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传播研究

李梦琦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景祐元年(1034)正月，范仲淹出守睦州(治今浙江建德梅城)，四十六岁。是年四月既望日，抵达桐庐郡(即睦州)。桐庐县南富春山，是东汉著名隐士严光游钓隐居之处。范仲淹寻访严光遗迹，思其人，咏其风，写下千古名篇《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1)北宋刻本《范文正公文集》卷八题为《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诸多古文选本如《宋文选》《崇古文诀》《文章轨范》《古文观止》等，皆题为《严先生祠堂记》。，以示对严光的崇敬之情，对盛世的向往之心。作为散文经典，此文已有一些研究成果。诸葛忆兵《范仲淹研究》[1]、周兴涛《论范仲淹的文学成就》[2]、吴楠《范仲淹散文研究》[3]，等等，皆有简要论述。朱泊明、李祝华《简析〈严先生祠堂记〉的写作用意》专论此文创作背景、主题与写作意图[4]，朱馥生《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清高思想的消极因素刍议》探究此文流露出清高思想的消极影响[5]，金波《〈严先生祠堂记〉的背后》认为此文表面上歌颂严光和光武帝的品德，实际上寄托了范仲淹忧国忧民、先忧后乐思想[6]。本文从传播学角度切入，从“跨体”与“跨国”传播两方面展开论述，以期拓宽研究视野，深化并细化范仲淹散文研究。

一、“跨体”传播

范仲淹《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通过赞扬严光绝仕归隐的高尚情操，起着激贪立懦的教化作用。置身先贤祠堂，文人多有感而发，胡寅《题子陵祠堂》云：

严子陵不屈于汉光武，其襟度高远，非世俗浅丈夫所知，姑置勿论。其告友人之词曰：“怀仁抱义天下悦，阿谀承旨要领绝。”士大夫能奉此二言之戒，庶几往来祠下，不点污山水。它亦何足道！[7]

进一步阐发“名教”的微言精义，在于“怀仁抱义”而非“阿谀承旨”，对士大夫有劝诫之意，与范仲淹记文之意一脉相承。

王十朋推崇范仲淹，《范文正公祠堂诗》赞曰：“材兼文武怀经纶，先忧后乐不为身。”[8]216敬仰“先忧后乐”的担当精神。亦喜读范公作品，《潇洒斋记》云：

读《严陵祠堂记》至“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又知公与子陵虽出处之迹不同，易地则皆然。“山高水长”，非特子陵之潇洒，亦公之潇洒也。[8]949

范仲淹《郡斋即事》诗云：“三出专城鬓似丝，斋中萧洒胜禅师。”[9]113王氏“潇洒斋”因此得名。他认为心系国家之人皆有“潇洒之蕴”，“山高水长”既可形容严光风范，亦是范仲淹“潇洒”风神的真实写照。

《诗经·小雅·瞻彼洛矣》云：“瞻彼洛矣，维水泱泱。”点明天子会诸侯讲武之处，乃在洛阳。《毛传》云：“泱泱，深广貌。”[10]“维水泱泱”暗喻天子睿智圣明，如洛水长流，深广有度。范仲淹以云山博大、江水无穷称誉严光仰之弥坚的人格魅力，推崇其道德品行。“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将严光风范量化，比拟山、水，极具画面感，成为千古流传的名句，后世多宗之者。

南宋末林景熙《青山记》云：“云山苍苍，客星奕奕；我思古人，高风可即。”[11]在家国易变之际，严光崇高的精神和风范更成为仁人志士崇尚的典型。明高启《送徐先生归严陵序》云：“今先生之乡，即光之乡也。尝游其耕钓之处，山高水长，想瞻遗风，必有邈契乎千载之上者也。”[12]赞扬徐大年与严光品行相契。清张英《瑞隐窝手泽题跋》曰：“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求之古人亦未多见。”[13]认同瑞隐先生乐天知命的人生态度与潇洒自然的生活方式。黄图珌《钓台》其一云：“其山高水长之风，益远益清，何可不景行者邪!”其二云：“山云澹澹，江水悠悠。无冬无夏，无春无秋。”其三云：“移澹远之情，领旷闲之胜；入广大之门，得清宁之境。其客星垣遥在山高水长之间也。”[14]241—242皆脱化范仲淹之语抒发对严光的景仰之情。《看山阁闲笔》卷十六题曰“游戏部”，实则“‘游戏’以怡人之情”[14]1。《钓台》发“凭吊”之意，“既能披豁心胸，亦得居高气节。且盘且桓，再游再乐，不禁令人动幽思，发鸿笔，长歌短拍，均成佳话，卓然千秋矣”[14]239。黄氏游赏钓台，有感而发，戏得三首，既愉悦性情，亦有借严光遁隐山林之举，开阔心胸，得以居高气节之意，展现出清代文人的生活艺术与人生理想。

文学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即在于广泛持久的传播，不仅影响本文体，更超出本文体，影响其他文体，即“跨体”传播。[15]3表现出各种文体之间的关联性，反映出文体的渗透与融合。范仲淹的《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作为散文经典，不仅影响上述散文创作，还影响诗、词、赋等文体创作。

景祐四年(1037)，梅尧臣读过此记后，写下《读范桐庐述严先生祠堂碑》诗，卒章云：“欲以廉贪夫，又以立懦士。千载名不忘，休哉古君子。”[16]脱化范仲淹“使贪夫廉，懦夫立，是有大功于名教也”之语。无独有偶，《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创作整整百年之后的宋高宗绍兴四年(1134)，李清照由临安前往金华避乱，途经严子陵钓台，作《钓台》诗云：“巨舰只缘因利往，扁舟亦是为名来。往来有愧先生德，特地通宵过钓台。”[17]通过渲染追名逐利的凡夫俗子之繁忙反衬隐者严光不图名利的高尚品格。李清照与先贤心意相通，面对严子陵山高水长的泱泱风范，她对自己苟活偷安备感羞愧。

子陵先生，故人光武，以道相忘。幸炎符在握，六龙在御，臣来亿兆，阳德方刚。自是先生，独全高节，归去江湖乐未央。动星象，被羊裘傲睨，一世轩裳。高哉不事侯王。爱此地山高水更长。盖先生心地，超乎日月，又谁如光武，器量包荒。立懦廉顽，有功名教，万世清风更激扬。无古今，想云山郁郁，江水泱泱。[18]

文人多择取名作加以改编，以示对原作的欣赏，林正大《〈风雅遗音〉自序》云：“余暇日阅古诗文，撷其华粹，律以乐府，时得一二，裒而录之，冠以本文，目曰《风雅遗音》。”[19]括虽是游戏之作，亦展现出作者的创作功力。但是，历来文人对林正大《风雅遗音》评价不高，《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曰：“是编皆取前人诗文，括其意，制为杂曲。每首之前，仍全载本文，盖仿苏轼括《归去来词》之例。然语意蹇拙，殊无可采。”[20]批判其词呆滞而不流畅，无可取之处。夏承焘《天风阁学词日记》曰：“校《风雅遗音》两卷完。用韵颇杂，又非永嘉乡音，破句律平仄处亦甚多，佳者不过十首左右。有二三首几不成韵语也。”[21]从词体内部加以评述，指责林氏括词多不协音律。总的来说，此首括词内容忠于原作，语言、结构也基本与原作保持一致，将散文改编为词，增加音乐性，赋予原作以新的生命，借助词的歌唱，扩大了原作的传播范围。林氏自言：“掠其语意，易繁而简，便于讴吟，不惟可以燕寓欢情，亦足以想象昔贤之高致。”[19]将范仲淹此文披之歌声，既可欢娱性情，亦是与先贤之间的一场心灵对话。

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郭棐访东晋隐士吴隐之祠堂，心生敬意，作《石门泉赋》，阐发乡贤清节，教化世风。正如序言曰：

予乙未夏自滇南归伏谒祠下，时乡士夫缮公祠新成，少参袁茂文业记之，阐扬清节，关于风教甚大。予复表不事二姓之心而赋焉。[22]120

正文通篇采用赋体，称赞吴隐之甘贫乐道的高洁情操。末语云：“粤山巃嵸兮，粤泉泠。先生之风兮，山高泉清。”[22]121明显脱化范仲淹之语，仅稍作修改。郭棐任职四川，游览成都浣花溪之际，作《浣花溪赋》，追忆杜甫往事，歌颂杜甫情操，抒发对“诗圣”的思慕之情。末句云：“先生之徳兮，玉洁春融。先生之风兮，山高水溶。”[23]形容杜甫德行如玉般纯洁，使人如沐春风；杜甫风范，如山般高耸，如水般宽广。

古人有明确的等级意识，各种文体尊卑分明，有高下之别。文人创作时，多以古为先，以尊为优。吴承学《中国古代文体形态研究》说：“在创作近体时可参借古体，而古体却不宜借用近体；比较华丽的文体可借用古朴文体，古朴文体不宜融入华丽文体；骈体可兼散体，散体不可带骈气。更为具体地说，以文为诗胜于以诗为文，以诗为词胜于以词为诗，以古入律胜于以律入古，以古文为时文，胜于以时文为古文。”[24]后世文人在诗、词、赋中表现出对范仲淹此文的模仿创作，不仅是出于喜爱之情，也是将其他文体与散文文体相比附，可看作一种“以高行卑”的文体互参现象[25]。

范仲淹此文推动严光其人、其风流传，且使严州成为名州望郡。宋郑瑶、方仁荣《景定严州续志序》云：“而严之所以为望郡而得名者，不以田，不以赋，不以户口，而独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有严子陵之风在也。”[26]《浙江通志》卷一《严州府图》曰：“溯桐江、过严滩、登钓台、缅子陵之高风，则又动人，以山高水长之慕焉。”[27]“山高水长”的“严子之风”，逐渐与严州相联系，成为地域代名词。

《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在传播方式上具有多样性，还超越文学本体，通过篆刻、建筑命名、音乐等艺术形式传播。正如王兆鹏所说：“这是将文学传播的视野放大到整个艺术领域。古人的一篇诗文，被画家绘成图画，被书法家写成书法作品，被音乐家谱成歌曲，其传播效应要比单纯的纸本传播大得多。”[28]范仲淹《与邵餗先生》云：“又念非托之以奇人，则不足传之后世。今先生篆高四海，或能枉神笔于片石，则严子之风复千百年未泯，其高尚之为教也，亦大矣哉！”[9]685元祐元年(1086)，叶棐恭重修严先生祠并写《题严先生钓台》云：“(范仲淹)亲记其事，属丹阳隐者邵餗篆之，刻石今存于郡廨。”[29]可知范仲淹曾请书法家邵餗将此篇记文刻之于石，以使“严子之风”传诸久远，垂范后世。后人颇喜以范仲淹文句为建筑命名，向先辈致敬，并赋予建筑丰富的文化内涵。《浙江通志》卷二十九《钓台书院》云：“汉严子陵耕钓处，宋景祐中，知州范仲淹始创祠宇。绍定戊子，山阴陆子遹来知州事，辟书院于台下处僧庐，于东复葺高风阁。”[27]元宋禧《高节书院增地记》云：“有先贤祠学曰高节书院者，乃汉严子陵先生丘墓所在而建者焉。先生之风，诚范文正公所谓‘大有功于名教者’，故缙绅大夫，即丘墓所建祠立学，以致褒崇之意。”[30]明程本立《寄题严氏苍云楼》序言曰：“严氏子陵后也，今居上虞山中，楼名盖取范文正公‘云山苍苍’之句。”[31]林正大将此文括成词，被之声歌，便是音乐传播的有力证据。“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多次被改编进高校校歌之中。清华大学校歌“西山苍苍，东海茫茫。吾校庄严，巍然中央”，湖南大学校歌“麓山巍巍，湘水泱泱。宏开学府，济济沧沧”，福建师范大学校歌“闽水泱泱，长安葱葱，旗山莽苍苍”等，多择取当地具有代表性的山、水景物，以此为标志，既展示学校独特的地理位置，又寄寓创作者的美好祝福。相比创作而言，歌唱更能够生动、立体地传情达意。

二、“跨国”传播

庄晓东《文化传播：历史、理论与现实》认为文化传播是人与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必不可少的交往活动。[32]两千多年前，汉字先后传入越南、朝鲜半岛、日本等地，对这些国家的民族文化产生重大影响，并逐渐形成一个以中华文化为中心的“汉字文化圈”。“书同文”将不同国家联系起来，推动了中国与其他国家或地区，使中华文化得以“走出去”。

范仲淹《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也走出国门，在域外广泛传播，即“跨国”传播。元统三年(1335)，傅若金奉命出使安南(今越南)，出色完成任务，欧阳玄赞其“以能诗名中国，以能使名远夷”[33]。《书安南使求书卷后》载：“安南使至京师之一月，阮飞卿持纸即余求书。大纸六十二番为一帙，其作大字者三十七纸，纸可四十字，书《醉翁》《喜雨》二亭及《岳阳楼》《严先生祠堂记》。”[34]可知越南使者阮飞卿曾请傅若金书写《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此文得以远播至越南。

与中国文人相同，严光不仕而隐的高洁之风，亦受韩国文人推崇。朝鲜王朝宪宗时期，诗人赵秀三先后六次到访中国，路过桐庐县七里濑，作《过七里滩》诗：“山高水长子陵家，暮晋朝梁文叔土。”[35]抒发咏史怀古之情。尹光绍《奉朝贺崔奎瑞致祭文》云：“云台画功，未尽子陵。子陵之高，非画可能。一竿清风，山高水长。千载少似，惟卿有光。”[36]称赞严光高节，非画所能道尽，并借此称赏崔奎瑞。

吉再，朝鲜高丽末期大儒家、教育家，字再父，号冶隐。高丽朝灭亡之后，隐居金乌山。李氏王朝聘其为太常博士，但他多次抗疏，表明不事二主的归隐决心，展现出令人敬佩的气节与胆识。成汝信《吉冶隐赞》云：“不事二君，义之烈也。遯世无闷，志之洁也。爨婢习诗，相杵相称。邻妇化德，十年守灯。乌山屹立，万丈苍苍。凤水东流，千里洋洋。先生之风，山高水长。”[41]赞扬其忠义节烈。尹凤九《冶隐吉先生锦山遗墟百世清风碑阴记》云：“惟丽朝注书冶隐吉先生，高义大节卓卓乎，人无能名焉？未知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先生即闻伯夷之风而兴起，则后先生而闻先生之风者，亦岂无兴起者耶。兹敢溯遗风而书之，以为激扬哀世之风节云。”[42]同范仲淹一样，尹氏期望通过书写冶隐先生风范，起到激扬哀世之风的教化作用。

赵有善《花谷书院重修记》云：“松京治东五冠山南，有花潭徐先生讲道之所，过而式者，莫不有山高水长之思，可与退溪之陶山栗谷之石潭，相伯仲也。”[43]花潭徐先生，即徐敬德，一生甘于贫贱，寄情山水，《次留守沈相国彦庆韵》云：“自喜清时作逸民，还嫌投刺谒邦君。”[44]清高志趣，为人所喜。退溪，即李滉，与徐敬德皆以性理学著名。赵友善以“山高水长”之语以示对二位先生讲学授道的崇敬之情。李恒老《尧山影堂上梁文》云：“伏惟三渊先生，姿绝伦类，学贯古今。蜕污浊而玩神明，慥慥之工金精玉润。崇名节而轻爵禄，卓卓之操山高水长。”[45]三渊先生，即金昌翕，显宗年间性理学大师。李恒老赞其“崇名节而轻爵禄”，卓卓操守，源远流长。

张伯伟《选本与域外汉文学》认为如果把眼光扩大到整个汉语文学世界，就不难发现，在域外汉文学圈中，影响最大的便是选本。宋代黄坚编选《古文真宝》，在韩国、日本产生广泛影响。朝鲜李朝时期文人金时习《得〈古文真宝〉》诗云：“此宝若能藏空洞，满腔浑是玉瑽琤。”[46]许筠《惺翁识小录》曰：“国初诸公皆读《古文真宝》前、后集，以为文章，故至今人士初学，必以此为重。”[47]现存韩国《古文真宝》，仅据《诚庵文库目录》所载，便有朝鲜时代刊本五十三种，数量惊人[48]。《古文真宝》也受到日本文人特别重视，书肆屡次刊印以供文人研习。江户时期文人林罗山《〈三体诗〉〈古文真宝〉辨》曰：“本朝之泥于文字者，学诗则专以《三体唐诗》，学文则专以《古文真宝》。”[49]林罗山之子林鹅峰《题侄宪所藏〈文选〉后》云：“近岁少年丛偶学诗文者，狭而《三体》《真宝》，广而苏、黄集而已，至如《文选》则束阁而不读焉。”[50]此外，鹈饲石斋《古文真宝谚解大成》、毛利贞斋《古文真宝俚谚钞》等以日本口语讲解《古文真宝》的书目都很受欢迎[51]。可知《古文真宝》在韩、日流传盛况，为畅销书目，此文被收录其中，必然为韩、日文人所熟知。

范仲淹在日本颇有文名，冈山市有一座古代园林名曰后乐园，是冈山藩主池田纲政命家臣津田永忠于贞享四年(1687)建造，于元禄十三年(1700)建成。后乐园之名便取自范仲淹《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的“改字”故事，也流传至日本。海保元备《渔村文话》中说道：

有“易字艰于代句”的说法，认为换一个句子容易，改用一个合适的字则难。范文正公写的《严先生祠堂记》，其中有“先生之德，山高水长”一句。公以此文示李泰伯，泰伯读毕，三叹而后说，此文一出，必有一世之名，惜有一字未安。公瞿然而问，泰伯说：云山江水一词意义如何广大，然而用一个“德”字来承接，显得趢趗，不如改成“风”字。公敬服，几于下拜。[52]215-216

海保元备，字顺卿、百顺、春农、纯乡，号渔村、传经庐、章之助，熟稔中国古典文献，长于经义考据之学，对《周易》《尚书》《诗经》《论语》皆有注释与研究[52]4。《渔村文话》正、续两编，并非他主要学术成就的代表作品，但在日本影响甚巨。青木正儿《中国文学概说》中评价《渔村文话》：“海保渔村是幕末的儒者，此书乃论唐、宋八家古文之源流及概说古文之作法者，就其要领妥当之点来说，在中国也看不到这样的书。”[53]此言未必妥帖，但反映出此书在日本学者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渔村文话》讲作文之法，示初学门径，其中“锻炼”一节，极言文章应以勤加锻炼为贵，数易其稿非常有必要。此处引范仲淹“改字”故事为例，意在说明作文要巧运文思，精心锤炼，遣词应有所依据，并不惮修改。

三、结 论

文学作品的经典化经历了不断被传播、解读、接受的过程，正如拉斯韦尔《社会传播的结构与功能》提出“5W”传播模式[54]，作者、作品、读者、传播媒介在这一过程中缺一不可。范仲淹“先忧后乐”，闻名遐迩，广泛的知名度为作品传播创造了有利条件。《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阐扬严光清节以激贪立懦，教化宏旨为其经典化提供了文本可能。“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逐渐成为称赏人物高风亮节的经典名句，对这一佳句的大量“再创作”成为其主要传播方式。作为散文经典，此文不仅影响散文创作，更超出本文体，影响诗、词、赋等文体创作。篆刻、建筑命名、音乐等多样化传播形式，超越文学本体，推动其广泛流传。“跨国”传播，衍生出新的价值和意义，展示了中国古典文学在域外的影响力。因此，我们不应就文体论文体，就文学论文学，更应开阔视野，以国际眼光看待和评价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