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什么去远方?
2020-09-06冯唐
远方:
你好。
2020年上半年新冠疫情暴发之后,关于世界贸易、国际关系、商业模式、社会常态等等,各种机构和人对于未来有各种看法,但是大家有三点共识:第一,尽管新冠疫情未来的发展和管控不可精确预估,但是21世纪真的是生物医学的世纪;第二,全球化注定要大幅度逆转,全球溜达者们不得不在地球上选定一个地方常待,那些在东半球工作挣钱、在西半球生活花钱、心情不好打个“飞的”去伦敦特拉法加广场喂个鸽子,再回北京三里屯雪崴天妇罗吃个商务午餐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第三,大规模人群密集聚集会被大规模限制,以后大会、大电影、大型运动会、大型演唱会、大型庙会等等会越来越少了。
今年6月时,飞出北京的航班大面积取消,任何人出京,都要求出具七天之内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阴性的报告。我忽然意识到,那首诗描述的是对的:
“北京已经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了
已经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了
而我,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人了”
在全球新冠疫情如此充满变数的情况下,我也知道一动不如一静,但是我当时的确需要尽快去趟欧洲,不是为了去伦敦特拉法加广场喂鸽子,是推不掉、省不了、必须去。
收拾行李箱准备出京,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无常是常,或许我这次出京远行,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仿佛苏东坡被贬儋州(今海南岛),余生再也回不了故乡眉州或者东京(今开封)和西京(今洛阳)。
如果这次去远方真的再也回不了故乡,如果只能带一个登机箱,我把什么装到箱子里带走呢?
钵:又当茶盏,又当饭碗,难怪神秀和慧能要往死里争衣钵,钵的确好用又根本,怎么着也要吃喝啊。
衣:带一件有夹层、能防雨的,冷暖阴晴都是它了。反正衣橱带不走,不换啦,天天穿着它。其实,换衣服也没人看,换衣服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需求。带两套速干的跑步服,不占地方,倒时差的时候、全身发紧的时候,跑步能救命。
鞋:穿双防水的靴子,带双跑步鞋。
按摩球:疫情期间,天涯海角,丧跑之后,狂写之后,自己按摩自己吧。单球就可以了,有面墙靠着就能用单球给自己的胴体放松。
书:我本来想过,一本书都不带,以后看云、看星空、看内心就够了。转念一想,不行,我在寫我第三个三部曲,完成第一部《我爸认识所有的鱼》,还是需要随身带三本纸书作为主要参考书,其中一本是《20世纪中国大事年表(1900-1988)》。Kindle还是带上吧,万一因为新冠疫情在某处被强制隔离十四天或是一百四十天,有了Kindle,我就不会闷。
笔墨纸砚:带一支使了十五年的万宝龙墨水笔,最大的特点是路上不漏水,带一个笔记本,用墨水笔在笔记本上记札记几乎是半辈子的习惯了。带三支小毛笔、一块小墨、一叠半尺笺纸、一方名片大小的宋代端砚、一个白玉纸镇(兼当笔架山),万一有机会放稳一张书桌,手痒,心乱,抄抄鸠摩罗什翻译的经书。
iPad:带外接键盘,写长篇还得靠它。
念珠:带一串吧,万一有亲朋好友需要我念经相助呢?
碎玉:两个扳指,偶尔戴戴,省的手觉得太空洞。一块高古玉手把件,手摸着踏实。
耳机:头戴式半封闭的,开电话会议用,还可以找个角落录音频课,继续录《冯唐成事心法》,继续当我的函授大学冯教授。
茶:带一饼老点儿的生普和两盒岩茶。
口罩:带三个。Adidas最近出了一种,
黑色的,跑步和走路都可以戴,可以反复洗、多次戴。
U盾和U盘:躲不开,难免要用到银行和过去的一些资料。
身份证件:不带就更走不了了。
钱:除了信用卡和借记卡之外,带一点点儿现金吧。
盥洗包:里面必须有的是指甲剪、鼻毛剪、剃须刀、云南白药牙膏、牙刷、一小瓶最近开始喜欢的无极乌龙香水。
手机:当然,当然。在现代社会,似乎左手和右手都可以不带,手机不能不带。
当然,当然,为了装下这些东西,还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四轮登机箱,为了和墨水笔匹配,我从储藏室拿了一只万宝龙的MY4810。
余不一一。
冯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