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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边缘:“遇见”史前女性

2020-09-09祖子涵

海外文摘·学术 2020年7期

祖子涵

摘要:女性在人类历史上大体有两个角色:作为生育后代的母亲和社会生活的创造者。我们在研究中常常更关注女性在繁衍后代中的作用,而忽略女性作为一种性别角色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女性在历史舞台上逐渐被边缘化。《看不见的性别:揭示史前女性的真实角色》一书以人类学和民族学的研究视角,阐述史前女性的真实角色,意在正确认识女性对社会发展的意义,追求两性和谐。本文简要介绍作者的研究方法及主要观点,阐述作者构建历史的独特思路,即关注边缘,构建“既非她的历史亦非他的历史,而是我们的历史。”

关键词:史前女性;边缘群体;编织纤维;神话宗教;两性和谐

中图分类号:K87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177(2020)07-0032-03

1 本书特点

本书融合人类学、民族学的研究方法,以史前女性为研究对象,角度新颖,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与中国性别考古学研究相比,从时间范围来说,本书研究的是国内关注相对较少的史前时期。虽然没有直观的文字记载,研究难度较大,但减少了历史等主观因素干扰,传达的信息也更加真实可靠,能更真实地了解被边缘化的女性在史前社会扮演的角色;从研究对象来说,由于史前时期的特点,本书不局限于传统的墓葬材料,而是涉及很多旧石器和人类进化的内容,研究视角独特;从关注群体来说,本书并不强调男权和女权的对立及农业革命以来统治世界的男权制对女性全方位的压制,而是关注女性被长期忽略的深层原因。此外还提及变性人、双性人等,传达关注边缘,“构建非他非她而是我们的历史”的概念。这种不含有性别偏见的大历史观值得借鉴,也为历史和考古学研究提供了思路。

与其他人类学研究相比,本书探讨的话题是史前女性的真实角色,具有特定的倾向性。虽涉及人类进化方面的内容和人类学研究方法,但并不枯燥难懂,而是让读者在幽默风趣的言语中不知不觉学到很多知识。

2 主要内容评析

作者结合体质人类学研究,首先纠正了固有研究思路中过分强调史前时期男性的作用而将女性角色排除在外的认知错误,随后考察史前时期人类社会的形成和发展脉络,分别叙述女性在人类社交能力、发明和使用工具、语言的形成和社会食物供给与农业的产生和发展等进程中的重要作用。最后提出历史研究新思路,即“构建非他非她而是我们的历史”。

2.1 改变以男人为中心叙述故事的刻板印象

在本书开头,作者以转述故事的方式刻画固有思路中男性猎人的形象,并在后文中提出克洛维斯人与猛犸象灭绝之间不存在直接联系,详尽分析刻板印象中的不合理之处并侧面说明女性角色缺失的原因。

在我们熟知的史前故事中,男性是高大勇猛的猎人形象,可以杀死将近10吨的猛犸。由于人类产生之初所处的时代过于遥远和抽象,大部分史前面貌的推断需要丰富的想象力。考古学家将同一处出土的猛犸骨堆和猎人使用的尖状器联系在一起,认为这是勇猛的猎人同整群猛犸搏斗并杀死它们留下的痕迹。然而克洛维斯人“更新世的滥杀”观点存在很大疑问。在我们的刻板印象中,高大的男性猎人杀死猛犸象并把肉食带回家给女性和孩子食用的说法合情合理,大量屠杀导致猛犸象的灭绝也不足为奇,然而仔细探究发现这是不科学的。一方面目前可发现的屠宰痕迹非常稀少。另一方面,在其他地区也发现很多没有尖状器伴随的猛犸骨堆。当猛犸灭绝很长时间后,尖状器仍在使用。尖状器并非专门用来猎杀猛犸的工具。因此,目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大型哺乳动物灭绝是克洛维斯人的大量捕杀造成的。克洛维斯人作为未分化的狩猎采集者,对各种食物资源加以利用,而猛犸只是在其狩猎中碰到的偶然的不稳定情况。不可否认克洛维斯人存在用尖状器攻击猛犸等大型动物的可能,但这并不是造成其灭绝的根本因素,猛犸在克洛维斯人进入美洲前就开始走向灭绝。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或许是濒临绝境的猛犸的最后一击。那么猛犸等大型哺乳动物灭绝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这牵扯到多学科交叉。结合古气候研究,大型哺乳动物的灭绝很有可能与大范围气候变化有关。如果只是孤立地看待男性猎人和猛犸灭绝之间的关系而忽略其主要因素,男性作为猎人的勇猛形象就会被凸显和强化,随之女性的角色被逐渐弱化。当基本认知观念得到修正,我们便得以重新审视史前男性猎人形象,平等看待男性和女性的关系,进一步分析女性在史前社会的重要角色和地位。

2.2 史前女性在人类社会的产生和发展中不可比拟的作用

2.2.1 生育——繁衍后代

生育被視为女性在人类社会中最主要的职能之一。在漫长的人类演进中,女性的生育过程总面临很大问题,如生育率低、死亡率高等等。而女性面临的一个主要困难在于人类直立行走的演进趋势与女性宽阔盆骨的生育条件之间的矛盾。女性既需形成相对狭窄的产道以满足双腿相对紧靠进而直立行走的需要,盆骨宽度又需足够容纳人类婴儿的头颅通过。因此女性在直立行走的演进中不但比男性承担更多痛苦,更为人类繁衍后代经历了巨大风险,做出了更多妥协和牺牲,也更加值得赞扬。

2.2.2 生存——采集食物

在人们的传统观念中,男性一般担任狩猎的角色并将获取的肉食资源带回家分给女性和孩子。这种说法忽略了女性和男性同样具备获取食物的能力,只是二者获取食物的方式不同,如男性狩猎捕鱼,女性采集植物贝类等。在史前某些地区男女有各自不同的饮食。男性用渔猎标枪插鱼,女性采集草籽磨成糕饼。有时男性不为女性提供肉食,女性便自己发明钓线钓鱼。这与下文提到的手工业相联系。

2.2.3 发展——编织纤维

纤维在人类社会发展中扮演重要角色,纤维革命对人类进步的影响不亚于石器革命。人可以通过纤维制造出更复杂的工具。然而纤维的成分极易腐烂,难以长期保存。考古学家常常将研究重点放在保存较好的石器上,而忽略编织纤维的存在及其意义,进而忽略制造和使用纤维的女性在史前社会中的重要地位。其实在某些保存条件良好的情况下,如厌氧环境、水下、沙漠等,纤维制品发现的数量可以达到石器的几十倍。这说明纤维在人类社会生活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此外,由于纤维的制作方法可以直接从制品中看出,在纤维制品保存完好的情况下可以完全复原当时的技术和作品。这对研究史前部落特征及各部落间技术差异,进而探讨部落之间的交流沟通和相互关系具有极大意义。

作者从少数保存下来的纤维制品中推断纤维的强大功能和意义:(1)编织纤维技术为船帆的建造提供可能,船提高了人的行动能力。人们通过海上迁徙躲避自然灾害或开发新资;(2)编织品在群体狩猎中发挥重要作用。根据黏土块上绳子留下的织布结的印迹,考古学家推断这是用来测量单编结之间空间的工具,暗示为捕捉较小的哺乳动物的猎网和绳袋。东欧和中欧的旧石器时代后期的营地里廣泛分布大量野兔和狐狸等小型哺乳动物的骨头,男性考古学家认为男人狩猎时用棍棒打它们,甚至朝它们投掷小矛。然而作者认为在地表开阔的情况下,用猎网和绳网捕捉这些小动物要简单得多。这说明古代狩猎绝非仅有男性使用石器这一种情形。而且前文已经提到男性猎杀猛犸象导致猛犸象灭绝的说法也存在极大疑问。群体狩猎减小了狩猎的危险性,也使狩猎来源更加稳定,进一步保障食物和财富积累。从获取资源食物的途径来说,编织技术为女性带来相对平等的社会地位。

2.2.4 宗教文化——原始陶器、维纳斯小女神像、墓葬

作者在书中根据捷克Dolní Věstonice遗址的考古发现艺术复原了一个部落祭祀的场景。该部落的统领和年长者是一个制陶经验丰富的老妇人。在一天开始之前,老妇人便捏小熊状黏土,然后郑重的念点什么,把小熊扔进火里,发出爆响。这似乎是老妇人作为一名年长者和统领为保佑所有人平安的一种迷信方式,体现着原始宗教色彩。而在一天的狩猎活动完成后,与早上照应,宴会时在营地中央火堆抛入黏土小球或小石头发出爆响。在宴会尾声时抛入一个丰腴女子的小塑像,场面十分隆重。这体现了一种族群一致认同的原始宗教仪式。作者推断考古发现的这些小塑像碎片,可能为女祭司所刻。韦斯特尼斯的维纳斯,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陶制品。根据考察山坡上的陶窑遗址,发现陶工清楚这些黏土小像会爆炸,制作的东西似乎有意为之,这也预示可能是最早的烟花。考古发现史前维纳斯小女神塑像雕刻的帽子、头饰、穿着都意味着女性的某一特定地位或等级,是身份的标志,成就和威望的象征。其中腰带裙是女性特有的,与男性区别,证明这种服饰使女性或某些女性从群体中区分出来,组成自己的社会类别。这体现了女性在史前宗教信仰上的独特地位。

此外,史前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各部落已经形成独特的葬俗。史前时期的墓葬大多数人骨保存状况不好,缺乏鉴定墓主人性别身份的直接证据,只留下种类、形制多样的随葬品,可以通过随葬品寻找性别信息并研究其中宗教含义。如在肯塔基州的印第安丘的早期印第安人墓地,女性墓出现精美抛光的石器,据推测可能为制网工具的一部分,后被女性用作发饰或狩猎工具,其精美化也体现了功能需求和社会地位需求。

3 “看不见”的原因

根据以上分析,女性在原始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然而为何历史时期以来,女性的角色逐渐被淡化并被历史边缘化呢?(1)承载女性劳动的编织纤维材料因其不易保存的特性,与石器相比,发现和研究的难度大。因此考古学家大多关注男性常使用的石器进而构建出男人主宰的历史。(2)史前时期没有文字记载,史前考古学离不开体质人类学研究。体质人类学的一个重要研究方法是透骨见人。人骨所能提供的信息包括人类的起源与演化、人群来源和迁徙、群体或个体间的亲缘关系、颅骨面貌复原、饮食结构、疾病与创伤、健康状况、人口结构、遗体处理和丧葬仪式等各个方面。然而仅仅根据骨头判断性别,只能以坐骨大切记或耻骨下角以及其他一些性别特征较明显的骨头为依据。在原本考古材料就相当匮乏的史前时期,骨骼常常难以完整保存,性别的判断并不容易。如露西除了骨头小以外,没有什么其他证据证明其性别。加上有史以来人们对男女性别角色逐步形成的刻板印象,使女性在研究的各个方面受到不平等待遇,史前时期女性的形象更容易为学者所忽视[1]。史前社会普遍存在性别模糊化或“无性别”现象,如史前塑像、壁画、遗物中的人物形象的性征并不明显——面部看似女性,装束却是男性化;或装束看似女性,却没有明显的女性身体性征;还有的似男似女,模棱两可;也有许多是人兽结合或人鸟结合。因此,研究者需寻找“性别代码”——即从第二性征以外的体态、首饰、发型、服装、规格、手势、姿势等中寻找性别信息[2]。(3)随着农耕文明的发展,男女性别角色发生转变。一方面,随着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转型和定居农业的发展,人们生活的重点放在居住周边的长期可利用土地上。在狩猎采集社会,男性往往去较远处狩猎野生动物,流动性较强,而女性则经常负责采集营地周边的可食用植物,往往更接近静态的农业,也在获取日常生活所需食物上发挥更大作用。在原始农业的发展下,人们拥有固定的财产和土地,需要大量体力劳作确保更稳定的食物供应,男性的体力具有明显优势。因此在获取食物的过程中,女性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小,逐步导致女性地位的下降和男性地位的上升,最终父系社会取代母系社会,女性形象逐步被淡化和边缘化。这也可以解释历史时期周人将后稷供奉为周始祖和伟大农神形象而非伟大母亲姜媛的形象。但是从另一角度来说,史前“知母不知父”的中国谱系也体现了史前女性的重要地位。

4 从“看不见”到“遇见”

作者最后提到“毕竟还是看不见的”。虽然近几十年的考古研究对女性的关注有所提高,但仍没有改变女性长期被边缘化的局面。本书作者探讨了史前女性在人类社会发展中扮演的真实角色并分析其角色形成的原因,为我们研究人类进化和社会发展提供了优秀范例。作为特定人类社会的组成部分,男性和女性之间相互依赖,共同分解生存任务,承担生存压力。我们并不强调男权与女权的对立,而是提倡不同性别身份之间的互相适应和合作,达到两性和谐。以全面的、联系的眼光去认识史前社会的分工合作问题,进一步了解不同性别的角色和贡献。追溯过去,把握现在,推测未来,构建非他非她而是我们全人类共同的历史。

参考文献

[1]J.M.阿多瓦西奥,奥尔加索弗,杰克佩奇.看不见的性别:揭示史前女性的真实角色[M].李旭影,译.郑州:大象出版社,2010.

[2]李宁利.史前考古遗存的“性别代码”——欧美性别考古学研究进展[J].考古与文物,2010(4):16-20.

(责编:周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