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磊:从容行走在玉雕创作间
2020-08-31王菁菁
王菁菁
中国玉石雕刻大师、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程磊。无论是创作还是生活,她都不疾不徐,相当有自己的节奏。
投身当代玉雕创作30余年,时至今日,程磊是同辈人中为数不多的坚守者。
“子冈杯”金奖、“天工奖”银奖……这些年来,在中国玉石雕刻领域最重要的奖项评选榜单中,往往少不了她的名字;与此同时,中国玉石雕刻大师、江苏省工艺美术大师、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一众自带含金量的头衔同样是她付出与坚持的佐证。
在长期以来被男性占据创作主导地位的行业中行走,她从容又自在。所以,给艺术打上所谓的性别标签终究是狭隘的,因为底气,归根结底还是实打实地要靠作品来给予。
最近,热播的一档综艺节目中高燃的“姐姐们”引人关注,无论年龄几何,都可以像这些“姐姐”一样去追逐梦想,活出自我。这当然只是一个缩影。放眼望去,一颗追求的心,一份不懈的情,“姐姐们”乘风波浪的身影存在于各行各业。如玉一般韧劲十足,这是她们最大的共性。
程磊也是如此。
《姑苏图》7.4厘米×3.3厘米×1.1厘米 重224.6克(4块)灵动的琢刻与细腻的把握,让人透过那四扇不同的花窗可以窥见江南的岁月悠长。
从落差到不弃
在此次采访之前,《中国收藏》杂志记者曾看过程磊的一些经典代表作品,她的不疾不徐,相当有自我节奏,让人印象深刻。然而跟她聊天时,你又会时不时地发现她的“不按常理出牌”。比如她会坦率地告诉你:“其实玉雕并不是我的最初职业理想,哪里会想到一做就再没离开过。”“我是白羊座的,生活中很大条。这段时间我对红酒感兴趣,就去考品鉴师资格,没准再过一段时间我又会对别的感兴趣。我喜欢新鲜的事物。”“但我又是A型血,所以性格中有自己的固执,我在做一件东西时就想把它做到极致。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矛盾的结合体?”
整个采访过程中,那些荣誉光环下的“程式化”和客套,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与不少艺术从业者的起步类似,程磊也是从小学习书画。因为家学的关系,早在爷爷那一辈就重视对孩子的文化培养,因此小时候的她每个周末都是在少年宫度过的。“当时我画画比很多同龄人好,经常受到老师和父母的夸奖。尤其是父母,从来都不吝啬对我的表扬。上世纪70年代的普通家庭并不富裕,他们培养我也并非出于功利性目的,只是认为既然孩子有这方面的天赋,那就不要荒废。”
正因如此,从那时起,程磊就认定将来的职业目标是要做一名艺术家。1986年她被苏州工艺美术技校录取,分到了玉雕班;1989年毕业后进入苏州玉雕厂仿古车间。结果这个过程让她迷茫了。
“玉雕创作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一门艺术,但当时真不是这样,那种感觉就像是进了工厂的生产线,完全不是自己最初对于绘画所追求的方向。”可落差归落差,现实却是“那个年代我们没有太多可以去选择的”。于是她还是留了下来,竟然也就再没换过行当,只不过回想起来也会感慨:“是一个漫长、艰苦的坚持过程。”
经历过当年生活水平的清苦;到后来改革开放,国民经济直线上升;再到近年来当代玉雕作为传统工美的一个代表性行业,其在工藝美术史上的地位越来越被大众认知,“是时代造就了我们这一波人。”程磊说。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在玉雕厂的同学,留下来的如今也都成了大师,我想大家对此的感觉应该差不多。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我们的不弃赶上了时代的机遇,守住了这份传统。”
《蕙兰春晓》这套作品包括项链一条、戒指一枚与耳坠一对,对程磊而言,玉兰花是关于家乡的记忆符号。她用现代的设计理念诠释玉兰这一传统文化意象,是对传统东方美学的全新表达。
“我理解的江南气息”
身为土生土长的苏州人,程磊有着根深蒂固的江南情结。“我家就住在拙政园旁边。小时候考完试,同学们去‘放飞,到狮子林钻山洞是必备节目。有人说,江南文化的优越感强,不愿意接受外面的事物,其实是误解。”
“拿我个人来说,我的工作是传统艺术,但我也喜欢西方艺术品。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更深入一点,所表现的江南不是只停留在内容和题材上,而是能更多地让人感受到来自江南的气息。这种气息应该是既有文化底蕴,又有自然意趣的。”
2010年,程磊的作品《姑苏图》一举揽下了中国玉石雕刻“子冈杯”金奖和中国玉石雕刻“天工奖”银奖。在业界看来,她的这组套牌作品,让江南四时之景在其中悄然流转,一景一物记录着时光的流逝,一刀一笔诉说着江南的风姿,极具个人特色。
“《姑苏图》的创作源于一个很偶然的契机。有天我看散文集,读到春花、夏语、秋叶、冬雪,这八个字让我立马来了感觉,非常强烈地想把这种意境之美用玉雕表达出来。刚开始着手准备,我就遇到了创作的最大难题——材料。玉雕不像绘画,想要什么颜色可以自行调配,玉雕如果没有合适的材料承载,想法再好也只能搁浅。为此我跑了很多地方,花费大半年时间,终于在河南找到了一块俄料。它的颜色比较丰富,是做这组套牌的不二之选。”
接下来就是实质性的创作阶段了。“我搜集和查阅了不少资料,去研究苏州传统花窗。这个大的元素框架确定以后,如何分别去具体定格这4种景色呢?说起来也巧。我的工作室在苏州市中心,院子里有很多开满玉兰花的老树,顿时灵光一现,玉兰不就是我心中的春花吗;而夏语,刻画的是一对飞鸟掠过花窗;秋叶就更有意思了,苏州有条街,一到秋天,整条街的地面铺满了银杏叶,成为苏州最美的季节风景。我常常开车经过那里,一年又一年,看着银杏叶慢慢由绿转黄,风吹过叶片簌簌落下,这种浪漫的景象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至于冬雪,描述的是梅花搭配窗旁的冰凌,就像江南的冬日,清冷又峻傲。”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姑苏图》另一大别出心裁之处,正是底座的选材设计。相比以往玉雕多为红木底座,此次程磊使用了苏州的御窑金砖,“御窑金砖有着很深的历史渊源,为皇宫建造所用。作品底座的这块砖呈墨黑色,方形。我在上面做了一个门洞,又点缀了纹饰,它的深沉与玉的温润相得益彰,会让你有种天作之合的惊讶。而这些都是随手摘来的灵感,可能以前也没有人用过,我认为只要元素结合得当,任何门类之间都是可以互通的。”
事物总是有契合
《中国收藏》杂志记者注意到,每次媒体采访程磊,有一个问题必然绕不开,那就是她对当代玉雕大师“男多女少”的看法。
“男多女少是事实,但我并不觉得女性会因此吃亏,反而还会有优势。因为女性本身比较细腻,观察事物的角度和表达习惯与男性不一样。而且,温和、温暖的外表,内心又很坚韧,仔细品味,和田玉的内在是不是与女性的特质也挺契合的?至于藏家,只要认可你的作品,接纳你的表达,他们并不在乎创作者的性别。再说当前女性藏家也有不少。”她的回答坦然也实在。
但如果非要从视野的角度比较,或许,女性的爱美所带来的启发和惊喜,这种天生的敏感是大部分男性创作者难以企及的。比如程磊近几年来所专注的首饰创作。
《生如夏花》该作品包括项圈、手镯、戒指、耳坠与胸针。大小不一的和田籽料表现荷花盛开,以金器为枝叶、花茎,钻石与翡翠、碧玺点缀其间,富丽、华贵,令人感受到传统金器的风韵。(模特试戴效果图)
“女儿在国外生活,我常常过去看她。有时候参加社交活動需要正装,那么搭配什么样的首饰就成了一个问题。在我看来,纯粹只是显摆钻石很闪、宝石很大,光用钱堆砌出来的东西没什么意思。当人生到达一定的层面,你通过穿戴更想来表明的是自己的修养、审美、态度、风格等等。我又注意到,很多华人在这种场合都喜欢穿旗袍,这是他们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因此我觉得应该有真正属于我们中国人的首饰,和田玉可能就是最好的载体。”
2016年,程磊的首饰类作品《生如夏花》出现在中国玉石雕刻“子冈杯”金奖名单上;第二年,她的另一件首饰作品《蕙兰春晓》又获得了中国(扬州)“玉缘漆花·艺博杯”文博精品大赛金奖。
“它们是我第一次正式尝试去做的两套首饰类作品,一套的元素是荷花,另一套是玉兰。简单的金镶玉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去讲述的文化,就像花的香味一样,当你静下心来,能真切体会到它的存在,它和你亲密相处,和你融为一体,它的气息让你熟悉、安心,并且引以为傲。”
据悉,今年11月,程磊将在苏州博物馆举办自己的作品展,首饰类创作是其中的一大亮点。“大件的首饰类作品,我们走的是高定的路线,无论是用料还是设计理念、工艺,都力求独一无二。不少朋友看后很喜欢,但说实话我暂时没打算出售,因为我想通过这次展览的形式,给自己的创作做一个里程碑式的记录,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和鼓励,于我而言这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