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刻合一

彭立昭

一扇不起眼的暗红色的门板。门两旁的石墙快给从院内涌出的繁盛的绿竹整个给包住了。张老眼神刚毅，静坐于一张特制的工作台边，埋头在一盏橘黄色的台灯下。他是湘西出了名的竹刻大师，在竹片上刻字、作画、治印，太稀罕了。至今仍然孜孜不倦，不敢怠慢，每天6点半起床习字、刻字。“小王，给你刻几个什么字？”

“陸游的一句诗，‘睡来谁共午瓯茶。”

“好的。”张老放下手中的茶碗干起活来。一刀，两刀，三刀……忽然，一刀滑脱，张老的左手指鲜血淋漓，等他仔细一看时，指甲盖已经松动了。他没声张，自己找来布条缠住手指止血。

“也许，这句诗能代表我客居江南的心境吧。”在一边等着的小王，喃喃细语，似乎对老人的受伤毫无察觉。一低头，看着张老那双布满沟沟壑壑的手，仿佛在述说着它曾经历过的风雨，曾有过的磨难，心安静了许多。

“秀气，大方，新颖！太漂亮了。”张老用牙刷刷着字面上的碎屑，听小王的赞美之词，风轻云淡。小王那“不安分的心”重新又躁动起来，她虔诚地说道，“您能收我为徒吗？”

“为什么要学这个？”

小王回答得很干脆，“就是喜欢。”而她心所想的是，自来到江南小城教书后，发觉小城很小，却有小的妙处，每到周末，几个电话打下来就能凑成一桌，喝酒打牌，好不热闹。然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现在纵有千般能耐，也没有那样的激情与热情了。她时常想，等老了，好友又会在哪里？如此浪费时光，还不如学一门手艺呢。

张老取来笔砚，想看看她的书法。先前的忐忑跑没影了，毕竟书法她练过好些年，心里有底。张老对她的字未置一词，折身坐回桌边的旧木椅子上，让屋里的妇人端来了一杯新沏的茶给她。她一阵窃喜———一杯拜师茶，一句问候话，她成了老人的徒弟。

那一夜，她反复琢磨着师傅的话，“竹本尤物，竹刻之事应为锦上添花……每一刀都有感情。竹刻之人心中都得有一株参过禅的莲，心正意诚，方能气清心静，达不到‘人刻合一是刻不出来的。”

起初，朋友们以为她是心血来潮，当个兴趣，没承想，她动了真格，一有空就跑到师傅家里去，一待就是大半天，甚至还过起了“闭门”的生活。用她朋友的话说，“魂儿都被竹刻夺去了，没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