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坝州羌族植物文化溯源
2020-09-07姜杰议
姜杰议 文 婷
(阿坝师范学院 四川阿坝, 623002)
植物作为特定的环境内容,是人类生态系统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自古以来便是人与自然生态之间的桥梁,与人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所谓植物文化,即人们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与植物之间相互作用形成的物理和生理的种种联系。由于不同地区的植物呈现出纷繁复杂的种类和面貌,人们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对植物的各种不同认识和运用,便形成了各民族独有的植物文化体系。在数千年的历史变迁中,羌族人与植物相互作用,形成了本民族独特的植物文化。
笔者试图通过社会调研,以羌族文学作品和历史遗迹为基础,从植物学出发,围绕“羌族植物文化”这一核心主题将自然、生态、经济、文学、医学、历史、文化等因素结合在一起,扩宽植物学阐释的视野和开拓研究的思路,形成阿坝州羌族植物文化系统完整的研究体系,为植物学研究者、民族学研究者提供丰富的史料。展示羌族对植物的经济运用、生态运用、文学运用和药物运用的状况,为羌族地区的经济发展、文化旅游、资源保护和生态文明建设等提供参考。
一、 阿坝州羌族植物文化溯源
阿坝州羌族植物文化是阿坝州羌族人民在长期生产生活中以植物为对象,以羌族文化为背景所创设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的总和。从现有的口述、文字、图像资料中可追溯寻找到阿坝州羌族植物文化形成的历史根源。
(一)精神寄托——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
人类对自然的崇拜历时已久,先秦文学的儒、道思想,古典园林的亭、台、楼、阁等等,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对自然崇拜最好的例证。
1.源于自然崇拜的植物文化
羌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崇拜自然、信仰“万物有灵”的民族,崇拜自然是羌族“万物有灵”思想的具体表现[1]。尽管羌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但羌族的历史文化通过口述的方式被很好地传承保留下来。在羌族人的意识中,认为神主宰了自然界中的所有现象和物质。传说羌族各个村寨附近均有一片苍翠的树林,羌族居民称之为“神林”[2],认为诸神居住于此。古时候祭祀敬神都是在森林中进行,认为树神是生命之神,仅次于天地神的存在,守护哺育着羌族世世代代的子孙。羌族人认为神树、神林可以保佑羌寨风调雨顺、人丁兴旺、庄稼丰收。如:在四川汶川龙溪乡巴夺村的村民还需派专人(刮司木)从远处山林中砍回三根由释比(羌族文化的传承者——主祭祀)认定的杉木,立于祭坛前,分别用于祭路及天神山神。在男性成年仪式中,巫师会手持杉木杆,举行仪式。有的羌族地区的居民相信,在小孩出生的时候,在一棵树上拴上一根绳子,小孩将长期受到此树的保护。
在历史上,羌族中的某些氏族部落甚至还采用“松”“杉”“柏”作为氏族的图腾[2],更是凸显了羌族的部分原始居民对于某些特殊树种和某片林区的自然崇拜有着久远的历史。而羌族这种古老的、基于“万物有灵”思想的自然崇拜,正是羌族植物文化的精神基础。
2.记录在羌族传统文学作品中的植物文化
《羌族释比图经》(1)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少数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编.羌族释比图经[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10.由于此著作全书由图片呈现,所以此文中所涉之处均无页码注明。是由整理传承已久的图经所形成的羌族史学、宗教学、文学资料。在《羌族释比图经》中有大量记载“祭祀还愿”场景的古老图绘,从图经所反映的内容上看,祭祀场地之中大多有树木存在(见图1、2)。树存在于高高的祭坛之上,表明在释比的祭祀活动中“树”被寄予特殊的意义或期望,这正是源于羌族人对于植物的自然崇拜。除祭祀外,羌族人将对子女的呵护与关爱也寄托于植物之中,如《羌族释比图经》中有记载“带有花树,女有孕子;男剪花树,克儿女。”书中的山神、花树神、四大天王,甚至连羌族信仰中最高神灵阿巴木比塔的形象刻画中也有树木的出现(图3、4、5),这都体现出羌族具有“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思想。
图3 阿巴木比塔 图4 花树神 图5 四大天王之一 图6 祭祀还愿
图1 祭祀还愿 图2 祭祀还愿
此外,在羌族的传说故事《山和树的来历》中,天神心疼远嫁人间的女儿,将树种、水源、禽类、牛羊等作为陪嫁,让女儿一同带到人间,从此地上开始长出树木,进而形成茂密的森林。在《阿补曲格造人》以及《神仙造人》故事中,神将大地上的树枝以及泥土作为造人的原料,其中树枝象征着人的躯干。在《羊角婚姻》这一神话故事中,美丽的女神居住在杜鹃花海中,用羊角以及杜鹃花,为来到世界上的男女进行婚配[3]。
神话故事虽然是一种主观想象的产物,但却是人的主观意识对于客观世界在缺乏科学知识年代的一种可能和解释。在神话故事中所出现的众多植物皆有美好的象征意义,这更加证明羌族古老的自然崇拜赋予了植物相应的文化内涵。
3.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现的植物崇拜
一个区域内的文化遗产,不仅记录了生活在这片区域的人类的特定历史,更承载着该区域特有的文化。羌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物质文化遗产均承载着羌族的植物文化,并携手在羌族的时间长河中遨游。
羌绣,即羌族刺绣,是羌族的重要民间手工艺技术,也是我国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羌族刺绣工艺技法高超精巧,构图和谐,图案元素美轮美奂,精美细致。现今我们能看到的羌绣中的图案元素是在羌族古老的历史长河中所沉淀、积累形成的宗教、风俗、信仰的文化载体,是羌族文化和美好愿望凝聚而成的遗迹[4]。笔者通过统计发现,在羌绣的图案元素中出现了大量的羊角花(杜鹃花)、金瓜花、牡丹花等植物形象,且这些植物均代表了不同的寓意,羌族通过不同植物的图案来表达对未来生活各方面的美好祝福和愿望[5](见表1),并将这些图案绣在衣服、鞋子、背包等日常生活用品上,可见羌族人民对植物的自然崇拜已融入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二)身体需求—羌族饮食文化与医药文化对植物的依赖
1.饮食文化与植物
“民以食为天”,早在1万年前人类的祖先便已开始种植栽培植物,为人类提供生存必需的食物来源。不同地域的人为了自己的生存,会就近对当地植物进行采摘或种植培育,这样不同地域区间的饮食习惯也就有了地域性的差异。如中国北方人习惯以面食为主食,南方人习惯以米饭为主食,这正是由于小麦与水稻的产地不同所形成的。与此同时,饮食文化的不同也就决定了不同地方、不同民族的人对于食用植物的依赖关系。羌族的传统主食以青稞、玉米、土豆为主,少量辅以荞麦、小麦做出了如洋芋糍粑、蒸蒸饭等流传至今的美食。蔬菜以萝卜、白菜、辣椒、莲花白为主,除此以外还有经济作物苹果、花椒、核桃等[6]。千百年来,羌族的饮食文化都依赖这些可食用植物,而这些植物也已经成了羌族文化不可缺失的部分。
2.医药文化与植物
阿坝州位于四川西北山区,该州山川纵横,植物资源与动物资源极为丰富,查阅阿坝州岷江上游各县的中草药谱,结果显示阿坝州岷江上游地区拥有常用野生药用植物2301 种,超过四川全省野生药用植物种类的一半。民间常用羌药植物种类238种,来源于103科202属[7]。其中有66种珍稀、濒危和特种药用植物,更有32种是中国珍稀濒危保护植物。羌药植物以蓼科、毛茛科、天南星科、龙胆科、木兰科、百合科、景天科、菊科、罂粟科植物较多。羌药不仅以植物器官的根、茎、叶、花、果实入药,甚至以一些植物的草灰、烟灰入药,可以说对植物药用价值的利用手段多种多样,且这些药用植物的药理和功效与传统中医药类似。羌族传统医学文化与植物文化之间有着重要的交叉关系,而植物文化的传承同样需要肩负传统医学文化传承的使命。
古话说:“人吃五谷,生百病。”在自然科学匮乏的年代,植物的药性作用搭建了人与自然沟通的又一座桥梁。羌族在漫长历史实践中,通过对植物资源有效利用与疾病进行对抗,形成了本民族独特的传统医学文化。此外,羌族医药对植物的依赖不仅体现在植物的药性价值上,还体现在宗教仪式中相信某些特殊植物能消灾除病的精神力量。羌医中有“病不服药,以祷为事”的说法,其中“以祷为事”实际是一种精神疗法,羌医崇尚药物治疗与精神治疗相结合的方法进行疾病治疗,如释比治疗。释比,既是羌族部落的祭师和宗教领袖,又是部落的医师。古代羌族人生病就找释比治疗。释比的步骤大致为:先跳神驱邪,然后打羊皮鼓送鬼,接着向神占卜问病,以羊毛、青稞、柏木、动物骨角等占卜工具为媒介,显示向神灵询问的病因和如何进行治疗的方法,最后再进行用药[8]。根据《羌族释比图经》中显示的内容,羌族释比在祭祀过程中多有植物的出现,而且植物出现的位置多置于图像的中央位置(如图1、2、6)。由此可见,在羌族医学中,无论是药物治疗方式还是精神治疗方式都与植物密不可分。
二、 阿坝州羌族植物文化分类
通过笔者调研,根据以上阿坝州羌族植物文化溯源,现将阿坝州源于羌族不同文化的植物分类如下(见表2):
表2 起源于羌族不同文化中的植物种类表
三、 阿坝州羌族植物文化的特色
(一)独特的地域性
不同的地域、气候、土壤条件塑造了不同地区生物的多样性,形成了各地域间自然景观的不同风貌。阿坝州羌族传统植物的应用便有着深刻的地域性,如羌族居民所敬仰的“松、杉、柏”能适应阿坝州的高山高原气候。因此,在对羌族植物文化进行保护、传承和发展的时候,需充分考虑其地域特点,灵活运用具有羌族地域性代表的植物。
(二)日常的实用性和审美性
羌医为羌人的生活提供了便利,使远离都市的羌人在疾病面前有了一定的自救能力,并形成了自己民族独特的医药文化[9],体现了羌族植物文化的实用性。羌族服饰、羌族家庭装饰等等,都体现着羌族人对羌族植物文化的应用,并将它们融入生活的点点滴滴。羌族服饰、装饰等,大量使用羌人喜爱的植物形象,将颜色艳丽的花朵树木等绣在衣物、鞋子以及饰品上,不仅是对本民族传统植物文化的深深热爱,更是对生活的一种美的享受,具有日常的审美性。
(三)深远的可持续性和利用性
传统医药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传承保护对于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和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古老的羌族在面对疾病和生死斗争中,依托当地以植物资源为主的自然资源,建立了能维护大部分人身体健康的羌族医药文化。而羌族医药文化所依托的这些植物资源,也突出了羌族医药文化与其他传统医药文化之间的差异性。不管是羌族的植物文化,还是医药文化、服饰文化等都已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都具有深远的可持续性发展,并能得到长久的利用。
结 语
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现代化进程脚步的加快,部分少数民族的文化面临着同质化与灭绝的危险。因此,在现代化建设过程中,我们要取民族文化之精华,将其与现代化建设相结合,使该民族的文化源远流长。羌族的祖祖辈辈居住在阿坝州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们世代与花草树木相依相存,创造了其独特的植物文化。历经千百年的历史变迁及朝代的风云更迭,唯一不变的是那些植物依旧茂盛地生长在羌族世居的这片土地上,这些植物也将承载着羌族的古老故事一直在时间的长河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