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公共文化空间创新推动公共文化服务升级

张昱

2019年11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上海考察时来到杨浦滨江和古北社区，对科学改造城市空间、为群众打造公共的文化与休闲场所，以及积极创新社区治理和服务的做法表示肯定。城市公共空间规划建设、社区治理和服务都直接反映着城市治理现代化水平—而从“创新城市公共文化空间，提升运营服务效能”角度切入社会治理创新，则成为城市公共文化主管部门、城市公共文化空间运营者和群众文化工作者贯彻习总书记“城市是人民的城市，人民城市为人民”指示的重要实践。

在此之前，上海已经开始了树立公共文化空间“美”“好”“新”典范的探索。在上海近年来致力于深化公共文化服务，基本实现“中心城区10分钟、郊区15分钟”公共文化圈的目标的基础上，2018年上海市民文化节首创“美好生活”上海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大赛，通过发现与推广公共文化空间设计与运营的优秀案例，来推动公共文化服务升级，回应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2019年，为深入贯彻落实长三角一体化国家战略，大赛再度举办并将评选范围扩大至长三角，进一步将空间创新引入公共文化服务建设，既引导了城市公共文化空间（设施）建设回到更符合以人为本、从需求出发的基点，也有助于在多个维度上考量并提升公共文化服务的运行和开展。

“创新城市公共文化空间”课题的研究价值

1.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限定与简释

城市公共文化空间是城市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向全体市民开放，提供文化、休憩、娱乐、交流等多种活动的场所。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文化馆、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等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的设施大可归于此。近年来，随着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不断推进，许多形态新颖、规模各异的城市公共文化空间集中涌现。它们深入城市的肌体，在有限的物理空间内展现出强烈的现代人文关怀和文化体验，集中体现着文化设施的公益性、开放性、共享性。

在“美好生活”上海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大赛策划伊始，专家组与主创团队即对“城市公共文化空间”这一概念展开了严谨的论证，认为从广义上来说，在一定的物理空间内，只要同时具备文化属性和公共属性，即符合了大赛对“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定位。诚如大赛评委，上海交通大学设计学院建筑学系系主任范文兵教授所说：“‘公共文化空间的物理尺度大小不重要，物理遮蔽、覆盖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同类别、数量的人能够借助其发生具有文化价值的公共活动。”相较于政府主导的公共文化设施和场馆，它的主体更多元，功能类似但又具备更多拓展可能，强调人的活动、参与和塑造，对公共文化设施和场馆起到了有效的补充作用。

2.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形态

为了便于对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形态进行梳理，2018“美好生活”上海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大赛将空间进行分单元征集与评选，分为“基层文化空间”“公共阅读空间”“商圈文化空间”“文博艺术空间”“跨界文化空间”五个单元，2019年大赛又增设“美丽乡村文化空间”单元。

考虑到新型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复合性与多元化，主办方并不能按照单一属性对这些空间进行简单分类，因此在设计以下单元时，倾向于提取空间的性质、功能、层级或属地的某一突出属性，并加以归纳。

—基层文化空间

涵盖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2、3、4级的场馆与设施，包括区级文化馆、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居村综合文化活动室等。

—公共阅读空间

包含面向公众提供文献资源与数字资源的阅览、流通服务，并可附加阅读推广、教育培训、文化交流等活动的公益性场所。

—商圈文化空间

指在城市商业体中，在消费行为中积极挖掘文化潜能，将商业与文化、艺术相结合的“体验型”“服务型”空间。

—文博艺术空间

包含博物馆、美术馆、纪念馆、展示馆等以展览为核心内容的文化场馆;以及剧院、剧场等以演艺为核心内容的艺术场馆。

—跨界文化空间

指在城市中新涌现的在其原有功能与业态上叠加文化属性，并符合“接纳公众”要求的设施与空间。如加载文化体验空间的民宿、餐厅、社区街道等。

—美丽乡村文化空间

指在镇、乡、村建设中，以“把握乡村定位、尊重自然生态、重塑乡村价值、凸显当地特色，重在体现农村生产、生活、生态切实融合”为特点，提供文化服务与体验的人居空间与活动场所。

3.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美好”的向度

城市环境中一切能提高人们生活质量的物质存在，一切能滋润人们心灵世界的精神产品，无不具有“美好”的内涵。公共文化空间的不断美化与优化，是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直接体现，也是社会进步和社会文明程度不断提高的重要标志。“美好生活”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大赛及时捕捉了全国公共文化领域出现的一个新的发展趋势，即人们不但关心公共文化场所的运营管理和服务效能，而且还越来越关注公共文化空间的设计感和美学品位，关注空间与人们活动的相互作用、空间对人们精神生活的内在意义的综合考量。基于这一趋势，大赛积极探讨了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美好”的含义，从空间审美、功能效能、运营机制三个向度设计了评选指标，并邀请了国家文化和旅游公共服务专委会专家、建筑设计与城市规划领域专家学者及其他文化与社会学领域专家组成评委会。

值得一提的是，三個向度的各项指标仅作为评判时的考量角度，而不设分值与权重，是为了鼓励在传统的公共文化空间上任何角度的尝试与突破，让公共文化空间的“美好”呈现为自然美、社会美、艺术美熔铸一体的状态，通过这样的空间实现人民精神需求的满足。

4.探索创新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意义

“对于城市而言，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的本质并不在于建立了什么样的基础设施，而在于它塑造了什么样的公共文化和城市文化精神。”—大赛向全社会明确输出了这一理念。两届“美好生活”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大赛的“探路前行”，发掘、树立了一批优秀的公共文化空间样板案例。2018年大赛共有112个案例入围，涉及223个空间点位，并评选出思南书局和陆家嘴融书房两个“最美公共文化空间奖”。2019年大赛从遍及长三角三省一市的324家参赛案例中，评选出六大类别的49个空间奖项，3大“最美空间”全场大奖及3位设计师奖，为城市文化树立了新地标，为美好生活加上了新注解。

“美好生活”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大赛既成为一个政府与业界共同探讨的平台;也像是一场凝聚了社会治理创新实践的大众行动。大赛倡导全社会共同参与到公共文化空间的营造建设中来，面向体制外的设计机构、设计师、文化内容提供商等社会力量发出了宣传和邀请;在赛期中推出“美好生活专题月”，在线上线下邀请空间的设计者、管理者和专家通过对谈来分享理念，探讨前沿议题;组织“美好生活体验官”等市民参访活动。这些举措一方面有效连接了市民与业界、使用方与设计方，将需求转化为驱动点，将亮点转化为样板，让理念转换为实践;另一方面也建立了长三角公共文化空间建设领域的专家、设计师和运营领军人物智库，让全社会在输出和接受公共文化服务时，更进一步关注到公共文化空间营造这一与城市风貌、文化气质、生活方式息息相关的大课题，为社会治理现代化的探索赋能驱动。

从案例中看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发展趋势

城市公共文化空间是特定社会文化的集中体现，它不仅显示着城市社会所创造的物质成果，更蕴含着人及社会的内在素质，反映着人们精神文明的积累，因而有着更深刻的社会、文化内涵。基于这一认识，越来越多的空间运营者、设计者投入到对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创新实践中，优秀案例在“美好生活”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大赛推动下涌现并集中进入了公众的视野，呈现出以下的特点和趋势。

1.空间的功能要素与人的审美感知的合一

公共文化空间归根到底是为了人而存在，为了人而发展的。设计者对于公共文化空间的功能需求与人的审美心理的认识逐渐深化，并力图以设计的方式加以体现。因而呈现出“重视挖掘空间潜力，提升空间合理性”与“关注地方文脉的传承和审美风格的锤炼”合一的特点。

案例一：荣获最美空间全场大奖的嘉定区图书馆，同时拥有“全球最佳公共图书馆”之誉。这组濒湖而建的优美建筑延续了江南书院的风格，屋顶形似打开的书籍，外立面融合了传统灰瓦 和现代玻璃幕墙两种元素;内部空间在尊重传统公共图书馆的规范化之上突破了审美平庸，将空间与环境的生态关系、与阅读活动的相互作用等内在意义综合考虑。室内外景观的参与丰富了整个空间系统，依据不同空间开展的“嘉图讲座”、周末故事会、小创客学堂等多项阅读推广活动形成品牌，在此阅读或参与活动，成为一件宜人悦心的乐事。本案例的最大特点在于：设计者充分挖掘当地“文脉”，兼顾自然生态，以其“巧于因借，精在体宜”的空间营造，提升了公共文化服务的价值。

案例二：改造后的潍坊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以 3000 余平方米的体量形成一个多样的、集约的、复合的、生机勃勃的“社区文化聚落”，并因其“高颜值”，成为浦东地区深受欢迎的公共文化设施。中心原有格局被保留，内设展示厅、东方信息苑、培训教室、图书馆、成长乐园、多功能活动室、乒乓房等设施。“面积是固定的，但空间是可以复合与叠加的”这一理念贯穿始终。在底层，展览空间的墙体合围出“十”字形空间，墙体的两面均可布展，而墙体合围的空间既可用于展示，也可以是社团活动空间。在三层的文体活动空间中，小、中、大的活动空间可以联合使用，休息和服务空间也设置合理，可以成为交流活动场所。各空间既服从于主体功能，又兼具辅助功能，建成后的高密度的社区文化活动及使用人群的延展带来了良好的社会效益。

2.场所体验与社区生活语境的兼容

基于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敞开性和公共性，会促使体验者形成一种“场所依赖”，这种特殊的依赖关系成为将空间、内容与人的生活需求有机连结的纽带。一些社区公共空间，已将社区生活的外延与内涵纳入设计范畴，将社区个体的体验感受镶嵌于公共文化空间的构建中，这未尝不是培育提升社区治理能力的一种有效做法。

案例一：陆家嘴社区一直在体育文化方面有很好的群众基础和特色品牌。经过多年的培育和发展，陆家嘴依托国际象棋、射箭、垂直登高、海派秧歌等特色品牌体育项目和国际咖啡文化节等特色项目，其社区文化充分体现出“体育+”融合概念。陆家嘴“活力102”空间经专业社区调研，定位为新型“体育+”社区生活空间，融合了体育健身、文化展示、互动体验、休闲娱乐等功能，吸引了上海市浦东新区射箭协会、上海陆家嘴垂直登高俱乐部、林峰国际象棋图书馆、上海陆家嘴咖啡文化中心等6家单位挂牌入驻。通过对社区文脉、居民需求的梳理，对公共空间工作参与方的组织协作，“活力102”让那些已融入国际化社区居民生活方式的小众文体项目集聚“家门口”，极大地刷新了基层文化空间在居民日常生活中的存在感，发展了“陆家嘴气质”的特色文化，增强了社区对居民的黏性。

案例二：宝山众文空间和庙行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则成为了将艺术实践延伸到社区现场的实验场。位于庙行的宝山众文空间是从一个公厕改造而成，集阅览、休闲、工作坊为一体的市民文化休闲空间，它的周围是一个绿地公共广场，广场另一头就是庙行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通过引进由艺术家主导的市民美育项目，把庙行镇的周围绿地和整个文化板块都联动起来，从而形成一个文化艺术活动地带。艺术家用驻地计划在室内外空间进行创作，与社区居民自然形成一种近距离的接触，且通过工作坊，邀请社区居民共同进行互动式创作。在众文空间和庙行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公共教育项目为居民提供了无边界的艺术现场，让“人人都是艺术家”的口号在社区生活中真正成为一种可能。此举探索了用文化艺术提升社区自治水平的一種方式。

3.乡村振兴规划与文旅融合思路的凸显

案例一：松江区泗泾镇将程氏、管氏、孙士林宅三座老宅修复改建为泗泾文化文创综合体，名为“三宅又一生”。改造力求摆脱“千镇一面”同质化的文化气息和格局，凸显地方特色和文化底蕴，同时又兼具文旅体验空间的公共性。项目邀请专业的古宅修复师和建筑美学专家进行修缮和保护，对于明清风格的传统民居和特色廊棚等，经修复后继续使用，以此来保持古建的真实性，赋予修复以稳定性和持久性。在功能上，程氏宅成为茶文化研究中心暨雅镇泗泾乡音茶馆;孙士林宅成为上海交通大学建筑遗产保护教学科研实践基地，同时也是面向公众开放的古建筑保护基地，定期举办讲座与文化活动;管宅成为新概念文化书店暨雅镇泗泾古镇书屋，亦是非遗实践基地与文创教学实践基地。“三宅又一生”作为泗泾古镇的保护和更新的“样板间”，牢牢锁定“保护”与“利用”两个关键词，在改建中植入文化业态，营造了独特的文旅体验。

案例二： 新场镇新南村利用闲置集体用房改造“乡创中心”，设计风格与桃源乡村环境融合，内部空间设创意沙龙区、乡创产品展示区、工作室等。该空间的设立初衷是将创客服务延伸到村，为返乡青年提供自己经营管理的“创客之家”，并辅以相应的孵化扶持政策，以此吸引更多“农二代”回乡创业。经过半年多运营实践，乡创中心孵育成果颇丰—手工艺产品、特色食品实现市场化产销，实实在在助力居家就业，成为新场镇文创、乡创融合的示范性项目。根据新场镇打造“文创小镇”的规划目标，镇内“缶+”“闻山集”等一系列文创体验空间的营造，均围绕着“古镇+文创+旅游+乡村”的特色展开，体现出不同于城市的浓厚“乡情”，对于整理地方历史、再造乡土记忆、凝聚乡情人心具有强烈的主观能动性，激发了乡村产业与文旅结合的活力。

（四）空间运营模式与社会公益效能的联动

案例一：“粟上海社区美术馆·愚园”是由刘海粟美术馆主导的“粟上海·公共艺术与社区营造计划”的首个案例，由刘海粟美术馆与CREATER创邑、建筑师张海翱协力共建。它是美术馆与社区联手，拓展公共教育功能的新尝试。社区美术馆不是高高在上的“白盒子”，而是深耕于社区历史与文脉的公共艺术空间，它选址于愚园路弄堂内的闲置空间，楼下即是充满烟火气的社区集市，社区性与公共性成为它的首要标签。作为发起方的刘海粟美术馆、作为运营方的CREATER创邑与作为参与者、创作者的社区居民共同构建了一个社区、商业、艺术有机融合的平台。得益于美术馆的资源输出、运营方的成熟运营与居民的自主参与，弄堂漫游、社区读书会、社区影像志等公共活动形成品牌，既凸显了社区美术馆的公益性，又为“艺术在地”的培育埋下种子。对于日常运营经费这一“痛点”，运营方也通过场地合作、内容置换等形式寻求“开源”，探寻一条不完全依赖政府资金的可持续发展之路。社区美术馆项目试水了一种推进城市精细化管理、构建社区美好生活的新模式。这一模式，还将随着“粟上海”的IP化发展，在全市乃至全国复制、推广。

案例二：“宁的书房”是由大宁路街道打造的上海首家商圈公共图书馆。它作为大宁路街道图书馆分馆，主动突破“小社区”的边界，选址在人流更密集、人群面貌更多样、需求更集中的繁华商场;而场地方大宁国际商业广场亦心怀社会责任投入文化建设与社区配套设施的完善，将340平方米的场地由以“1元”租金提供给街道，共同在商场黄金地带为年轻白领和社区居民打造了“喧嚣闹市中一块安静阅读的芳草地”，也成为文商结合的一方地标。“宁的书房”打破了传统社区图书馆的朴素面貌，呈现精致摩登的海派文艺复古风，并完全融入商场空间设计之中。依托“一圈、一网、一会”的阅读资源，通过“书房+数字图书馆”“书房+读书会”“书

房+展览”加载便捷化的阅读服务、多样化的文化体验、多元化的社区活动，成为集聚社区力量、激发社区活力的文化社交平台和社区资源平台，探索了社会参与、社区自治、团队培育的新模式。

对未来城市公共文化空间发展的若干思考

上述几个趋势的出现，整体得益于公共文化建设的不断升温—汲取了资金、空间、关注度和参与度等要素—使得文化空间营造如有“源头活水来”，不但提升了空间所加载的公共文化服务的效能，更切入了一条“以人为本”地激活城市肌体与细胞的新途径。在未来的发展之中，我们更应当从创新社会治理层面看待社城市公共文化空间创新的价值与作用。

1.公共文化空间的创新升级，顺应了城市共享发展的要求，应秉持“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理念，促进探索“政府-市场-市民-社团”四方协同的机制，注重物权人、设计师及政府部门的协作，发挥市民协商自治作用。公共文化部门要多方集聚优质资源，积极挖掘典型案例，给予有力指导与扶持，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社区整体更新经验方法，推动建立以人性化、高品质、富有活力的公共空间搭载多样化文化服务;以包容混合、具有人文底蕴的公共空间传承历史文脉的空间创新模式与格局。

2.公共文化空间的创新升级，应调动公众的参与积极性，从而促进自下而上的社会治理。在公共文化空间建设与更新过程中的发展诉求、方案设计、行动组织等环节都要充分发挥公众力量。可以招募市民代表、規划师、设计单位、社会组织（NGO）、社会志愿者等组建核心小组，通过“社区议事会”“阵地理事会”等机制充分激发社会的共建共治热情，以空间重构为契机，凝聚个体、培育组织、提升服务、激活社会肌体、创新治理方法。

3.公共文化空间的创新升级，归根到底应是文化的升级。以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凝聚人民精神力量，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深厚支撑，而创新升级公共文化空间的初心，正是为了更好地提供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的文化产品与服务，为空间设施赋予深刻的社会、文化内涵。让真实、多样的美好空间，与大众的生活方式、行为心理及审美价值观念融为一体，承载着百姓的精神世界，成为他们可以徜徉与生活的理想之境，这正是未来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发展的目标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