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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左的蛋糕

2020-09-10贾浅浅

美文 2020年17期
关键词:遮阳伞下午茶槐树

贾浅浅

第一次见小左,在秋涛阁楼下的茶舍。那是难得的暖冬,中午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她穿着红色的短袖毛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露出的胳膊像剥了壳的荔枝。

那时的我还没有孩子,她端坐在圈椅里,倒茶的姿势像身后博古架上那柄龙带壶。我常常想去那里闻茶,闻她的插花和沉香,看她的指端尖尖拢着短发,讲她和儿子的老师成为闺蜜的故事。

商场里又一次碰到了小左,她在挑花盆。同样的短发同样的中式衣服,她的平静甚至平淡,让我疑惑,“我叫大左,你可能把我当成我妹妹了。”旋即她笑着说。目送着大左向左转的背影,我捏着刚刚买的毛巾,翻来覆去看它的正面和反面有何不同。

接着我也怀孕了,和大左小左一样,是双胞胎姐妹。教孩子分左右、大小的时候,想念永松路的小左和她的茶舍,她的头趴在手臂上,隔着桌子,仔细打量着两个孩子。于是拿来围棋子教她们黑白,教她们彼此。两个孩子像苍耳一样粘在小左身上,她笑着坐端,食指轻放在唇上,教她们茶道。临出门时作为奖励,一人给了一个大石榴。

日复一日地面对孩子,所有的乳汁、精力和时间都快被榨干。我也快成《白玫瑰和红玫瑰》里的,拍在墙上的蚊子血和衣服上的米粒。那天晚上我期望着风雨大作,电闪雷鸣,遗憾的是槐树只是抖抖叶子,站在那里看我笑话。我拿起手机摔向墙角的那一刻,电话响了,是小左的声音。她平静的像湖面:“回到初心,不要抱怨,想想你当初多么渴望拥有她们。甚至可以付出一切,为何现在做不到?”我站在那里愣住了,她是大兴善寺的居士,但此刻头脑中闪现的是她光头青袍的样子。槐树还是槐树,我也成了一棵生长的槐树。

再次见到小左的时候,她的茶舍已搬到芙蓉南路。有了前屋和后院的幽静。她和大左一起买了大缸和马槽,種了芦竹、睡莲、菱角和凤眼蓝,遮阳伞旁立着吊线蝴蝶,转角处金桂和拴马桩,斑驳着阳光。她依然是干练的短发,笑意搁置在每一件用心摆放的器物上。“闻闻我刚去武夷山拿的正岩肉桂。”她伸手递来茶盏盖让我闻,“下次叫着你的孩子一起来喝下午茶吧。”她努努嘴朝着窗外,这个季节坐外面喝的不是茶,是天气。

相差38岁的两对双胞胎,在4月的遮阳伞下共享下午茶。她们在相互打量着彼此,打量着时光,对面的栾树和五角枫,也在打量着我们。一切自然而然,像蝴蝶扇动翅膀,坐在加热壶上的普洱茶,是琥珀色的湖面。我们置身在巴比松画派的画布,漫长的签名时刻缀在衣角。

今早一睁眼,昨晚的雷电和狂风,像折叠的书角。八角窗外的绿正在梳妆,小左的短信如画外音:给孩子的蛋糕一会就到。

“妈妈!”她们兴奋的声音像芭蕾舞鞋跳跃在地板上,“蛋糕上那两个长翅膀的小天使能不能吃?”“亲爱的,还没等你们吃,她们就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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