，可社区干部没有一个退缩的。”

发布摸排通知的第二天，一位年前已经辞掉工作的临聘人员返回岗位。

实际上，几天下来，体力活杨宏和同事们都抢着分担，只需要坐在屋里打打字的“报表”却人人都害怕。

“录数据录得想死。”社区文书陈晓红，几乎被“报表”绑住，他们摸排出来的信息每天都要上报。一会word，一会excel，一边做一边搜索怎么调格式。新表越来越多，老表不断变动。白天做完，晚上拿着笔记本接着做。

提到社区工作，很多人认为，他们抱住了“铁饭碗”，实际上很多都不在“体制内”。

杨宏最心疼的还有小组组长，他们每天从早忙到晚，在单元门上贴告示，给小区消毒，走街串巷宣传防疫知识，还得轮流值班，“可他们实际上的待遇不是很理想”。

“中国人其实最不害怕的就是共患难。”杨宏说，特殊时期，我们可以放下过年的习俗，也可以不谈条件、不计报酬，因为这是“战时”状态，十万火急。

1月22日，雷生华参加了紫阳县部署的防疫工作会，上级要求，严密排查湖北、武汉的返乡人员。

“逐人落实”“逐户落实”，最后都要落实到社区，雷生华认为，作为防疫的最小单元格，组织必须严密。他安排了宣传、巡逻、后勤等8个专班。但11名社区工作人员对应1万多人，显得有点捉襟见肘。

“我们还有共驻共建的优势。”雷生华说，社区吹哨、部门报到，在全县的统筹安排下，临时抽调的48名干部准时上岗。

3天时间，社区共排查48名湖北返回人员，其中武汉22名。

对于这部分人员，城关镇提出了“一人四管”的方法，即一个人分别由一名主管领导、一个民警、一个医生、一个社区干部管理，主要管理身体情况、特殊状况;另外再派出一名工作人员24小时监测，完全居家隔离。这一措施后来在紫阳县全面推开。

社区妇联主任苟祥芳，今年56岁，在接到要去监测武汉返乡人员的通知时，她的丈夫明显是拒绝的，“敌人是谁？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啊，手里完全没有武器，搞不好还会连累家人。”

苟祥芳所“看守”的这栋楼上，有3户武汉返乡人员，跟她在同一战壕里的两个干部分别是财政局的周瑞和税务局的郭秋时。

周瑞妻子因为担忧，患上轻度抑郁，要住10天医院，苟祥芳劝说了好长时间他才去医院照顾了一会儿妻子;郭秋时是一位“90”后干部，无论下雨刮风，他都一刻不离开，这让苟祥芳想到自己的孩子，紧急状态，不分年龄、不分职务。

2月20日，已经在岗位战斗了一个月后，雷生华带着所有的社区工作人员拍了胸片，大家长期悬着的心才放下。

隔离人员离开留观点时，社区奖励了50只防尘口罩作为“嫁妆”

原本在城里開饭店的陈家财，2019年6月收拾家当回到新桃村，跟朋友借了20万元搞好装修后，农家乐顺利开张。

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陈家财的农家乐从大年初二开始，一直到十五，20张桌子都会排满。预先采购的将近3万元蔬菜也会被用完。

根据经验，春节期间的收入会占据农家乐全年收入的4成。这将是回村后冲业绩、还欠款的绝佳机会，陈家财憋足了劲，2019年11月份就开始接席。

腊月二十九，他的计划按下了暂停键。春节的几天，陈家财眼看着不断腐烂的蔬菜，度日如年。

像陈家财一样发展农家乐的还有十几家，现在每天损失60万元，但大家只能在家待着。

除了农家乐，村里的蔬菜也在这个时候上市，以往供应城里的农家蔬菜也面临着走不出去的尴尬境地。能在村里卖的，可以采取自救。

于是，村民微信群里吆喝卖菜，一个个妇女骑着摩托车当起了蔬菜外卖。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去年移民搬迁来的住户正是需要蔬菜的时候。

疫情的影响不仅在肉眼可见的产业，还包括人们的心理。

世纪大厦刚被“封楼”，居民就怨声四起，有的人说社区应该早点封楼;有的人说社区乱作为，凭什么封楼。社区安排群众以户为单位检查身体，有的人想出去，又害怕坐电梯……

疫情之下，人们的情绪都被放大了。

越接近复工，居民就越是心急如焚，每天电话不断，都在问“什么时候能出小区”，还有做生意的人说，政府能不能给点赔偿。

“要排查更要保护。”在雷生华看来，社区治理中，预防“对立气氛”形成和鼓励居民有情况及时报告同样重要。

雷生华在宣传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不仅设置了专门的宣传组，连巡逻的都在搞宣传。他们贴过宣传单，打过电话，下过户，原本以为，“少串门，戴口罩”执行起来不难。

经常一起逛街还不戴口罩的三个大爷，还是被雷生华碰到，可大爷一万个有理，“我反正是个残疾人，出事了不要紧。”

无奈，但不能放纵，雷生华常常苦口婆心劝上半天。

防疫工作就像一个“围城”，被“封冻”的群众想出门，超负荷工作的干部想回家。但无论如何，每个人都在参加战斗。

上下同欲者胜。杨宏通过这次抗疫，体会到这句话的重要性。

病毒可以被隔离，但恐慌情绪不会，留观点的微信群里，恐慌也曾比病毒更快地穿透人心，杨宏每天要花去很多时间在群里逗大家开心。

小区的卡点遭遇过堵门，居民踹门，再堵，居民再踹。杨宏只能一次次做工作，“大家都很难，我们只想做好工作，不想和谁作对。”

留观点需要维修的时候，没有人敢进去，杨宏找了自己的朋友，干完活，朋友又戴上了红袖章，当起了志愿者。还有一些不留名的好心人，来到社区放下几箱饮料、方便面就走了。

留观点内，一对父子一天晚上8点拿到了紫阳县解除隔离的批文。待在这里14天，父子俩迫不及待要回老家。

大晚上的，杨宏必须找车把他们送走，如果没办法，他们租个车也要出去。可毛坝镇位置偏远，再加上特殊时期，租车这条路最终也行不通。

杨宏又劝解，“解除隔离是好事，证明你们健康，只要你们再待一晚上，明天我送你们走。”

两人听后不再犟，第二天一早，杨宏找车将他们送回家，还奖励了50只防尘口罩，“这是我给你们的‘嫁妆。”二人说，等疫情过去，还要回毛坝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