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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边城》的象征

2020-09-06张习涛

北方文学 2020年12期
关键词:象征边城

摘 要:《边城》这部供奉着人性的带有东方乌托邦色彩的“理想神庙”,有着浓厚的象征意味,是沈从文从抽象与抒情的浪漫走向象征的节点。小说以水、云、碾坊、渡船、赛龙舟、抓鸭子等表层的仪式或实物的象征,以桃花源原型、生命循环和总体象征等方式构建了独特的象征体系。

关键词:边城;象征;意象象征;原型象征;整体象征

沈从文善于描摹“一切官能的感觉的回忆”[1]。他的诸多作品有着强烈的感情色彩。他是个抒情的诗人,又是个象征艺术的探索者。沈从文对象征的创作手法极其熟悉,《边城》是象征手法运用纯熟的标志。

沈从文的文学生命中,徐志摩、闻一多是最重要的影响者和引路人。而徐、闻深受象征主义文学影响。沈从文后期的作品强调对文学深层意象和意味的揭示,强调玄想的、奇丽的想象,强调富有感染力的意象和隐喻,强调内心真实和生命无常,重视生命之无限价值和神秘性,这些风格特征和西方象征主义极其相仿。

按照象征理论,象征有局部的象征、原型象征、整体的象征。如鲁迅的《药》结尾处的花圈是个局部的意象,象征着光明和希望;但丁的《贺马斯的牧人》中,原型象征掀开人类心灵深处的原始经验,露出隐含深蕴的人类共同命运奥秘;而北宋隐逸诗人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则是其超凡脱俗的人格精神的象征。当然,《边城》并不属于象征主义作品,但《边城》构建了系统的象征的森林。

一、《边城》的意象象征

沈从文作品中的意象丰富,既有传统文化元素的意象,又有个性化的表达;既有特定行为形成的象征,又有具体实物组成的象征。行为象征主要以民俗、习俗等仪式象征为主。如小说中的端午节赛龙舟、赛龙舟后的抓鸭子等行为活动都被认为是翠翠和傩送种下爱情及误会的行为象征。

实物象征则是以具体可感的事实存在的物品来隐喻一定的思想意义。沈从文《边城》里的意象丰富,白塔、竹林、渡船、碾坊都具有象征的意味,甚至组成了联合象征:如渡船、白塔和老船夫具有三位一体的意象,象征着质朴自然的自然本性,老船夫与渡船、白塔相伴相随,同时消失在湘西世界,寓意著人与自然和谐统一,是自然、勤朴、乐观、平和的田园牧歌,是纯朴的人性之塔,三者的毁灭寄寓了作者对理想道德人格消逝的忧心。翠翠、竹林、竹筏亦是三位一体的象征,翠翠如竹子般生长,如竹筏般顺乎自然,淳朴纯真、清新脱俗。

渡船和碾坊象征精神和物质的冲突,渡船象征清贫质朴、自由洒脱,碾坊则象征稳定富有,前者如老船夫摆渡一生,所代表的“热忱、朴实和品德之体现,碾坊是钱财贸易所代表的人生态度”[2]。

《边城》中的鱼、狗、鹿、鸭子、杜鹃等动物,菊花、竹子、虎耳草等植物,水、船、云、海等非生物都具有传统意象象征意味。沈从文的老友闻一多曾作《说鱼》一文,考释了鱼与女性、男女匹配或情侣等象征义,在《边城》中“鱼咬人”“鱼吃人”等行为意象,暗示着年轻人相互吸引又充满着不巧的爱情。又如,“虎耳草”据黄永玉的表述,是湘西比较常见的植物,这一意象经沈从文不断互文式书写渐渐变为翠翠与傩送特殊的爱情符号。这一意象在《边城》中出现多达5次,变为梦与现实的爱情实现的信使。翠翠把这个梦中意象告诉了老船夫,由这位祖父间接地转告傩送,虎耳草变成爱情的告白。

二、《边城》原型象征

在原型象征上,《边城》主要有桃花源原型和生命循环两种原型。桃花源原型来自对理想世界的建构,通过构筑神话般的理想社会,植入乌托邦精神世界,进而转化为审美乌托邦。《边城》构筑的“世外桃源”带有桃花源记式的牧歌田园情调。小说中,沅水养育了茶峒生灵,河水是老船夫生活的全部,滩水埋葬了天保的青春,洪水毁坏了渡船和白塔,也带走了老船夫,云雨雾霰给故事以气韵与诗情画境,翠翠在水一方绵绵无期地等待……“水”字在小说中出现高达163次,溪、河、雨、雾之类的字词亦是高频次。边城世界是个孕育无限生命、寄寓人生之理想的桃源水世界,一派氤氲、混沌,如鸿蒙初开的神话之境。沈从文研究专家凌宇认为,沈从文是典型的乡土作家,有力地展示了中国乡土影像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中国现代作家从寻找梦境桃源到梦断再到重构理想中的桃花源的思想历程[3]。

与这个永恒回归的复乐园桃源神话原型相关联的是边城中的“生命循环”模型。《边城》的时空布局十分讲究。凝聚了他意识深层的时空观。小说可以分解成两代人的爱情,从这个角度看,沈从文刻意安排了母女两人共同面对的爱情困境和悲剧,因而同构般的两代人的爱情被简化成一个故事,产生了类似“太阳底下无新事”般的循环时间观。这在沈从文后期的小说中表露无遗,而在《边城》中,这一观念则是为未来做了很好的铺垫。在《边城》中,沈从文在“常”与“变”的时间感中构筑了他的生命循环意识[4]。小说中,翠翠的生命悲剧和爱情悲歌是母亲人生爱情的循环,老船夫把这种循环看作宿命,最终没有摆脱这个人生的怪圈。故事的明线是翠翠与大佬二佬的爱情悲剧,暗线则是翠翠的母亲与军人、杨马兵的悲剧爱情,翠翠的爷爷是这两个故事里的摆渡人。通过时间的“常”与“变”,生命的无常与多方,构建生命循环生命原型。

民俗的节日同样在构建生命的循环,几代人在节日的仪式中循环往复。刘进才认为,“小说中几处描写到在端午节到来之际翠翠对两年前那个端午节的甜美回忆。独特的叙事时间刻度的运用,既展示了极富地方色彩的民情民俗,又暗示了时间的循环往复。”[5]朴宰范也认为,《边城》所具有的普遍意义,超越了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具有了生命主体的寓意,作者表达的是对死亡与再生的深度思考。“老一代人的身体已逝,但因为却同时早就崭新的生命,新的生命的诞生本就源自母体的衰亡,继承和再生构成作品基本动力原理”[6]。生命本质即是时间性的存在,这种时间的循环开启生命之循环。

三、《边城》整体象征

《边城》整体上是沈从文以象征符号建筑“人性”神庙的努力。《边城》“蕴蓄着较全书字面远为丰富的更深的意义,可以说是一种整体的象征。不但白塔的坍塌象征着原始、古老的湘西的终结,它的重修意味着重造人际关系的愿望,而且翠翠、傩送的爱情挫折象征着湘西少数民族人民不能自主地掌握命运的历史悲剧”[7]。《边城》的一山一水、一草一竹,人与物,全部的声音、颜色、味道、形式,互相引发,唤起人们难以言说又精确的情感。沈从文善于用富有感染力的语言、修辞、意象、结构及其组合,含蓄表达内心深处的沉忧隐痛,引起似真似幻的朦胧内在审美体验。这也许正是《边城》小说独特的审美理想所在。

《边城》是自然之子的自然吟唱,带着悠扬的旋律、隽永奇美的想象、不可言说的命运的幽微,沈从文描绘的这个凄美的世界,充盈着象征的意象,组成象征的森林。象征不只是修辞手法,更重要的是它能够让人们更艺术地把握。小说以“边城”作为整体象征,复活原始古老的文明、自然的生命、理想的世界。边城也变成了超越时间的“常在”,封存于遥远而触手所及的时空里,是梦境、幻境,亦是理想的现实之境。

《边城》一旦注入了象征,故事里的人与事就有了抽象与神性,成为“象征的抒情”。

参考文献

[1] 沈从文.沈从文全集(第16卷)[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316.

[2]刘洪涛.沈从文小说新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20.

[3]凌宇.从边城走向世界[M].长沙:岳麓书社,2006:475.

[4]张习涛.最后一个浪漫派的象征之探[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8.

[5] 刘进才.时间的对照与结构的循环——论沈从文的时间意识与小说叙事[J].湖南大学学报,2006(1):105–109.

[6]朴宰范.沈从文《边城》的原型与表现技法[J].国外社会科学,1998(3):3–5.

[7]严家炎.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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