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2020-09-01陈启忠
陈启忠
门铃响的时候，倩男刚从三亚休假回来，正在洗澡。
洗完澡，她听见门外有人轻咳了一声。从猫眼里看去，一个女人低着头，神色焦急坐立不安，手里提着个编织袋，从左手换到右手，却不放到地上，很在意里面的东西，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倩男有点好奇了，可她并不准备开门，这女人想要干什么啊？女人依然站在那里，偶尔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去，却没再按门铃。又过了几分钟，女人再一次抬头关注门，她有一张憔悴但很干净的脸，接着，倩男看见她流下了眼泪，私下瞅瞅，怕人看见，飞快地用袖子擦去泪水，然后转身下了楼。
倩男愣了一下，准备开门时却发现自己只裹着浴巾，她飞快穿上衣服，从五楼窗口往下看，女人已经快走出院子了。
为什么她在门前哭？职业敏感让她十分不安。所以当门铃再次响起，倩男猛地拉开门，那女人似乎受了惊吓，后退一步，不安地看着她，你好，你是电视台的记者？倩男点点头，女人咬咬嘴唇，我是强子的老婆，他在电话里说上了电视台，录了像还说了几句话……
倩男一下子想起来了，前阵子是中秋节，电视台搞送温暖活动，采访了几个建筑队，并让他们对镜头说说心里话，其中一个又高又黑的大汉第一个抢着发言，因为他说的话都让人们笑了，他说，老婆，过了节就开工钱了，开了钱我就回家去找你……所以印象很深。
我是采访过他，怎么了？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说，他说你给他录了音？
倩男回答，是的，录了音的。
女人眼睛忽然亮了，我来就想求求你，能不能把那盘录音给我？
倩男说，进来吧。
女人怯怯猶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迈进门。
打开电脑， 她从文件夹里找到了强子的声音，打开音箱，把音量调大。
问：长期在外打工想家吗？
答：想。
问：想谁？
答：老婆。
问：为什么？
答：老婆不容易，照顾双亲还有女儿上学，家里还有六亩地需要打理……
问：你离家多长时间了？
答：正月十五就出来了，一趟也没回家呢！
问：想不想团聚啊？
答：做梦都想啊……
这时，倩男被后面的哭声惊扰，一抬头，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女人红着眼问，那个，那声音我怎么能拿回去呢？
倩男又问，到底怎么了？
女人红着眼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倩男找出MP3，格式化后把强子的声音复制了，把耳塞挂在女人的耳朵上，教她怎么按键。女人认真地听着，再一次听见男人的声音，她身体晃了一下，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
倩男再次关切地问，强子怎么了？
今年冬天雪大，为赶工期，他从九楼摔下来，当场就断了气，没留一句话……建筑公司赔了五十四万，他这一走，除了留下一大笔钱，啥也没留下，我就想起他说过电视台给他录音的事情，就想听听他的声音，留个纪念……
倩男突然明白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了！明白了女人为什么不肯进她的门。她再也忍不住了，流着泪紧紧拥抱了大姐，那一刻，倩男感觉到女人怀里袋子那棱角分明的盒子……
那里面，是个活生生的强子啊……
（责任编辑 蔡慧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