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其国而不劳于民,俭于家而利于众”
2020-09-07廖靖靖
廖靖靖
刘晏(716-780年),字士安,曹州南华(今山东菏泽)人。唐代开元初年,玄宗李隆基在泰山封禅,七岁的刘晏进献颂文,其超凡的才华受到皇帝与大臣们的赞赏,获得神童称号,名震一时,到了天宝年间进入仕途,历任度支郎中、彭原太守、河南尹、户部尚书、租庸使等,官至宰相。后世称之为唐代管理财政第一人,拯救国家经济于水火。历代史学家如刘昫、欧阳修、司马光等无不钦佩其理财的成就,赞美他是“有功于国者”“丰财良臣”“军国之用,皆仰于晏”。
在掌握唐代财政大权的20年中,刘晏在漕运、税收、赈灾方面都有杰出表现,代宗到德宗时期,大量资金经由他运作,水利、转运等大型工程交给他操办,可谓掌管着天下的“钱袋子”。但刘晏从未中饱私囊,在他晚年蒙冤去世时,被政敌抄家,搜查的家产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古董书画,所能找到的不过是“杂书两乘,米麦数斛,人服其廉”。刘晏清廉节俭、以身作则的高尚品格和勤勤恳恳的工作作风,令当时的文武百官与民众感动、佩服,也为后世树立了典范。
一
一个人能否廉洁自律,最大的诱惑是自己,最难战胜的敌人也是自己。史书记载刘晏“通百货之利,自言如见地上钱流”,即刘晏精通贸易之术,能让全国城乡货物贸易流通、利益增长,他经手的钱财如涌动的流水。巨大的财富近在眼前,刘晏没有心动,没有“伸手”,而是用“理家以俭约”的准则规范自己和家人。当时的高官、名望大族多以奢侈豪华作为潮流,穿衣讲究绣罗衣裳“蹙金孔雀银麒麟”,吃饭要“侍女金盘脍鲤鱼”,出行更是七香车、九华帐、五花马。刘晏崇尚节俭,日常生活以简单、朴素为乐,在“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官场中显得特立独行。
《唐国史补》记录他“居取便安,不慕华屋;食取饱适,不务兼品;马取稳健,不择毛色”,衣食住行都保持廉正。当别的官员忙于抢占“朱门大道边”的好地段,修建豪宅并用“金银叠翠”精致装饰时,刘晏却住在长安东南角修行里一座低矮、简陋、甚至有些逼仄的房子中,家里也没有侍妾、婢女。别人眼中的“陋室空堂”,在他看来安稳、方便,怡然自得。在饮食与穿着上,他对美酒佳肴、华丽服装,一概不感兴趣。《刘宾客嘉话录》中讲述了与之相关的一件小事:五更时分天还没有亮,刘晏出门上朝,寒风瑟瑟之际,他发现路边有人摆摊卖蒸饼,热气腾腾,就买来用袍袖包着吃,还对同僚们赞叹这饼“美不可言”。路边的小食饱腹且味美,在刘晏心中胜过铺张浪费的山珍海味。在出行用度方面,刘晏更是崇尚简单实用。在唐朝,车马既是常用的交通工具、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富贵之家往往热衷于比拼马的品种、车饰的华美,唐诗里描述的“银鞍白马度春风”“罗帷送上七香车”就是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但是,在刘晏看来,骑马乘车本质是在运输,稳健至关重要,马的毛色是青或白,外貌如何,不应该去挑剔。
二
清正廉洁既是为官之本,也是执政之基。刘晏治理财政有明确的“小大之辨”,细小的“一水”“一米”如果关系到國计与民生就要缜密计划、表率先行,大型的工程建设影响后世百年,材料耗费、人工投入从始至终务必管控监督,不能松懈。
公元763年, 47岁的刘晏被唐代宗任命为河南、江淮等地的转运使,这个职位主要负责把江南地区的粮食物资运送到都城长安。从江淮到关中,如此远距离运输,走陆路翻山越岭劳民伤财;安史之乱后,漕运环境非常糟糕,走水路则要面对叛乱爆发后汴水堙废的困境。刘晏在南下细致考察后,组织人员着重疏浚汴水,同时在扬子县建立船厂,打造能够承载千石粮食的大船二千艘,雇用船工组成沿途有军官督查的官方运粮体系,并且根据实际情况,分段接力运输,各段使用熟悉地形和水文环境的船工,减少途中粮食的损失,降低沉船风险。
在督办漕运的过程中,《旧唐书》记载他“见一水不通,愿荷锸而先往;见一粒不运,愿负米而先趋”,也就是说刘晏看到一处地方不通畅,就亲自带上铁锹去疏浚堵塞的河水,见到一粒米无法运输就急着跑去肩挑背扛。
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之身。正是在刘晏的严格督导和执行之下,此次漕运之事既杜绝了腐败、懒政与官私勾结等现象,又在很短时间内恢复了江淮至京师的水路运输线,每年可以运粮四十万石,甚至近百万石。对比来看,刘晏治理漕运后,朝廷的收入大增,从每年四百万缗增加到一千二百万缗。著名诗人岑参写诗赞美此举:“刘公领舟楫,汴水扬波澜。万里江海通,九州天地宽。”
对于刘晏的功绩,《新唐书·刘晏传》这样评价:“因平准法,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常操天下赢资,以佐军兴,虽挐兵数十年,敛不及民而用度足”。《旧唐书》称他“富其国而不劳于民,俭于家而利于众”。这些功绩都是以刘晏“俭于家而利于众”的廉洁自律作为支撑,在小家勤俭节约,在“大家”亦要为天下公利精打细算。没有对于一条汴水、一粒米的关注,就不会有“富其国而不劳于民”的功绩。
三
从修身到安百姓、富国,刘晏的廉洁“内外”互补:内,要求自己和家人保持俭朴;外,用人审慎挑选和监察。作为财税的管理者,刘晏的下属是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吏,他们与经济和民生直接相关,包括税收的征纳运输、赈灾粮款的逐级发放、府库钱谷的清点储存,他们一旦松弛放任,很可能形成贪污腐化,危害到国家与人民的利益。如何保持财税官员队伍的纪律性?关键仍然是一个“廉”字。
刘晏认为为官从政,“廉”非常重要,他在选拔各地巡院官时提出:“办集众务,在于得人,故必择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从来源上,明确了用人的规矩:聪慧通达、精明能干是业务能力,能否真正胜任还在于有没有廉洁奉公的作风。只有各级官员做到身正,政令才能畅通无阻,刘晏就是要培养取信于天下的财税官员队伍,用监督传递压力,用压力推动各项计划和规定的扎实落地。《资治通鉴》记录其下属官员“虽居数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语言,无敢欺绐。”他们做到了一丝不苟地秉公行事,即使身在远地,也自觉约束个人言行,不敢欺瞒与放纵。良好的风气中,刘晏的部下如裴腆、韩洄、元琇等成长为掌管财利的名臣,继续为唐代经济服务。
著名的史学家司马光曾指出一个特殊的现象:后世效法刘晏经济政策和主张的人不少,但是没有人再能达到他那样的成就。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刘晏清正为官的宝贵品质,生活俭朴清廉,工作廉政无私,杜绝人事和钱财的腐蚀;管理上以廉取士,严谨监督下属,不仅培养出纪律严明的队伍,还将廉正的风格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