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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官出书,谨防“文学噩梦”

2020-09-07

廉政瞭望 2020年16期
关键词:华融小民官员

文本刊全媒体记者曾勋

日前,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披露了一起官员组建“弟子圈”的案件。该案主人公俞福达,曾任浙江省岱山县副县长。当过教师的俞福达偶尔舞文弄墨,一些党员干部、商人老板便投其所好拜其为师,相互之间则以师兄弟相称。久而久之,俞福达身边形成了一个所谓的“弟子圈”。

“身为领导干部,如果还能出版几本个人书籍,一定能成为文人清官的典范。”在虚荣心的驱使下,俞福达萌生了出版散文集的念头。之后,他授意下属每年购买海鲜礼包赠送给相关出版社和编辑,打点关系。他还想方设法加入了浙江省散文学会,当上了副会长。

出书后,俞福达曾在北京举办了新书出版研讨会,下属黄某为其支付了3万余元研讨会费用;浙江省散文学会还给予其3万元出版资金。在各方“资助”下,俞福达相继出版了三本书籍。

近日,一本奇书《平安经》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作者吉林省公安厅党委原副书记、原常务副厅长贺电因此被免。近些年来,不少官员的“文学梦”演变为了噩梦。领导干部出书雷区重重,出与不出,这是一个问题。

“当官的要掂量一下自己真实实力”

“这是我的书稿,你拿去给我操作一下,要多少钱你说。”在北京通州的一个书吧,一名来京出差的干部,将自己花“毕生精力”创作的文稿,递给出版商何飞。

“大作我先拜读,出版细节我们后面再商量。好不容易来北京一次,走,请你喝酒。”这是发生在10多年前的一幕,后来这名官员的书未能出版,不过何飞还是跟他成了朋友。

上世纪90年代,何飞来到北京,成为了全国第一批民营书商。凭借大胆的策划创意和敏锐的市场嗅觉,10年间,他捧红了一批新锐作家。当时,这些作家的著作洛阳纸贵,何飞带着他们全国宣讲,在各地引起不少拥趸的簇拥。几乎每到一地,都有官员请何飞吃饭,并将“陋作”献上,请其包装策划。

赖小民出书时,高调地以他的大幅照片当封面。

“这些大都是随笔散文,出版价值不高。”何飞说,由于自己对策划的书较为苛刻,也从未出版过官员的著作,对于官员的请求,基本都搪塞过去,以请吃请喝等蒙混过去。最近几年,这样的事情基本没有了。

何飞回忆起一名同乡韩处长的故事。韩处长写了一本短篇小说文集,小说大都根据自身观察的官场现象和故事改编而成。何飞觉得其中有的故事形象生动,颇有意思,有一个故事让他记忆犹新。大致讲的是一名干部主持修桥,由于贪污工程款,搞成了豆腐渣工程。这名干部退休后,他儿子结婚,当天一排豪华的婚车驶过这座桥时,桥体坍塌,其子落下个半身不遂。据说,当地确实发生过类似事件。

那是2013年,何飞觉得这本书可以操作,便给韩处长打电话商量出版细节。韩处长却左右为难,说现在不方便出版。这件事一直拖着,到现在这本书也未出版。

韩处长如今已升任副厅,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联系到他,谈到当年出书的事情,他表示,考虑到“影响”,最终决定不出版为好,而且自己写的东西文学价值确实一般。谈到当下因出书等雅腐出事的官员,“韩处长”说,“真要悠着点,掂量一下自己真实实力,别人拍马屁叫好那不是真好,这几十年看看市场上卖得好的书,有多少是官员真正写的?”

新千年之后,随着出版社转企改制,自负盈亏,不少出版社靠变卖书号维持生计。全民出版时代的到来,也让官员出书易如反掌。随之暴露的问题接踵而来,至今未能肃清。

“一般效益好的大出版社不会出版‘口水书’,等于砸自己招牌。前几年,出版市场确实混乱,官员出书这块市场的香馍馍,让不少中小出版社尝到了甜头。”何飞说,不少领导干部出书,就是请几个笔杆子,东拼西凑一些“研究成果”,然后到出版社搞个书号,单位公款出书,底下一帮人打着“领导”的旗号到处兜售,利润分成。

中央八项规定和反“四风”前,有的官员不仅大做“文学梦”,还有的自己做图书策划人,意图捣鼓出“名垂青史”的好书。曾有北京的一名厅级官员,拉拢浙江的某出版社,意图与何飞合作,在北京成立了一个图书出版公司。

当时,该厅级官员任出版公司总经理,并号称自己“有关系”,可以请“大领导”写序推荐,以后的书不愁没有市场。该官员策划的第一本书主题是“贪官与情妇”,最后提纲出来了,稿子写了一点,拿给出版社看,没有哪个出版社敢出版。不到半年,该出版公司便关门大吉。

“官员搞图书,搞不转,文人清官那是历史,时代不一样了。”何飞感叹。

官员出书,红线在哪里?

2012年新年伊始,广东省委常委、统战部部长周镇宏落马。周还在茂名任市委书记时,出版了《周镇宏作品集》,这套作品包括《散文杂文》《科技述评》《科学小品》《科学散文》4本,售价500元一套仍然被抢购一空,一版再版。

落马官员的著作,无一不是“注水”严重,价高质低。原铁道部副总工程师张曙光,写书是为了“拼凑学术成果”。为评选中科院院士,他组织专家用2个月时间为他“写”了3本书,还曾一年多时间内“著”了2本100多万字的书,编了5本书,近500万字。

2015年,广东省佛山市政协原副主席廖东明落马,其犯罪事实大都是在任佛山市检察院检察长时期所为。就在卸任检察长之前,廖东明出版了40万字的关于检察官生活的长篇小说《太阳升起》。作家莫言为其写序,称这本书“真实”,作者“真诚”。当时开研讨会,不少佛山官员对该书大肆吹捧。随着廖的“销声匿迹”,该书在网店和书店下架,无人再提及。

当然,也有的官员在专业领域出版一些相对“硬核”的图书。中国华融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原党委书记、董事长赖小民落马后,通报中罕见地提到其“搞美化宣传个人,捞取政治资本”。“美化宣传”的方式,就是出书。

赖小民曾出版多部书籍,如《画龙点睛扬帆起航中国华融H股上市纪实》《战略大转型——中国华融创新发展理论与实践》《战略大转型实战汇编》等书籍。2018年1月,《我的企业管理之道——中国华融“掌舵人”的心路历程》出版,更是高调地将赖小民的大幅照片作为封面,这时,距离他被查只有4个月。赖小民落马后,华融销毁了近10万册与赖小民相关的图书和内刊。

一名出版集团的主编向记者介绍,没有哪条法律法规规定官员不能出书,但官员出书确实有风险,如果保证没有踩到权力寻租和利益交换的红线,在遵循市场规律,不违背相关法律的基础上,官员出书没有问题。问题就在于,监督难,监管难,地方应出台相关规定,划清红线。

四川省委、省政府就曾下发过《关于规范党政机关和领导干部出书行为的通知》,明确规定:“未经组织批准,各级党政干部不得以个人名义参与出版物的编写工作,不得在出版物上挂署党政职务头衔,不得利用职权和影响在出书中谋取不当利益。对违反规定的单位或个人,一经发现查实,要按照党纪政纪严肃处理。”这无疑会对官员出书,起到规范和约束作用。作为出版社,是否尽到了相关审查义务、出版流程是否合规合法,同样关键。

“2018年书号管制后,‘干部书’少了,一个原因是风气变了,另一个原因是书号成了稀缺资源。以前1万元左右的书号现在卖到5万元左右,出版社也会考量,尽量出版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俱佳的书。”某国字头出版社的策划编辑宋佳说,因为创收快,以前出版社曾对编辑下达出“干部书”的任务,还有的出版社在各地设立书号销售代理机构,为官员提供出书服务。

“以前官员来稿‘来者不拒’,因为大家心照不宣,跟他们谈包销包售比较容易。”宋佳表示,如今国家对文化产品提出了更高要求,中国制造与文化输出成为国家的大战略,“这两年,每一本自费书都需上编委会讨论,签订正规的一书一号合同,这两年被毙掉的‘干部书’很多,关系再到位,内容不行,一样被毙。目前,不少中小出版社正大幅度地从‘金钱取向’转向价值取向,以后官员出书,会越来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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