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怎么“拼文化”

齐夫

说到“拼文化”，其实并不新鲜，这也是古已有之的悠久传统，代代不绝，争奇斗艳，多有美谈轶事流传。国是最大家，家是最小国。家是拼文化的最小单位，人虽少但也拼得很热闹。下雪天，谢安带着一帮子侄在家读书，比拼描述雪的句子，众多孩子七嘴八舌，各施才华，最后是侄女谢道韫技高一筹，以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夺魁，被誉为“咏絮才”。兄弟姐妹拼，夫妻也拼。趙明诚与李清照拼填词，拼来拼去，赵明诚用尽浑身解数，还是输给了老婆的“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不得不甘拜下风。夫妻拼，父子也拼。苏老泉有《权书》《衡论》《嘉祐集》艳绝一时;苏东坡以《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流传千古。

家里拼，朝堂上也拼。《新唐书·宋之问传》：武后游洛阳南龙门，诏从臣赋诗比拼，左史东方虬先成，武后赐锦袍为奖。接着，宋之问也写毕，武后览之激赏不已，居然夺东方虬袍改赐宋之问，人称其有“夺锦才”。隋炀帝杨广也喜欢在朝堂上与臣僚们比拼作诗，他虽然偶有佳作，但嫉贤妒能，见不得有诗写得超过自己的人。一次，诗人薛道衡的作品抢了杨广的风头，他怀恨在心，找了个茬杀了薛道衡，临刑时还恨恨地说：“看你还能写出‘空梁落燕泥这样的句子吗？”拼文化居然要了人家性命，这杨广也太霸道了，他最后的覆灭也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文人当然是拼文化的主角，他们喜雅聚，常切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每每拼出名句，拼出佳作，拼出美谈。会稽山阴之兰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文化名宿们斗诗比文，谈天说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南昌滕王阁酒宴上，各路文人齐聚一堂，摩拳擦掌，较量才华。王勃黑马突起，技压群雄，语惊四座，文采斐然，伟大的《滕王阁序》横空出世，辉耀古今。

文人长袖善舞，武将也不甘落后。岳武穆的《满江红》，义愤填膺，血脉偾张，忠勇之心，跃然纸上。戚继光的《马上作》，慷慨激昂，大气磅礴，荡寇之志，日月可鉴。于谦的《石灰吟》，铿锵有力，气壮山河，清白之节，义撼天地。他们虽非同代为将，跨越时空的拼文化也拼出了铮铮铁骨，浩然正气。

正人君子拼，流氓无赖也拼。《红楼梦》里，流氓公子薛蟠附庸风雅，和一帮混混饮酒斗诗，信口吟出“一只蚊子哼哼哼，两只苍蝇嗡嗡嗡”。获得满堂喝彩，后被人称为“薛蟠体”。流氓无赖拼文化，乱臣贼子也拼文化。《五杂俎》记载，安禄山好作诗，诗云：“樱桃一篮子，半青一半黄，一半与怀王，一半与周贽。”有臣进言，若将“一半与周贽”之句移在上，更合辙押韵。安禄山怒曰：“我儿岂可居周贽之下乎？”人渣之拼文化，越显其粗陋可鄙，贻笑大方。

风花雪月要拼文化，军国大计也要拼文化。《三国演义》里，诸葛亮在群英会上舌战群儒，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终于说动东吴联刘抗曹。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引用曹操《铜雀台赋》中的“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巧妙地激怒了孙权、周瑜，决心“与曹贼势不两立”。后人杜牧的“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就是说的这个典故。

此外，拼文化还有慧能与神秀的“顿悟”与“渐悟”之争，各逞机锋，妙不可言;东坡与佛印的参禅斗智，各抒己见，唇枪舌剑;朱熹与陆九渊的“鹅湖之会”，心学与理学大碰撞……拼出真知，拼出名作，拼出境界，拼出精气神，拼他个风生水起，万紫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