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绿色技术项目筛选评估方法与实践

张春鹏，崔语涵，张静园，张 丁

(科技部科技评估中心，北京 100089)

随着全球经济的不断发展，环境恶化等问题日益明显，气候变化成为21世纪人类发展的一个巨大挑战，如何更有效地利用资源、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成为各国面临的一大难题［1］。如今，低碳经济已成为全球热点，绿色发展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欧洲的多个国家积极推进绿色技术与金融的协同发展［2-3］。为深入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我国积极建设了绿色技术银行，但其绿色技术转移转化机制与模式仍待完善，专业化、市场化方法工具有待进一步优化［4］。英国绿色投资银行作为全球第一家绿色投资银行，建立了一套绿色技术项目评估指标方法，投资的众多项目取得良好成效，其发展模式值得我们学习与借鉴。

1 英国绿色投资银行的设立及建设

1.1 政府设立绿色投资银行，聚焦绿色技术转化

英国绿色投资银行（GIB）由英国政府设立于2012年11月，是全球第一家绿色投资银行。该银行旨在加速英国经济向绿色经济转型，并建设可持续发展的金融机构［5］。GIB的运营遵循两个基本原则：一是绿色性；二是有盈利性。2012—2017年，GIB为英国超过120亿英镑的绿色基础设施项目提供了融资［6］。

1.2 绿色投资银行完成私有化，拓展业务领域

2017年4月，英国商业、能源和产业战略部宣布将英国绿色投资银行出售给澳大利亚麦格理有限公司；同年8月，麦格理集团收购工作完成，并将其更名为“绿色投资集团”（GIG）［6］。私有化使GIG能够在避免扩大政府负债的前提下，不但扩展绿色投资银行的融资渠道，而且通过建立平台吸引更多私人资本，进入更多地域，拓展新的业务和行业领域，同时维持其服务绿色经济的宗旨，保持绿色性［5］。

1.3 以清洁能源为重点，探索实现综合服务

作为清洁能源基础设施的先驱投资者，转型后的GIG以加速全球经济向绿色经济转型为使命，通过投资绿色基础设施和开发新项目等，支持全球绿色经济增长。其投资活动跨越不同资本结构和项目的生命周期，包括早期开发、为客户和合作伙伴提供本金、项目和投资组合管理、咨询服务以及灵活获取资本的专业知识。同时，GIG也帮助各国政府建设绿色投资机构，如帮助蒙古国建立绿色金融机构，根据当地特色提供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6］。

1.4 重视机构队伍建设，突出投资能力

至今已有超过400人为GIG工作［6］。GIG的员工由投资专家、资产管理人员和支持控制人员3类组成，其中：投资专家来自投资银行、资本市场和投资战略3个领域；资产管理人主要包括行业投资专家和金融产品专家，金融产品专家具有结构金融、金融建模和定价、工程和建筑等专业背景。投资专家和技术专家占全部员工总数的60%以上［5］。

2 GIG项目筛选评估指标体系和流程

2.1 指标体系

GIG经过不断调整和提炼，形成了独到且相对简单的项目筛选评估指标体系，既适用于不同领域技术，也可以应用于不同地理区域。该体系由4个一级指标和19个二级指标构成，其中一级指标包括技术、绿色、市场、风险4个方面，每个方面有若干二级指标供参考，是一套非常系统且操作性较强的指标体系。

2.1.1 技术指标

技术方面，明确聚焦能源、环保、绿色建筑和交通等行业领域。GIG将符合条件的项目分为5个类别，分别是可再生能源、能源效率相关、废弃物管理、绿色建筑和清洁交通，并对每个分类进行了详细说明（见表1）。其中，可再生能源、能源效率相关、废弃物管理和清洁交通项目在未设置具体指标的情况下提出了明确的技术领域和案例；绿色建筑类别则既提及了相关案例，也有具体的参考指标，使这套指标体系更富有操作性。GIG特别强调，直接涉及化石燃料、核能、用于粮食生产的生物质的活动或贷款不在评价和投资范围［7］。

表1 GIG绿色技术项目筛选评估技术指标

2.1.2 绿色指标

GIG在绿色性方面要求严格。首先，明确了5个绿色目标，即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提高自然资源使用效率、保护或改善自然环境、保护或改善生物多样性和促进环境可持续性，要求5个目标指标中必须实现至少1个（见表2）［6］。其次，提出绿色目标评估方式方法，各项目的绿色影响可按年度和生命周期来计算，也可以通过与不实施该项目的假设结果相比较估算出，称为“反事实假设”。通过反事实假设的碳足迹减去项目实际碳足迹，可计算出项目的绿色影响。在评估项目的潜在绿色影响时，可以委聘环境与社会专家提供专业意见，支持评估工作开展。再次，注重运用定量目标开展评估。每个绿色目标都有详细的参考指标，如衡量温室气体排放量，使用国际金融机构（IFI）可再生能源项目的温室气体核算方法；自然资源使用效率的衡量，参考国际节能效果测量和认证规程（IPMVP）；自然环境以及生物多样性的改善情况，则根据项目环境影响评估(EIAs)进行评判［8］。

表2 GIG绿色技术项目筛选评估绿色指标

2.1.3 市场指标

市场方面，GIG关注审计和尽职调查、预期绩效、财务可持续性、市场需求和投资回报率5个指标，对每项指标均进行了详细说明（见表3）。其中，审计和尽职调查指在麦格理集团环境和社会风险政策（ESR）评估工具指导下，按照国际金融公司业绩标准（IFCPS）等国际准则，在劳工和就业、气候变化、人权、资源效率、污染防治、生物多样性和文化遗产方面进行尽职调查［7］；预期绩效主要评估预计可再生能源的发电量及产热量、项目的生命周期、预计可减少的能源需求量和碳减排量等；投资回报率主要评估一项绿色投资活动中得到的经济回报。GIG的投资活动以股权投资为主，始终注重兼顾与平衡不同风险等级的投资项目，从而有效分散投资风险，保证整体收益回报率。

表3 GIG绿色技术项目筛选评估市场指标

2.1.4 风险指标

风险可能出现在项目的任何环节，GIG非常重视风险评估。首先明确分类，风险可以分为信贷和交易对手风险、市场风险、流动性风险、操作风险、绿色风险、声誉风险和行业投资风险。对风险的评估需要考虑以下5个因素：项目的披露程度、有害物质的效力、受体数量、受体脆弱性和敏感性以及感知风险。其次重点分析感知风险。感知风险指的是个人或群体所理解的风险，可能不直接依赖于事件所带来的真实风险。在某些情况下，特定的利益相关方可能非常关心某些实际发生可能性较低但不应该被忽视的风险，而这些风险必须在环境影响评估中明确提出，以解决利益相关者的担忧［9］。

GIG绿色技术项目筛选评估风险指标具体如表4所示，GIG灵活地将其他领域专业机构的成熟评估标准纳入自己的指标体系，如英、美、澳等国家的绿色建筑标准、国际节能效果测量和认证规程（IPMVP）、英国环境部项目环境影响评估（EIAs）等，使该体系更有兼容性和专业性，可以避免一些已通过相关认证的项目被重复评价而造成资源浪费。

表4 GIG绿色技术项目筛选评估风险指标

2.2 评估流程

绿色技术项目从筛选到投资共分为5个阶段，涉及绿色金融工作组、各商业单位、GIG和GIG绿色投资评分组4个主体。拟投资项目进入筛选流程之前，首先需要成立负责最终筛选评估工作的绿色金融工作组（GFWG）。GFWG由来自英国财政部和信用风险、环境和社会风险部门，以及GIG绿色投资评分组的代表组成。筛选启动后，各个商业单位将依据GIG项目筛选评估体系中相关指标识别潜在符合条件的项目，并将其提交至GFWG处做最终的严谨筛选。GWFG最终将依据以下3个标准进行再次筛选：一是各单位提交的项目描述中列出的环境效益和选择的计算方法；二是初步或最终收到的证书是否符合相关标准；三是由GIG绿色投资评分组提出的“绿色意见”，即对未来交易的意见，包括关于交易融资资产的预期环境可持续性和/或气候变化缓解效益的信息，并作为绿色贷款的必要条件［7］。最后GIG对选出的项目进行投资。依照上述流程，来自各个不同领域的专家根据严格的标准筛选出最终符合投资条件的项目，确保了GIG的绿色性和盈利性。

3 GIG投资的绿色技术项目和成效

3.1 投资的项目

作为世界上最活跃的绿色投资者之一，GIG为领域复杂、挑战性高、规模差异的项目提供资金支持，这些项目能够助力全球可持续低碳发展。GIG活跃在世界六大洲超过25个国家和地区，覆盖区域广泛，推动绿色技术转化应用。其投资的项目兼顾传统成熟技术和新兴技术，既投资能源效益、水力、离岸和在岸风能、太阳能、垃圾和生物质发电等相对成熟的技术，也投资智能电网、生物燃料、低碳交通、能量储蓄和潮汐技术等新兴技术［8］。其投资范围广泛，投资活动从新能源的研究到可再生能源开发，再到项目建设的定制化资本解决方案等，涵盖不同资本结构和项目生命周期，有利于保证其整体回报率。

2018年通过GIG筛选评估并获得麦格理集团环保拨款的合格项目案例摘要如表5所示，从地理位置、技术领域、建设阶段、开始运转时间、资金份额、装机容量和总温室气体减排量等7个方面总结了11个项目案例。其中，两个建在英国的离岸风电项目均已建成运转；建在日本的3个太阳能光伏项目均处于准备阶段；建于中国台湾的离岸风电项目Formosa I已在建设中，Formosa II在准备阶段，两个项目均预计在2020年内开始运转；建于澳大利亚的在岸风电项目Lal Lal Wind Farm正在建设中，Murra Warra Wind Farm 2处于准备阶段；分别建于美国和瑞典的在岸风电项目均为在建状态。11个项目的装机容量共计2 020 MW，可减少352万t温室气体的排放［10］。

表5 2018年获得麦格理集团环保拨款项目案例摘要

3.2 取得的成效

GIG在全球范围投资了超过200亿英镑，其中仅过去两年在英国和欧洲地区的投资近40亿英镑。截至2019年10月，GIG的所有投资带来减少近1 800万t温室气体的排放，相当于减少230万辆汽车上路行驶；可再生能源发电量近5亿MW·h，相当于500万户人家1年的能源消耗［6］。GIG在英国境内的离岸风电项目共有14个，装机容量为57亿W，相当于英国离岸风电将近一半的电量［6］。GIG投资产生的绿色影响见表6所示。未来几年，GIG计划进一步发展，目标是扩大绿色能源交易的数量和规模，为全球加速能源转型创造更多机会。其中，在欧洲，拟扩大地理覆盖面，将其活动延伸至在岸风电项目的早期阶段；在亚洲，不断扩展投资活动，以应对该地区绿色能源需求的日渐增长；在北美洲，充分利用强大的太阳能资源、丰富的土地以及具有竞争力的成本，持续扩张太阳能光伏项目。

表6 GIG绿色技术项目投资产生的绿色影响

4 GIG对我国绿色技术银行建设的启示

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同多国领导人签署了《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首次提出建立“技术银行”的理念。2016年，李克强总理在主持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座谈会上正式宣布《中国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国别方案》，明确了建设技术银行的目标；同年，绿色技术银行作为科技部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和气候变化《巴黎协定》的重大举措，被列入2016、2017年科技部党组一号文件和《全国社会发展科技创新“十三五”规划》。2016年9月，科技部支持上海市开展先行先试建设绿色技术银行，开启了我国绿色技术成果转化与产业化的新篇章［11-13］。

4.1 明确绿色技术领域和范围

英国GIG针对绿色技术项目投资的绿色技术项目分类，可以为我国绿色技术银行制定绿色技术标准规范提供参考。2015年中国绿色金融委员会发布《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将绿色项目分为节能、污染防治、资源节约与循环利用、清洁交通、清洁能源、生态保护和适应气候变化6类。2019年3月，国家发改委等七部委公布了《绿色产业指导目录（2019年版）》，将绿色产业分为6类：节能环保产业、清洁生产产业、清洁能源产业、生态环境产业、基础设施绿色升级、绿色服务。我国绿色技术银行可参考借鉴GIG的技术分类，结合国家发改委的产业指导目录等，明确绿色技术的行业领域范围，可考虑将绿色技术领域分为环境质量、资源利用、能源利用、生命健康、生态安全等类别；同时要强化操作性，在行业领域范围中细化相关说明解释，提出明确的技术类别和案例，对各类技术设立具体参考指标，并建立容易混淆但不纳入绿色技术范围的“负面清单”，切实为绿色技术银行的成果收储项目、促进成果转移转化和金融支持提供相对明确的参考标准。

4.2 构建绿色评估指标和方法

借鉴GIG开展绿色性评估中的绿色目标，建立符合我国国情的绿色评估指标。传统绿色技术通常采用按照行业领域进行分类，比如节能环保领域，但在这些领域中究竟哪些技术方向是重点、达到什么标准的技术是绿色技术银行支持转化的技术，需要进一步明确。我国绿色技术银行可考虑借鉴GIG要求至少满足5个绿色指标中1个指标，将其纳入对我国绿色技术项目评估的范围，即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提高自然资源使用效率、保护或改善自然环境、保护或改善生物多样性和促进环境可持续性；同时，积极研究拓展其他指标，如温室气体减排量、产生可再生能源、废物排放量（废水、废气、废渣）、噪声辐射及振动等物理性污染、单位产品综合资源消耗量、清洁能源比例等。此外，要研究建立绿色技术的绿色性评价标准和计算方法，其中GIG的“反事实假设”计算绿色影响方法、国际金融机构（IFI）的可再生能源项目的温室气体核算方法、国际节能效果测量和认证规程较等可作为参考方法体系。

4.3 坚持市场化运行

英国GIG前身是英国政府的绿色投资银行，在2017年私有化后拓展了融资渠道和规模，更加注重对绿色技术项目市场和风险评估，关注经济效益、投资成本、回报利润率等，并对社会安全、技术安全、人体健康影响等潜在风险严谨评判。我国绿色技术银行要充分关注绿色技术转移转化的公益性，更要考虑可持续性，注重绿色技术转移转化的市场价值和风险可控，强化绿色技术的公益性与经济性的相互协调；同时，借鉴GIG私有化模式的经验实行市场化运作，建立政府引导、市场盈利、绿色公益有机结合的机制与模式，推进绿色技术银行的运营主体与绿色技术创业投资基金管理主体有效衔接，促进绿色技术的发现收储、筛选评估、中试熟化、资金支持等环节的顺畅统一。

4.4 提升专业化能力

GIG建立的筛选评估指标、工作流程、责任主体是其绿色性和盈利性的重要支撑保障。我国绿色技术银行正在积极开展能力建设，在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大气污染成因与控制技术研究”专项中部署开展绿色技术评价方法及产业政策体系研究，旨在探索建立评价标准规范、筛选评估工具等服务能力。我国绿色技术银行要进一步建立绿色技术信息数据库、专家库、标准库、企业库等构成的信息平台，实现存储、检索、分析、展示等功能，提供绿色技术转移转化的重要支撑；注重借鉴环保技术评估规范等细分行业领域标准，逐步建立符合绿色技术银行特点、涵盖各个领域的系列标准规范，并注重规范评估主体、评估程序、测试验证等具体内容和要求，构建绿色技术转移的专业化服务链。

4.5 整合国际化资源

GIG活跃在世界六大洲超过25个国家和地区，覆盖区域广泛，兼顾传统成熟技术和新兴技术，保证其整体回报率。我国绿色技术银行要吸引国际资源，开展绿色技术国际化转移转化服务，通过集聚国内外创新要素资源，加强开放、共享、协同、服务，实现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要注重绿色技术的“引进来”和“走出去”，以我国为重点支持绿色技术转化，放眼全球，推动面向发达国家的国际绿色技术收储，通过绿色技术与绿色金融的综合解决方案的中国模式，帮助发展中国家绿色发展或者在发展中国家开拓绿色技术发展市场。

5 我国绿色技术银行发展对策建议

（1）借鉴英国绿色技术投资经验，进一步加强我国绿色技术银行建设和项目推广应用。我国建设绿色技术银行，不仅是落实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的核心内容，更是落实中央深改组提出的市场导向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新机制的重要举措。目前，科技部已在上海市先行先试，建设绿色技术银行，积极推进绿色技术创新资源的集聚，运用绿色技术与现代金融工具，促成海上风电、高新区零排放等绿色技术的转移转化。建议参考借鉴英国绿色技术投资的经验，不断创新运作机制，加强市场化运营，注重金融工具的灵活运用，持续推进我国绿色技术银行快速发展；同时，结合国家战略布局，拓宽绿色技术银行运作模式在全国范围内的应用，在经济基础好和技术资源雄厚的粤港澳、京津冀等区域，深入探索市场化运作模式，共同推动绿色技术的转移转化，服务社会进步和人类的可持续发展。

（2）进一步优化我国绿色技术的筛选评估体系，建立科学专业的技术评估机制。GIG建立了快捷且操作性较强的技术筛选指标体系，合理利用已有的评价标准和指标，在项目的筛选中关注的投资项目领域明确，既重视项目的绿色属性，同时关注项目的经济回报和市场价值，专业化程度高。在我国绿色技术的筛选评价体系建设中，建议结合GIG的筛选评估经验，加快明确绿色技术项目领域范围和标准，既关注传统的能源效益、水力、离岸和在岸风能、太阳能、垃圾和生物质发电等行业，同时不断尝试智能电网、生物燃料、低碳交通、能量储蓄和潮汐技术等创新技术领域；在项目的评估中，注重绿色技术公益性与市场价值的平衡，加强金融工具对项目的专业量化分析，并注重项目的风险防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