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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长歌》·连载五

2020-09-10蒲雨潇

南风 2020年22期

文/蒲雨潇

图/水色花清

至于名字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意义,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名字,她可以叫一只雀,一枝花,一片霞,一只断纸鸢,一朵蒲公英或者是风信子。

第十五章

顾青杨是牧区五十年内,唯一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师,他会教学生拼音,会教学生们说普通话,会教学生英语。

是年的六一,镇小学召集了全体教师去开了会,要求每一所小学都要准备一个节目上台表演。以往的时候,都是排练一个舞蹈,但最后所有目光的焦点无疑都会被伊罕占据,因为她的民族舞跳得实在是太好了,好像是无师自通的。

所以今年顾青杨想照顾一下其他的学生,充分发挥一下自己的编剧天赋,准备借嫦娥和吴刚的经典,改编一出儿童舞台剧。

在小演员的确定上,他觉得因为阿古拉的女儿塔娜平时性格内向,所以应该让她上台锻炼一下。但如果能够让男女角色交叉扮演,那一定是最有意思的。

所以,最先的时候,他定的是塔娜演吴刚,另外一个女生演嫦娥,伊罕活泼好动,就演玉兔吧。

排练节目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所以参加演出的小演员第一天就被留下了。

若涵没有立即回家,而是陪着伊罕排练。

很晚的时候,塔娜的父亲阿古拉找到了学校。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拿着一根套马杆,走得急匆匆的。

若涵见过阿古拉,看到他走过来,连忙走上前去打招呼。

“阿古拉叔叔好!”

阿古拉没有理睬他。

粗声粗气地问道:“塔娜呢!”

“塔娜在哪里?”

他的脸皮涨红,神色可怖。

若涵也不敢多说话了,只是指了指教室里面。

只见塔娜正拿着剧本记台词,顾青杨正在黑板上画他们每一个人在舞台上的点位。

阿古拉扔下套马杆,走得气冲冲的,快要靠近的时候,顾青杨也回过头来。

阿古拉还算有礼貌。

“顾老师,你也在啊。”

顾青杨还没来得及回应。

此时他已经转过身去,睁着那一双鹰一般的利眼,一下就抓住了塔娜。他用一只大手揪起塔娜的耳朵,往教室外面提。

嘴里用蒙语骂了一句脏话,大意就是:“你这个不进眼的。”

“给你拿了钱,不知道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就干些没有正经的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念,不想念就回家放牧去。”

塔娜听说不让她念书,吓得大哭起来。

阿古拉的这些话表面上是跟塔娜说的,但顾青杨却觉得每一句都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自己的心里。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跟阿古拉解释。

顾青杨才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至此以后再也不敢叫塔娜排练。

小演员走了一个,顾青杨便只能临时让若涵代替塔娜演吴刚。哪知道伊罕看见若涵要演,她也想演。

顾青杨心想,干脆就成全伊罕算了,这样还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弄得自己不痛快。

伊罕很努力,但临近演出之前,还是没有把台词背熟。

顾青杨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先上了。

参加演出那天,顾青杨给演员和学生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顺便瞟了一眼女主持人手上的节目单。

一眼看过去,从上至下除了歌舞就是朗诵,毫无新意,只有自己班的节目是舞台剧表演。

这让顾青杨觉得似乎有点沾沾自喜。

在镇小学的舞台上,六一的文艺汇演开了幕,镇小学有很多学生和领导观看节目。

顾青杨所在班级的情景剧排在第五个出场,在第三个节目开始的时候,顾青杨开始召集小演员穿好自己的服装准备上台,他最后一次提醒参演的学生上台不要紧张,特别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背熟台词的伊罕,他告诉学生一定要找好自己出场的路线和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女主持人的报幕下,顾青杨的情景剧开始了。

所有学生,朗诵开场诗。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搔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开场诗完,轮到伊罕和若涵出场了。

“天,渐渐的黑了,寒霜一片一片地铺满了大地,这广寒宫内,本该是凉爽的快意的季节,如今却已经是冰冷的寂寥。”伊罕扮嫦娥手持话筒上台,朗诵旁白。

“啊,玉兔!你为什么也是这样愁眉不展?我知道你一定也是远离了家乡,才会在这里黯然神伤,就像这园中的桂树,虽然能让人闻得到阵阵清香,但却从未绽放过美丽笑脸。”

镜头切换,若涵扮吴刚上台,朗诵旁白。

“欲斫月中桂,持为寒者薪”。

我是吴刚。

“醉心于志趣,志趣常嘲笑自己;追寻于目标,目标常被人误解;痴迷于梦想,梦想常归于渺茫。

这个世界总是很难理解执着的人,因为大多数人都能从善变中尝到甘美。我要砍倒这里每一颗五百丈高的大树,让世人和神仙都看一看什么叫持之以恒、精诚所至。”

噔,噔,噔,噔,“什么声音?”

伊罕扮嫦娥上,伊罕的身材纤巧玲珑,倒真有几分嫦娥的仙气。

嫦娥缓步走出庭院,见一俊美少年持一柄映着寒光闪烁的利斧头上。

“晚生吴刚,西河人士,醉心于道,不料被尊师贬谪至此,砍桂树以示惩戒,只是晚生来此伐木已多年,收效甚微,不知为何?”

本来下一句的台词伊罕应该说。

“啊!这伐树声声,在这寂静冷清宫殿外奏出多么的悦耳的曲调,它像一个执著的工匠在修补他的每一件作品,又像是一个音乐的痴人,在敲打出内心狂热的节拍。然公子可知,道不可以一日彻悟,缘不可一日善结,圻下这一颗桂树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这一段台词太长,伊罕上半句倒是说对了,可突然看见若涵穿着比他明显大两个号的长袍,拿着用颜料染成的泡沫斧头,斧头上不知道在哪里弄丢了一块,脸上的妆也弄花了,仍一本正经和自己对台词的样子,一岔了神,瞬间就忘记了下面的台词。

只得说出:“你可知,可知......”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紧张地期待着下一句台词是什么?

伊罕看了看台下,大家都盯着自己,一下就更慌了神。

演舞台剧不同于她独舞,可以随心所欲闭着眼睛发挥。

只好硬着头皮随便了说一句。

“可知砍下这一颗桂树,要,要破坏多少环境?”

若涵听得一头雾水,不是需要多少年时间吗?

突然的变数让他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得不由自主地在台上抠脑袋。

“不是这一句啊!”

这个时候玉兔在一旁坐不住了,提醒若涵。

“若涵,没有抠脑袋,没有抠脑袋!”

若涵便说:“我没有抠脑袋,没有抠脑袋!”

伊罕又说:“你明明就有在抠脑袋。”

“玉兔又说,我是场景中没有抠脑袋。”

三个小演员在舞台上争论起来,其他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时间全乱了,在场的领导笑得前仰后合。

顾青杨也是嘀笑皆非。

六一节目表演结束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有调皮的同学总会找准机会,结结巴巴地学着伊罕的话取笑她。

“马伊罕,马伊罕,你可知,你砍掉这一棵树,要,要,要,要破坏多少环境吗?”

伊罕便羞得满脸通红,过了好长时间,才将这件事忘记。

如果文艺汇演是一些生活的调剂,那么学习则是生活的主业。关于伊罕童年快乐的时间就这样一刻不停的前进着。

虽然痛苦可以短暂地忘记,但关于伊罕身世而带来的痛苦却并没真的消失,忘记了的终将被记起,埋藏了的,终将会变得越来越清晰。

在顾青杨心中,总有那么一些放不下的事情,这些放不下的事情像陈年的一个隐疾,在你丝毫没有在意的时候钻出来刺痛一下。

他还记得那天下午,会议结束后,教导主任叫住了他。

“老顾啊!你等等。”

教导主任查干是一个老实厚道的蒙古人,圆鼻头,方脸,腹部略微隆起,脸像石榴被剥了皮一样凹凸不平。

虽然五官并不美观,但总给人一种热情憨厚的感觉,看到他的样子就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忽略长相而去关注他内心的灵魂。特别是那一副眉目舒展神情,与人为善的笑容和那一腔让人听起来总觉得很熟悉的声音。

“老顾,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呀。”

“什么事?”

“进来坐下聊一会。”

第十六章

当顾青杨被查干热情地让进办公室的时候,还略略有些忐忑。

查干将一盏新泡的茶便推了过来,碧绿的茶汤中,杯中的茶芽根根直立。五月的阳光映在沸水冲出茶汤升腾的那一缕青烟上,翻转了杯中四季悠然的山岚。

顾青杨看杯中的茶色很纯,有些意外地看着查干。

查干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上次去成都交流的时候带回来的,这是你们汉族人的好东西,我知道你喜欢喝这个,尝尝看味道如何?”

查干满脸自豪地让顾青杨尝他的好东西。

顾青杨闻了闻茶香,啜了一口,微微闭上眼睛,任随厚重的茶气顶着自己的上颚,然后再任随它随喉而下。

“怎么样,是这个味吧?”

“嗯,还不错,这应该峨眉山的雀舌。”

“还是你见识广啊老弟!”

查干听到顾青杨对它的茶做出了极高的评价,朴实的人,总是耐不住别人一句发自内心的夸奖,脸上的自豪和笑意更加明显。

“我用报纸给你多包点回去,你的家乡远,很不容易回去一趟,肯定对这些东西特别念想。”

顾青杨微微笑了一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查干大哥,你特意留下我,不会只是想要送给我茶叶吧?”

“没,没什么事情!”

“这不,好久没见了。”

老实厚道的查干,一撒起谎来总是结巴。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

“不过,我前几天刚看了你们学校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考得很不错。我这边是这样想的,你是一个优秀的教师,不能埋没了你这个人才,我们草原人也很重视文化。

我准备跟镇上领导说一下,建议把你调到镇上来当老师。你知道,镇上的教育条件比牧区可要好得多,工资也会相应地提高,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的把握!”

顾青杨微微抬了抬眼睛,查干咧着嘴兴奋地等着他的答复,窗外的阳光将他的半边方脸涂得金黄,半边脸隐在暗影里。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收住了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复又低下了头。

“查干大哥,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的,如果我在乎这个,我当年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我知道,你是高学历过来的。”查干坦陈相见。

“这个跟学历没关系。”

“那就是不愿意?”

“嗯,不愿意!”

“真不愿意?”

查干略带疑惑地问道。

“真不愿意!”

“也行吧!”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我也不能强迫你。”

我倒是还听说个无关的趣事,查干将手中的茶杯也放下。

“成都有一个大企业叫馠树集团你知不知道?”

顾青杨听说馠树这两个字,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但还是镇定地说道。

“嗯,知道,八十年代靠外贸起家的,现在是一个庞大的实业集团。”

“说是馠树集团家的千金名叫马伊罕,和你们班有一个学生同名同姓,这是一个很巧的事情;并且这个孩子好像现在不见了,你想这种大家庭的孩子怎么会不见了,这是第二巧的事情;集团董事长想要找到这个孩子回去做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这是第三巧。”

“老顾,你见识多,你觉得,这应该是怎么回事?”

此时顾青杨坐在查干办公室的沙发上,用拇指食指和中指不断地摸着额头,脸部的肌肉紧紧地绷在一起。

“哦,这个嘛!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有钱人的事情。”

顾青杨内向很不安,还要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镇定地和查干说话。

“据说,集团老先生的遗愿是务必要找到这个孩子,愿意给抚养人出20 万抚养费。”

“这年代,20 万可不是个小数!”

顾青杨从眼角处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嘴里说道:“是的,是的,这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哪家的人有这么好运气,能得这个钱?”

查干是个叨拉人,一聊开了之后就停不下来,特别是在相熟的人之间。

“商场的事情,和我们当老师的沾不上半点关系。不过,商人大都重利,人情味不足,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伊罕这个事情,恐怕不是轻易能够罢休的啊!”

此时顾青杨额头上早已经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查干看见顾青杨面色不对,还以为是他生了病。

“老顾,你怎么了?你是不舒服么?”

“没事,没有不舒服。”

“啊,我看今天先就这样吧!对了,我还忘记买烟了。”

“你知道,我离不开这个。”

顾青杨笑笑,转身就走,查干还有些不知所措,刚刚都还聊得好好的。

初夏燥热的气息已充斥着原野,草地拔节、湖水丰满。明媚的阳光穿越轻薄的云层炙烤着大地。狭长的草叶上反射出明亮的光线,照在眼睛里让人昏昏欲睡。

草地上有成群的牛羊马匹摇着棕毛一样的大尾巴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下,它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一边吃草,一边蹲下去,有的躺在草原上无所畏惧地舒展筋骨。

附近有白色圆顶的蒙古包生出白色的炊烟,袅袅娜娜地向天空飘去,草原上回荡着一股马奶和青草混合的气息,天空蓝的让人有些心疼。

回去的时候,顾青杨发现今天的路特别难走,就像他的心境一样极不平顺。

他心里也在细细地思索,查干下午说过的话,以及自己与馠树集团之间的隐痛。当年的事就像一根巨大刺,插入皮肉,随着时间洗刷,已渐渐看不清痕迹,但是一旦有人想要轻轻地撼动,又会流血不止。

小山坡上巨大的石块颠得难受。他不是一个有名利心的人,这些年来生活得避世绝俗,但是奈何生在这个利益博弈的世界里,想要独善其身,活得轻松,好像是不太可能。

已经避了这么多年了,最终避开了吗?想不到还是会和当年的事情扯在一起。

他又想起了伊罕,这个从小就命苦的孩子,几乎是马芊笠心中一个永恒的痛,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想办法保护好伊罕,这不仅是去世的芊笠所希望的,也是自己应尽的责任,但是眼下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自己还没有一个好的决定。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看见若涵正在草地上教伊罕放风筝,初夏的风温柔地亲吻着孩子们的脸颊,拂起伊罕头上乌黑细小的发辫,发辫中五颜六色的彩带,在空中飞扬,那是一张如春桃初绽的脸庞。

顾青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也觉得这个孩子格外地好看,越发地喜爱,但这种喜爱夹着着一丝酸涩,就像他在面对芊笠去世时的那种心情。

顾青杨在远处看着,并不立即走近。

他看见若涵把报纸裁剪过后,用细木签做龙骨,用胶带缠好,然后再系上线,开始再逆风中跑了起来。

伊罕便在后面跟着跑着,笑着,拍着手叫好。

顾青杨渐渐感觉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有些难受。

风筝没有放起来,孩子们有些失望。

顾青杨走了过去。

“若涵、伊罕你们过来一下。”

若涵领着伊罕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若涵疑惑地看着父亲。

“阿爸,叫我有什么事吗?”

“对呀,我们的风筝还没有放起来呢!”伊罕有些俏皮地说道。

“伊罕,今天先别放风筝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

“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过来!”

伊罕走了过去,顾青杨将手搭在她的两边肩膀上,认真地说道。

“伊罕,顾叔叔这些天想了很久,决定正式收你做女儿。”

他说得极为认真,仿佛是反复想过很久之后的决定,同时也向伊罕表明极大的信心。

伊罕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用脚尖不停地在屋子里虚画着。

她怯怯地抬起头看若涵的表情。

若涵在一旁笑得格外开心,对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伊罕,我要给你改个名字,你以后就叫若曦吧!”

“顾若曦!”

伊罕小声地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样,喜欢吗?”

她只知道,她原本是没有名字的,而名字是伴随着她降生时父母给的,但现在他们都已经离去,所以名字自然也就跟着离去了。至于名字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意义,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名字,她可以叫一只雀,一枝花,一片霞,一只断纸鸢,一朵蒲公英或者是风信子。

她只是略略低头浅浅地笑了一下。

“喜欢!”

“那么以后,谁也不能再叫你伊罕了,你也不能让别人再叫你伊罕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马伊罕,只有顾若曦。别人要是问起你伊罕是谁,你就说不知道,听到没有?”

“嗯,知道了,顾叔叔!”

若涵在一旁极力的提示。

“叫阿爸,阿爸,阿爸!”

伊罕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

轻轻地叫了一声:“阿爸!”

“嗯。”

顾青杨满意的答应了一声。

“伊罕真是好孩子。”

但当她真的叫出阿爸的那一刻,还是感觉心跳加速,耳朵边燃烧起一阵红霞,紧接着转身就跑了出去,在屋外抱着洛忧梳理它身上的长毛。

第十七章

洛忧也很配合地将脑袋依偎在他的怀里,微眯着眼睛看远处的草地。

顾青杨看着若涵,忍不住地笑了。

顾青杨忽然才记起,他还给他们姐妹两带了礼物,便吩咐若涵去叫若曦进来。

若曦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放开了许多。

“顾若涵!”

“在。”

“你比若曦大,以后要将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保护妹妹,让着妹妹,要是被我发现你欺负妹妹,小心你的屁股开花。”

“明白!”

我给你们兄妹两带了礼物。

顾青杨打开手提包,先拿出一个精美的文具盒,交到顾若曦手上,上面印着精美的花纹粘着各种各样漂亮的贴纸。

若曦接过自己的礼物,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喜爱之情不以言表。

她见顾青杨没有再拿出什么,便说道。

“涵哥哥呢?涵哥哥没有礼物吗?”

此时若曦又变得调皮起来。

顾若涵不敢对她怎么样,只能尽量地斜着眼睛,用眼睛的三分之一看她,俗称扔白眼,其猛烈之程度,完全可以组成一套完整的白眼十八式了。

他心里在说:“你得意,你得意!”

顾青杨再次在手提包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棕色真皮的小刀鞘,鞘上有一个大小刚好合适的钢环,环上缀有红色丝线的带子。然后捏着刀柄,从皮鞘子里抽出一柄闪亮的小刀,刀刃与红木的刀柄处刻着一个鹰的图腾。

顾若涵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精美的短刀。

顾青杨将短刀拿出来递到了顾若涵的手上。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现在也是一个大人了,送你这个礼物,是要让你懂得怎么保护身边的人,希望你以后成长为一个具有责任感的人。”

若涵接过到刀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他觉得阿爸好像会看透他的心事似的,他早就想一把这样的小刀了。

“我也要短刀,我不要文具盒。”

若曦看到若涵的礼物比她的酷多了,马上就开始羡慕若涵的短刀。

“女孩子,就别成天弄刀弄枪的了。”

“若涵,将你的礼物跟若曦换一下,不过注意安全。”

若曦咯咯一笑,转脸又扔给若涵一个得意的眼神。

若涵将头转向另一边,假装没有看见。

走出去的时候,若涵就说道:“你知道怎么打开吗?我来教你。”

两个人很快又重归于好。

欢笑声隐隐约约地渐行渐远,夕阳在天边被火红的风信子燃烧了起来了,燃烧出了一些破碎的霞彩,镜面湖里的水在像碎银子一样波光粼粼,花丛中有蜜蜂嗡嗡地飞过,吟唱着时光静好的曲调。

若曦的长裙沾满了翠绿的草色,在黄昏下跑起来的时候,像一只轻盈翩跹的彩蝶。

她跑累了,便坐下来躺在若涵的身上,仰望天上盘旋的苍鹰。

“涵哥哥,你说说鹰为什么会飞的那么高呢?”

“因为它们要寻找猎物。”

“它们飞那么高能寻找到礼物吗?”

“听说,鹰的眼睛太好了。”

“是吗?”

此时顾若涵已经快到十二岁,每次若曦靠在他身上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当若曦再这样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些难为情,便有意向另一边挪了挪,哪知道若曦并不理解他的心思,反而凑过来挽着他的胳膊。

顾青杨写了一会教学计划之后,也坐在窗前沉思,屋外的余霞将屋里的木质家具都染上了一片神秘的色彩,棕色的漆面斑驳脱落,他们都已经在岁月中老去,他也在岁月中老去。

他想起上午在镇上查干对他说的那些话和那些事,查干那张方脸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馠树集团董事长的外孙女也叫伊罕。

这是第一巧,这是第二巧......

“啪!”

顾青杨将掉到桌下的钢笔再次捡起来。

此时,他的心里乱得一团糟,过了一会又感到有些恐惧,这种恐惧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未来,这种看不见的危险像碎片一样,像细丝一样无孔不入,最让人担忧,他由此陷入了思绪的洪流。

他拿出一支烟来,点燃了静静地吸,透过缭绕的烟雾去看外面的世界,这是一个人在对未来不可控时,内心不安常有的表现。

他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躲得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但如果若曦真的被她们带走了,会不会被她们利用,会不会成为他们对这个世界无穷利欲的牺牲品?

夜幕四合的时候,他觉得有一场巨大无形的阴影在笼罩着自己,这种阴影像一张网一样,渐渐地收紧,渐渐地收紧,勒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天边的月色冷冷的,将草原所有的景物都清洗地格外明亮。

两个孩子已经在灯下读书,预习明天的课文。

他看了一会,开始在厨房里给他们做晚餐。

晚餐吃得很静,偶尔若涵会给伊罕夹一个什么东西。

而若曦对于吃菜的兴趣远远大过于吃肉。

而这个时候若涵就会开导她说,不要挑食才能长得高。

若曦就会转过头来向他求助。

他每天忙着上课,照顾孩子,渐渐地几乎要把这件事淡忘了。但危机也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一样,迅速地来临,但也绝没有平静地消失,倒是另一件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草原的神秘辽阔和少数民族的热情好客,吸引着无数向往自然的游客来草原旅游。

这天课间的时候,若涵就听说牧区来了很多外地的客人,晚上要举行篝火晚会。

他心想若曦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从远方的大城市里来的人。

若曦人渐渐地大了,心思也渐渐地多了。

她和若涵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简单纯粹。

上午上课的时候,因为若涵给另一个女生讲题靠得太近让若曦心里极不高兴。

所以她到家之后,也不和若涵说话,只是偶尔跟顾青杨说两句。

闷闷地吃晚饭以后,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即使有不会做的题目,也不像以前一样喜欢问顾若涵了。

若涵也感觉到不对。

他将作业做完之后,试着去敲若曦的门。

若曦开了门。

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没有笑意,便转过身去,走到炕边,继续倒在她的床上闭目养神。

若涵走到窗前一看,还有留下大片空白的试卷,更加坚定若曦在生气的猜想。

他走过去靠近若曦,坐在他的炕边,轻声地问道。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早就睡了,睡多了对身体不好。”

“没有事情,不睡觉干嘛?”

“你作业都还没有做完,就没有事情了!”

“做作业有什么好,不会做,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聪明。”

“不会做你可以问我啊,给你讲一下就会很容易了!”

“问你的人那么多,我怕你没时间!”

若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忽然间涌起一丝心酸和自卑。

“哎,你就别生气了!”

“同学之间都要相互帮助的,我不是多数时间都和你在一起,给你讲题吗。”

“谁在意这个了,你给谁讲题我管得着吗?再说了我也没必要生气。”

若曦将头转向另一侧。

若涵知道,若曦说的不在乎那就是在乎。

但是他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若曦高兴起来,正烦闷时忽然想起了篝火晚会的事情。

对呀,若涵将她的身体掰了过来。

“我们去跳舞吧!”

“跳舞?”

“嗯,听说牧区来了客人,今晚有篝火晚会,你不想去看看吗?”

若曦一听说跳舞,倒来了一些兴致,但又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原谅若涵,便故意说:“我不去,有什么趣味?”

“怎么会没有趣味?你跳舞那么好看。”

“呵!”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若曦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好吧,什么时候去?”

若涵便拉着她的胳膊起来。

“就现在走了,再等会就来不及了。”

若曦被若涵拉了起来。

走出门去的时候,发现顾青杨正在门口忙什么?

“你们要去哪?”

“阿爸,我想带若曦去参加今晚的篝火晚会。”

“哦,是吗?哪里的篝火晚会?”

“附近牧区的篝火晚会。”

“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

顾青杨点点头。

他喜欢清静,对篝火晚会自是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他知道小孩子爱玩,也不想扫他们的兴。因为他觉得孩子们如果都像他一样沉闷那就不好了。

“去吧,但是,你们记得早点回来。还有,人多,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若涵答道。

晚会现场,快要到天黑的时候,人们用木杆搭在空旷的草地上,依次堆垒成垛,垛上放一只大铁锅,大铁锅里面装满了木材,到了夜幕临近的时分,便有本族人拿着一瓶油浇在木材上面,然后请远方来的客人亲手点着。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被幸运选中,代表大家点火。

她穿着一件翠绿的丝质连衣裙,与草地融为了一体,虽然长的不十分美丽,但笑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温婉和清秀,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令人愉悦的涵养。

若曦盯着这个女人看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