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娅红：县纪委书记的跨省扶贫路

文 本刊全媒体记者杨智淋

潘娅红向土垭镇椒农了解花椒种植及销售情况。

在来平昌之前，潘娅红不知道平昌具体在哪里，只知道这是四川的一个县。当浙江选召干部去平昌挂职时，时任青田县纪委书记的她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就决定前往。

纪委书记跨省来搞扶贫，这在当时一些人看来是“不太搭”的。有人劝她：“纪委要严格按规矩办事，帮扶要创造性开展工作，这两类干部似乎是不同的行事风格。还有，你又不是去挂职当纪委书记！”

潘娅红笑笑，没有理会，背上行囊，一来就是两年半。

在平昌两年半的时间里，她有了新的认知和体会：能将纪检的严谨性和扶贫的创新性结合起来，将释放出“全方位”监督和“高品质”脱贫的叠加效应。

这次就是来“打仗”的

2018年初，潘娅红等99名浙江干部被派遣到四川省40个对口帮扶县开展东西部扶贫协作，她是其中唯一的纪委书记，也是仅有的3名女干部之一。

这名来自印石“封门青”故乡的青田干部赶赴的是1600公里之外的青花椒之乡平昌，她以平昌县委常委、副县长的身份参与到当地脱贫攻坚进程。

虽然行前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困难还是比想象的要多。初来乍到，平昌话听不懂，麻辣饮食习惯有些接受不了，这些问题成为摆在潘娅红面前的第一道坎。但这还不是最难的，潘娅红对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回忆，不熟悉当地情况、全新的扶贫领域更是让她无处下手。

此前，作为青田县纪委书记，潘娅红直接参与了丽水市采取留置措施查处的第一起重大案件。青田县纪委监委在查办此案中积累的相关做法被列入浙江纪检监察机关办案流程参考，成为浙江监察体制改革试点经验的一部分。

告别的不仅是熟悉的工作领域，还有家人。相比男干部的从容转身，女干部总会被家庭牵挂，潘娅红也不例外。正在上初一的女儿，年老的父母，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但与脱贫攻坚事业相比，她还是选择了奔赴远方。“如果都去讲条件，脱贫攻坚战就没法打了。”

这次就是来“打仗”的，来平昌就要为平昌做点事。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潘娅红从说“要得”开始学习平昌话，从吃辣起步融入平昌。

然而帮扶不是建“空中楼阁”，一定要立足当地实际。为了能随时出发，潘娅红常着轻便“运动装”，在不到2个月的时间里，走遍了平昌44个乡镇（街道）。

纪检出身的潘娅红，对规范性看得很重，但她也深知脱贫攻坚与纪检工作又有区别，需要不断拓宽现有边界，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既要有规范意识，把纪检的严谨性贯穿项目实施全过程，确保每一个扶贫项目合规合法；又要有创新精神，利用浙江产业发展的做法，有力有效地推进脱贫攻坚。”在潘娅红看来，她来平昌的目的是要以自己为桥梁，把浙江的经验和资源带过来，通过与当地干部的协力，为平昌脱贫攻坚添智助力。

在平昌县纪委书记吕国梁眼中，潘娅红工作很务实，没有虚招，能够提出一些很实在的思路和办法，而这与潘娅红的观察和思考分不开。

在熟悉平昌的过程中，潘娅红觉得这里有花椒、茶叶等优质农特产品，缺的不是基础条件，而是市场运作和产业带动，如果能进行有效的培育和打造，就可以形成一条稳定的产业增收路径。

被问懵的扶贫局长

平昌县扶贫开发局局长何修德至今还记得，在一场青田企业和平昌干部的座谈会上，自己被问懵了。

为交流碰撞发展思路，潘娅红组织了这场座谈会，当平昌仍在谈当地青花椒所具有的气候、土质、品质等自然地理优势时，青田的进出口企业问的却是有没有QS认证（质量认证）和出口认证。何修德直言，当平昌的视野还在供给端时，青田早已将视线放在了销售端。“这种理念上的差距是不出去交流根本就体会不到的。”

优质的品相，30余万亩的种植面积，这些先天优势让平昌具备了发展青花椒产业的条件，但以销售原材料为主、产业链条不完整且附加值较低的发展现实又使当地青花椒产业长期低水平徘徊。

平昌面临的问题，浙江庆元县也曾经历过。这个潘娅红曾工作过的“香菇大县”，正是通过打造“中国香菇城”，培育专业化市场，才成为全国第一个“中国食用菌产业基地”。

既然问题有相似性，潘娅红便思考着借鉴浙江专业市场培育经验，以青花椒为突破口，打造一个集深加工、交易、储藏、包装、运输于一体的产业园。

在向平昌县委县政府汇报后，这一思路很快获得认可并付诸实施。2019年6月，平昌·青田东西部扶贫协作农品双创产业园正式投入使用，其中，备受瞩目的全国首个青花椒交易中心在短短一个月里，交易额便突破5000万元。

在该交易中心副总经理贾其坤看来，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主要是参考了浙江专业市场做法，利用交易中心所形成的品牌、渠道、信息等优势，逐步影响市场定价，压缩中间成本，从而让多方得利。

有销售才有收益，有效益才有产业。潘娅红认为，搭建平台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畅通销售渠道，单靠她自己的力量无法实现，必须借助其背后的青田力量。

潘娅红将目光投向了遍布世界的青田33万华侨，通过多方联系对接，平昌青花椒走向海外，走入线上。而立体营销格局形成的可观收益又反哺种植、加工，产业链延伸、附加值提升，一条集种植、加工、交易、营销于一体的花椒产业链初步成型，成功带动当地1万余户户均增收1400余元。

“我们当初也想往市场的方向走，但具体怎么走，没有成熟的思路。如果没有青田力量，就没有现在这个产业园。”平昌县扶贫开发局副局长方彬告诉记者，东西部扶贫协作带来的不只是项目，更多的还是一种思维理念的更新。

潘娅红到东西部扶贫协作招聘会现场指导。

这种观念的碰撞则是潘娅红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一直在思考帮扶力量离开后，一定要为平昌留下一些能产生内循环动力的产业。

“产业脱贫一定要立足当地实际，厚植市场导向，充分照顾到企业、政府、群众等多方利益，这样才能带来持久稳定的收益。”方彬说，这些都是从潘娅红身上学到的。每确定一个扶贫项目，潘娅红一定会到现场进行考察，跟踪项目投建全过程，并重点关注项目后续效益情况。

这样的效益理念也贯穿于得胜肉牛产业始终。在得胜镇镇长牟强看来，潘娅红带领当地干部探索出的由引进的浙资企业免费给贫困户发放母牛，5年后归还，其间所生小牛归贫困户所有的“借牛还牛”模式，通过一种巧妙的利益联结机制让公司有效益、群众得实惠、地方有产业，有着600年历史的得胜牛市也因产业化打造而再现生机。

“有这个政策我当然欢迎，我又不摊什么成本，尽心把牛养好就是了，其他都不用管。”该镇独柏村村民胡友德告诉记者，他还打算扩建自家牛舍，争取养10头牛。

以封门青之润，济青花椒之烈

同为青田挂职干部，平昌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林雷对回家之路印象深刻，回家一次要飞机、火车再转汽车，至少得12个小时，只有在回青田对接工作和放长假的时候回家看看，平时只能通过打电话、微信视频跟家人聊聊天。

到平昌两年多的时间里，潘娅红回家的次数非常有限，没能见证女儿的中考，少了照顾父母的时间。潘娅红笑称只能缩小自己身上的家庭角色，培养家人独立生活的能力。去年10月，平昌脱贫攻坚到了迎国检的重要关头，此时，潘娅红的母亲却生病住了院，放不下手中的工作，她只得在电话里嘘寒问暖。林雷对这一情况心知肚明，知道她很为家人生病着急，但从她的工作状态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因为帮扶期只有三年，但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给平昌多做点事，潘娅红经常白天下乡调研摸情况，晚上回来熬夜看书，经济、法律各方面都有涉及。

高强度的工作状态诱发了一些身体上的小疾病，“大事、小事她都自己扛着，不去麻烦别人，有些病痛实在过了几天还没好的话，才会来找我们看一下。”青田县选派支援平昌专业技术人才医务人员陈晓锋告诉记者，有一次，潘娅红身上出现了带状疱疹，也就是俗称的“蛇缠腰”，这是一种由于疲劳等原因诱发的疾病，临床表现主要就是刺痛。

自己的事不去麻烦别人，别人的事她总放在心上。何修德至今仍记得在青田买衣服的经历。那是2017年的10月，何修德随平昌学习考察队赴青田参加当地的红酒会，由于不熟悉青田气候，当时带的衣服比较厚，到了当地就觉得热，想要去买衣服。

潘娅红知道这一情况后，怕何修德不熟悉地方，主动带着他去买。“作为当地的县委领导，能把自己买衣服这件小事都记在心里，让人暖心不已。”何修德说。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直言参与监察体制改革和脱贫攻坚是人生两大幸事的潘娅红，在跨界扶贫的过程中也不断见证着收获与成长。她所挂职的平昌县于今年2月成功脱贫摘帽，潘娅红本人也被丽水市委表彰为“丽水市担当作为好干部”。

以封门青之润，济青花椒之烈，结东西部扶贫之果，潘娅红与平昌的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