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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握一座城的苍茫

2020-09-02江飞泉

散文诗(青年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苦楝树纳西洛克

江飞泉

寻访

桨橹声起,苍茫如帷幕降临、立于眼帘。苍茫蓊郁如华盖,遮蔽我的眼、我的皮肤、我的呼吸。苍穹像一片荒原倒立,我立于埠口,看烽烟弥漫,单调如隐士。

而我不在荒原,脚下的水波拉扯我。若隐若现的波纹恰似一场无目的的旅程图,它布满我的掌纹、我的毛细血管,以及我缥缈的目光。

暮霭之下,我要乘舟归来,我要踏水而去。我要放逐身下之水,掀起万顷波涛。

我不想在波纹中衰颓,我要汲取你苍茫的蓝色。

水的包容,因她与渡舟相濡以沫;她是温柔的妙龄女子,粉红色的手伸向我。她沉静,如一朵凌霄花;她带着醉意,如一朵迷人的蔷薇。

我目光邈远,掠过水草、湖草、水鸭。万物沉睡,万物此时安然如波光。万顷波澜由蔚蓝熔成金黄,又凝成翡翠。鸟儿从一株苦楝树跳到另一株苦楝树。

我被水的时间抚摸,奔放的思维如被封冻的人。

驻守

玉龙雪山的襁褓抚育出的高耸丰碑,洛克故居藏在下雪嵩村。它在那里迎接风雪、日光和月。

东巴人在此移交灵魂,纳西人在此掌管灵魂。

乌黯的时代,有圣人诞下的痕迹。洛克带来精神食粮,让苦难与鸦片成为化石。

纳西人成为见证者:“他们给洛克牵马、做饭、种花,他们是洛克虔诚的教徒。”

雪嵩村肃然耸立,山毛榉在山脊迎风处飒飒作响。洛克与之比邻而居。他们都是神灵的伴侣,院子里杜鹃涂抹着先人的血,它们朝向天穹和星辰绽放。

洞外面的绝壁岩石之间,苍凉历史被封存,长出了黑色翅膀。

那么多黑黝黝的、皮如老鳞的山毛榉。山毛榉,碗碟般献上神灵的粮食和力量。

无法想象,“当一个山毛榉被当作碗碟时”,战争在哪里?山毛榉是纳西人的武器,山毛榉是洛克的圣杯。

我举目,夕阳烙刻在山洞。洛克的小小故居,我要揭示你威严的起源:这间简朴肃静的房屋,于苍穹一隅矗立,是开拓者的方尖碑。

四周几无人声,风儿依旧在低吟,花儿烂漫得如纳西女儿破碎的裙裾。

今日,我汲取着他的荣光。

我要用亘古的沉默,诉说短暂的相见。我和他,既天涯,又咫尺。

归去

梦境从未醒来。

左手边的村庄、水车、桨声、丝竹、垂柳……铺开的什锦花丛中,有凝望者的泪痕。

我透过右侧的屋顶,遥望雪山倒影,草甸溢香,高原明媚的春天如我身体的血管奔流。穿透骨骼和肉体的阻隔,它在耳鼓里上下波动,在心室里上下翻腾。

伫立水岸,桨声灯影里褪去了秦淮風月,天雨流芳里搁浅了文人情怀,别离的泪在眼眸中流转。

一声声珍重,敲打着我的梦田。

纳西女孩轻盈的步履走远,纯洁的纱裙是月光最后的馈赠。

我们在最圆满的月下轻歌曼舞,拉动了故乡的琴弦:

风骨柔软的小城啊,我不愿被你的溪流送走,它蜿蜒成亲人的思念。

红烛高悬的案台上,一抹月光,照亮我。

青石板路的青苔上,脊骨高耸,来自遥远家园的声音,如钟摆,如母亲拨动着念珠。

找一处灯笼闪烁处,坐进去,半闭双眼的老者唱着: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一晌贪欢后,归去,归去。

走出喧哗,将思想在光明的平静处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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