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居民消费与收入的长短期非对称性动态关系
2020-09-01徐小君刘欣瑶
徐小君 刘欣瑶
摘要:为考察我国居民如何调整消费以适应收入的变化,采用1978-2017年城镇和农村居民消费和收入数据,运用非线性自回归分布滞后NARDL模型,对收入影响消费的非对称性特征进行了实证研究。结果显示:1.城镇居民由于流动性约束的存在,正向临时性收入变化导致消费增长的程度大于负向临时性收入变化导致消费减少的程度;2.农村居民由于风险规避和预防性储蓄的原因,正向临时性收入变化导致消费增长的程度小于负向临时性收入变化导致消费减少的程度。研究有助于认识和理解我国居民消费的动态变化过程及原因,从而对政府部门制定消費相关政策有着参考意义。
关键词:居民消费;临时性收入;持久性收入;非线性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
作者简介:徐小君,华侨大学经济与金融学院副教授,经济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货币金融学、宏观经济学(Email:xuxiaojun@hqu.edu.cn);刘欣瑶,华侨大学经济与金融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货币金融学(福建泉州362021)。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我国新型货币政策的结构调整功能及其有效性研究(17BJY192)
中图分类号:F1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0)04-0084-13
一 前言
改革开放40年以来随着收入的长期稳定增长,我国居民消费保持了平稳较快增长态势,居民消费能力不断提高,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进一步增强,逐渐成为经济平稳运行的“压舱石”。随着收入水平的快速上升,我国从贫困落后进入中等收入行列,再迈向高收入国家,居民的消费行为也随之发生着不断地改变。家庭消费观念不断更新,消费需求一直处于转型和升级之中。因此考察我国居民消费行为的动态发展和演变过程,研究经济转轨背景下居民消费变化的影响因素及其原因,有助于丰富与发展现有消费经济理论。另一方面,近年来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如何引导和促进消费转型升级,从而带动产业结构调整升级,培育和发展经济增长新动力,已成为政府相关部门的重要课题。故研究我国居民消费的动态变化及其原因,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居民消费一直是被主流经济学长期关注的研究主题。消费理论与社会学、管理学甚至于心理学都紧密相关。根据Deaton,消费经济理论发端于凯恩斯对宏观经济的讨论,Friedman的持久收入理论,以及Ando和Modigliani的生命周期理论,一般被认为是关于消费与收入关系的经典理论。持久收入假说代表的经典消费理论有三个方面的前提假设,即假设消费者理性、市场无摩擦以及未来收入无不确定性。消费的后继相关研究大多从这三个角度对经典理论进行修正和发展。Leland将未来收入不确定性引入模型后发现,消费者会减少当期消费,增加预防性储蓄以应对未来收入风险。Flavin实证研究发现,消费与当期和过去收入存在着显著的相关性。经典消费理论认为,消费主要取决于居民的持久性收入,与消费者预期到的收入关系不大。Flavin的实证结果被称为消费的过度敏感性特征。Campbell和Deaton的经验研究发现,未预期到的意外收入对消费影响程度,小于经典消费理论的预测。这被称为消费的过度平滑性特征。Flavin从流动性约束和消费者近视(Myopia)行为角度,分别对消费的过度敏感性现象进行了原因分析。Campbell和Mankiw假设部分居民遵从消费支出的经验法则,经验结果支持了他们猜想的假设。Bowman、Minehart和Rabin提出损失厌恶假说。基于行为经济理论(Tversky和Kahneman,1991),他们研究认为,如果收入增加,消费者容易提高消费水平;而如果收入下降,消费者相对比较难以降低消费水平。这类似于消费的“棘轮”效应假说(Duesenberry,1948)。最近研究消费与收入关系的文献(如Agarwal和Qian,2014)大多利用家庭微观数据,从金融制度或消费者异质性等角度进行经验研究。
国内秦朵较早地对中国消费和收入之间的动态关系进行了实证研究。杭斌和申春兰利用城镇居民的年度数据实证发现,消费与收入存在长期均衡关系和短期动态关系。万广华等发现流动性约束和不确定性两个因素,降低了我国居民的消费水平。孔东民从行为金融的角度进行了实证研究,发现城镇居民具有较为明显的损失规避倾向,但不存在明显的短视行为和即期流动性约束。杜海韬和邓翔与陈冲等文献,实证研究了不确定性对中国居民消费行为的影响。基于微观家庭调查数据进行的研究,如周建军等与康书隆等主要考察金融制度、房价和家庭条件等因素对消费的影响。张恒龙和姚其林选取农村居民与城镇居民2000年以后的收入与消费支出数据,研究发现,与消费能力相比,消费意愿在较多年份制约了城乡居民消费支出的增长。王小华等利用1978-2017年我国农村居民住户调查数据,对农民消费行为的实证研究发现,在2004年前后表现出了明显的“消费压抑”和“消费释放”这一两极分化现象。
关于消费的理论与实证研究,国外相关文献虽然已经取得了较多成熟的成果,但主流消费理论主要是基于西方发达国家的经济现实发展而来,并且西方经济学中对消费行为的解释包括各种不同的理论假说。西方消费理论能否或究竟哪类理论能够解释和应用于我国的经济现实,对此问题的尝试性探索是本文研究的动机之一。另一方面,国内关于我国居民消费行为的研究文献虽然也从各个角度来检验各种消费理论,但大部分文献只考虑收入对消费影响的线性对称性效应,较少有文章从居民收入的正向和负向变动角度考察消费的非线性变化效果。这是我们研究我国居民消费行为的另一个原因。
本文主要考察我国居民消费对收入变化的动态非线性反应过程。文章将居民收入分解为临时性和持久性两个部分。临时性收入一般未被居民预期到,是意料之外的收入。持久性收入一般为居民意料之中的稳定性收入。我们利用非线性自回归分布滞后(NARDL)模型,建立消费与收入的长期均衡关系和短期动态关系,分析正向和负向的临时性收入变动对消费造成的非对称性影响效应。NARDL模型将变量间的长期均衡关系和短期动态关系纳入同一个分析框架,能够模拟外生冲击影响变量的动态变化过程,并且可对变量间的短期和长期关系进行非线性分析。相对于其他的机制转换类模型,NARDL模型有下面三个优势。第一,NARDL模型通过普通最小二乘法(OLS)估计参数,OLS估计方法简单易行且容易理解,模型估计结果易于评估。第二,NARDL模型中变量间长期均衡关系的存在性检验,可采用Pesaran、Shin和Smith提出的界限检验法(Bounds Testing Procedure)。相对其他检验变量间长期关系的方法,界限检验法的优势是,无论被检验变量是平稳的I(O)还是单整的I(1),也不论变量间是否相互协整,界限检验法总是可行的。第三,NARDL模型中变量间的长期非对称性和短期非对称性,可以采用标准的Wald法来检测其存在性。故NARDL模型是本文研究消费与收入动态关系理想的计量工具。
本文利用NARDL模型,研究消费与收入间的长期均衡关系和短期动态关系,并且计量分析正向和负向收入变动对消费影响的非对称性效应。文章结合各类消费经济理论,探讨和分析在收入快速增长的背景下,城镇和农村居民消费动态变化的动力和原因。参考Shea研究消费行为的计量模型设定,本文构建计量模型检验我国城镇和农村居民消费反应变化可能存在的四种原因。具体而言,我们通过计量模型检验持久收入假说、近视消费假说、风险规避假说以及流动性约束理论,比较分析这四种理论中哪种比较适合解释我国居民的消费行为。文章后继第二部分为消费理论与计量模型设定,第三部分为消费计量模型结果与分析,最后是文章的研究结论。
二 消费理论的计量模型构建与检验设定
(一)基础消费理论
弗里德曼的持久收入假说是消费的经典理论。费里德曼将居民收入分解为持久性收入与暂时性收入。持久收入是长期的平均收入,是较少受到影响且能够被预期到的稳定收入。暂时性收入定义为实际收入与持久收入之差,是临时性和偶然因素导致的,不会对消费者的终身财富产生显著性影响。费里德曼认为消费主要决定于持久性收入,设变量Ct表示居民消费水平的对数值,将居民收入对数值分解为趋势性成分Yt和临时性成分Xt兩个部分。Xt可理解为居民的暂时性收入,Yt可理解为居民的持久收入水平。为检验居民理性预期下消费的持久收入理论,可设置计量模型:
回归模型(1)中参数α为常数项,μt为回归误差项。卢表示暂时性收入的回归系数,γ表示持久性收入的回归系数。如果消费者是理性预期的,应该有回归系数β=0,也即暂时性收入不影响消费水平。
(二)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
为构建一般形式的消费计量模型,下面考虑两种理论假设下的消费者行为。一种理论假设消费者不能做出完全理性的收入预期,在此假设下消费者不能判断当期收入的变化是短期偶然性的还是长期持久性的。这时一般假设消费者对持久性收入预期的调整是适应性的,也被称为收入的适应性预期模型(Adaptive Expectations Model)。另一种理论假设由于消费惯性等原因的存在,消费者只能部分调整其每一期的消费水平以适应收入的变化。这被称为消费的部分调整模型(Partial Adjustment Model)。根据Gujarati和Porter的分析,在上述两种情况下,消费计量方程的一般形式皆可设计为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故遵从一般到特殊的建模原则,本文构建消费与收入关系的一般计量模型形式,具体可以通过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ARDL(p,q1,q2)表示为:
二 计量结果与分析
(一)数据与变量说明
本文选择的主要数据为城镇居民与农村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和人均消费支出,样本区间为1978年至2017年,包括了改革开放后40个年度数据。因城镇居民与农村居民的收入和消费都存在较大差异,我们对两者分别建立模型研究考察。为消除价格因素的影响,计量模型中采用的经济变量为实际值。城镇和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和消费支出,采用其名义变量值分别通过相应的定基价格指数调整后的数据。价格指数分别采用城镇与农村的消费物价定基指数。数据来源为中国各年统计年鉴和中国统计局网站。
(二)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1是我国城乡居民实际人均可支配收入与消费支出增速的描述性统计。城镇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39年的平均增速约为7.0%,消费支出增速平均约为6.3%。农村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的平均增速约为7.1%,消费增速平均约为7.0%。按照1978年的不变价格,1978年城镇居民人均实际年收入为343.4元,消费年支出为311.2元。2017年城镇居民人均实际年收入已经增长到5292.5元,消费支出增长到3554.7元。近40年城镇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约增长了15.4倍,消费支出增长了11.4倍。农村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和消费支出从1978年的133.6元与116.1元,增长到2017年的2164.1元与1765.0元,分别增长了16.2倍和15.2倍。这些数据说明改革开放40年以来,我国居民实际收入与消费总体保持较快增长速度。
城镇和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的标准差分别为3.60%和4.75%,偏度分别为-0.3560和-0.4972。这说明农村居民收入增速时间序列的波动性与偏度都相对较大,而且城镇和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两个时间序列的拟合分布都是左偏的。正态分布的偏度为0,峰度为3。拟合分布左偏或偏度系数为负值,则分布左边尾部相对右边较长。两个序列拟合分布左偏,说明收入增速下降或增速低于均值水平发生的概率较大(大于0.5)。负偏度系数的绝对值越大,收入增速低于均值水平发生的概率越大。城镇和农村居民收入序列的峰度分别为3.2和4.1,说明农村居民收入增速序列拟合分布有较粗的尾部,而城镇居民收入增速序列拟合分布尾部较接近于正态分布。Jarque-Bera指标是用于检验序列是否服从正态分布的统计量,JB统计量对应的概率值越小,则越倾向于拒绝序列为正态分布的原假设。居民收入序列的JB统计量及其概率值表明,两个序列都可认为近似服从正态分布。
城镇和农村居民人均实际消费支出增速的标准差分别为3.31%和4.87%,偏度分别为-0.8964和0.1480。通过这些数据可知,农村居民消费支出波动性相对较大。偏度指标显示,城镇居民消费支出增速左偏,农村消费支出增速轻微右偏。峰度统计量说明,城镇居民消费支出增速序列拟合分布有较大程度的厚尾特征。最后JB统计量检验倾向于认为城镇居民消费增速序列拟合分布不同于正态分布。
(三)计量模型结果分析
根据前述消费理论和计量模型的讨论,表2报告了主要模型(6)的计量结果。由于城镇居民与农村居民在收入以及影响消费的其他因素方面有较大差异,我们分别对两者做计量分析。计量模型(6)中解释变量滞后阶数的选择,是根据消费经济理论与计量理论限定双重约束下确定的。首先,由前述消费理论的讨论可知,假设居民对收入的预期是适应性的,或者由于消费惯性的存在,居民对消费只能是部分调整的,在这些假设下,计量模型(6)中解释变量被设定为滞后一阶。其次,根据计量模型试验结果,在各种滞后阶数模型中,选择相应的统计指标表现最好的模型。
表2中第一列为非线性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NARDL中的变量,变量含义与模型(6)中的一致。表2第二列报告了城镇居民消费模型1A中变量的估计系数及其相关统计量。表2第三列括号中的数值,表示统计量估计值对应的标准误差。城镇居民消费模型选择了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的形式,解释变量中消费因变量最大滞后一阶,其他三个收入变量也是最多滞后一阶。模型中变量滞后阶数主要是通过赤池信息准则(Akaike Information Criterion,AIC)选择确定。AIC准则和修正的决定系数Adj_R2类似,兼顾了模型设置的简洁性和拟合的精确性。模型1A与其他形式的NARDL模型相比,AIC统计量最小,并且基本符合消费经济的理论约束。但模型1A中變量△X-t的估计系数在统计上不显著,并且系数为负值。△X-t的系数为负,其经济含义为临时性收入减少导致消费支出增加,这与经济理论相违背。故在城镇居民的消费模型1B中,变量△X-t被删除。模型1B的修正决定系数Adj_R2和AIC统计量,与模型1A相比都有所改善。模型1B中各解释变量系数在统计上显著,并且具有经济学含义。故模型1B为本文采用来分析城镇居民收入对消费动态影响的基本工具。农村居民消费模型的确定过程类似于上述城镇居民消费模型的选择过程。表2最后两列中模型2给出了农村居民消费的计量结果。
表3城镇居民消费方程中,消费对永久收入的边际反应系数大概是0.88,也即消费增长速度低于收入增长速度,城镇居民收入中一部分用于储蓄并且其增长较快。但在农村居民消费方程中,消费对永久收入的边际反应系数大概是1.28,说明在所考察的样本期内,农村居民消费增速对其收入增长速度边际反应大于1。这可能说明了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农村居民消费处于较低的生存水平,之后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消费快速增长。需要注意的是,上面讨论的两个系数,是消费增长率对收入增长率的边际反应。如果要分析样本期内消费对收入的平均反应,必须考虑整个回归方程,包括方程中的截距项。比如,假设永久性收入增长率为7%(大致等于样本期内平均收入增长率),临时性收入增长率为0,根据表3中方程的估计系数,城镇居民平均消费增长率大约是7.00%(0.5298+10×0.8812),农村居民平均消费增长率大约是7.59%(-1.3751+7×1.2814)。考虑到临时性收入影响的误差,上述结果基本符合理论分析和预测的结果。
图1给出了居民消费对持久性收入变化的动态反应过程。假设居民消费与收入在第0期保持在均衡水平上。首先考察城镇居民消费的动态变动情况。假设持久性收入Yt在当期(图中为第一期)增长了1%,相对于第0期,城镇居民在当期即将消费水平调整增加了约0.8%,第二期消费支出增加了约0.88%。城镇居民调整其消费水平以适应收入变化,但在第二期基本调整达到了新的长期均衡水平。故受到持久性收入变动的影响,城镇居民消费的调整幅度较大,调整速度比较快,在较短时间达到新的均衡水平。下面分析农村居民消费的动态变动情况。假设持久性收入Yt在当期增长1%,相对于第0期,农村居民在当期只将消费水平调整增加了约0.56%,第二期消费支出增加了约0.72%,第三期消费支出增加了约0.84%。根据表2中模型2的结果,持久性收入Yt增长1%,农村居民消费水平最终增长1.28%后将达到新的均衡水平。从图1中农村居民消费的动态变化情况可知,受持久性收入变化的影响,农村居民缓慢调整其消费水平,消费水平在15期之后才接近于新的均衡水平。故受到持久性收入变动的影响,农村居民消费的调整幅度较小,调整速度比较慢,在较长时间才会达到新的均衡水平。
图2给出了城镇居民消费对临时性收入变化的动态非对称性反应。假设在第0期,城镇居民消费与收入处于均衡水平,而在第一期临时性收入发生了变化。如果在第一期临时性收入水平增加了1%,相对于第0期,城镇居民消费在当期即增加了约1.09%,第二期消费增加了约0.99%。相对于第一期的消费水平,第二期消费水平反而有所下降。临时性收入发生变化后,新的均衡消费水平大约比原来增加0.98%。城镇居民消费在第三期已调整接近于新的均衡水平值。图2上方实线表示消费对临时性收入增加1%的动态反应过程。图2下方虚线表示在临时性收入减少1%的影响下,消费的动态反应过程。如果在第一期临时性收入水平减少了1%,城镇居民在当期没有对消费进行调整,而是维持原水平不变。第二期城镇居民才将消费下调了0.83%,第三期消费水平下调了0.92%,第三期的消费水平已下调到接近于新的均衡消费水平。
图2中间实线表示消费对正向和负向临时性收入变动反应的差异值。受到不同方向的临时性收入变动的影响,城镇居民消费变化呈现出明显的非对称性效应。临时性收入增加,消费立刻随之增长,甚至出现“超调”现象。这说明城镇居民消费支出可能存在流动性约束。城镇居民通过贷款融资来支持消费支出受到限制。在流动性约束下,只有当收入增加时,居民才能扩大消费支出。如果临时性收入下降,消费并不随之立刻下降,而是在一期之后才开始下调消费水平,并且下调幅度相对较小。导致上述消费现象的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是城镇居民在当期发现收入下降,但无法判断收入是临时性的变动还是长久性的改变,故在等待和观察一期后再做消费调整的决定。当他们确认收入变化是临时性的,也即在长期收入水平与变化趋势不会发生根本变化,城镇居民减少消费支出的程度较小。导致这一现象的第二个原因是,城镇居民消费存在上调容易而下调难的棘轮效应。图2中间实线表示消费对不同方向临时性收入变动反应的差异值,其上下两条虚线分别表示95%置信区间的上下限值。消费反应的差异值在前两期其置信区间的下限大于0,但从第三期开始,其置信区间包括0。故城镇居民消费对正负向临时性收入变动的非对称性效应在短期内表现显著,但在长期这种非对称效应表现不明显。
图3给出了农村居民消费对临时性收入变化的动态非对称性反应过程。假设消费与收入在第0期处于长期均衡关系水平,而到第一期临时性收入发生了变化。图3上方实线表示临时性收入增加1%,农村居民消费的反应过程。相对于第0期,临时性收入在第一期增加了1%,农村居民消费在当期增长了约0.74%,在第二期增加了约1.41%。消费随后继续保持缓慢增长,直到第10期才逐渐上调接近于新的均衡水平。临时性收入增长1%,新的均衡水平上消费最终约增长3.77%。图3下方虚线表示临时性收入减少1%,农村居民消费的反应过程。临时性收入在第一期减少了1%,农村居民消费在当期减少了约1.11%,在第二期减少了约1.92%。消费随后继续保持缓慢减少,直到第10期才逐渐下调接近于新的均衡水平。临时性收入减少1%,新的均衡水平上消费最终约减少4.79%。由上述分析可知,农村居民对临时性收入变化的动态反应过程类似,消费对收入变动的调整幅度小、调整速度慢,经过较长时期才逐渐调整接近于新的均衡水平。
农村居民消费对临时性收入变化的反应存在显著的非对称性差异。图3中间实线表示正向与负向临时性收入变动对消费影响的差异值,其上下两条虚线表示95%置信区间的上下限。消费反应的差异值从第一期开始一直显著小于0,从第10期以后,差异值逐渐稳定在-1.01%附近。这说明农村居民对临时性收入的负向变动反应程度较大。根据前文对消费理论的分析可知,我国农村居民可能将收入变化视为收入的不确定性,或者理解为收入风险。临时性收入增加,虽然是收入风险出现了有利的一面,但居民仍缓慢上调其消费水平,预防未来收入的不确定性。临时性收入减少,收入风险出现了不利的一面,农村居民缓慢下调其消费水平,并且在长期其下调幅度相对较大,以应对未来可能再次出现收入减少的不利风险。这种消费的不对称性反应也符合行为金融理论对消费者行为的描述。一般情况下人们对损失和获得的敏感程度是不同的,损失时的痛苦感要显著超过获得时的快乐感。我国农村居民消费行为符合上述特征,即在收入增加时消费增长的变化程度较小,而在收入减少时消费减少的变化程度相对更大。
四 研究结论
文章基于我国改革开放以来40年的宏观数据,运用非线性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分别研究了城镇与农村居民消费对收入变化的动态反应过程。为研究预期到的稳定性收入与未预期到的临时性收入对消费的影响效应,我们将居民收入分解为临时性成分和持久性成分。NARDL模型可对消费与收入的长期均衡关系和短期动态关系进行计量研究,并且可分析收入对消费影响的非对称性效应。基于城镇组和农村组模型估计的结果,我们分别对两组居民消费动态变化的基本原因进行了探讨和分析。
基于非线性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的实证研究发现,城镇居民在短期内临时性收入对消费的影响存在不对称性效应,消费对正向临时性收入变化的反应较大,而对负向临时性收入变化的反应延迟且程度较小,持久性收入对消费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在长期,城镇居民消费对收入的不对称性反应不显著。上述结果可能是因为城镇居民消费融资存在流动性约束造成的现象。长期以来我国城镇居民收入增长持续且稳定。根据消费的持久收入理论,居民在其生命周期内根据其总财富来决定每一期的消费支出。因现期的收入水平不足以支持最优的消费支出,居民最理想的办法是从金融市场融资来增加消费。由于我国金融制度和市场发展的相对滞后,居民存在流动性约束,无法或不能完全通过金融市场融资以增加消费。这样城镇居民消费水平的变化主要取决于收入的变化,并且在预期收入快速稳定增长的前提下,城镇居民在收入上涨时倾向于更大幅度上调消费;而在收入下降时消费下调的程度相对较小,这可能是因为城镇居民具有较强的消费棘轮效应。
基于农村居民相关数据的估计结果显示,短期内临时性收入上涨促进消费上升的程度,小于其下降使消费减少的程度,虽然这一结果在统计上不显著。但在长期,正负向临时性收入变动对消费的影响存在显著的非对称性。农村居民在收入上涨时增加消费的程度相对较小,而在收入下降时减少消费的程度较大。持久性收入变化对消费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数。上述消费模型的估计结果可能是我国农村居民规避收入不确定性的风险厌恶行为造成的。由前文消费和收入数据的描述性统计报告可知,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标准差相对较大,并且序列呈现较大程度的左偏和厚尾特征。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业生产经营性收入在农民总收入中占比逐渐減少,而占比逐步上升的工资性收入与其他经营性收入的稳定性较差,故我国农村居民收入的不确定性较大。另一方面,我国农村社会保障制度发展相对滞后,这些事实都使得农村居民更加关注和规避收入风险。为预防未来收入的不确定性,农村居民在收入上升时增加消费的程度较小,而在收入下降时较大幅度减少消费来增加预防性储蓄,以应对未来可能还会存在的收入下降风险。
本文运用非线性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对我国城镇和农村居民消费与收入的动态关系进行了实证研究,并探讨分析了导致消费非对称性动态变化的基本原因。文章的经验研究有助于从理论上发现和认识我国居民消费的动态演变过程及其原因,也对政府等相关部门制定消费的相关政策提供了参考。本文的后继研究,可利用微观家庭调研数据,更进一步分析和检验各种因素对消费的作用机制和影响效应,从而明确消费受到收入等因素影响而变化的基本原因。
【责任编辑 吴应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