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大盘鸡的记忆
2020-08-28夜奔小鹿
夜奔小鹿
每次到外地出差,Tina下了飞机做的第一件事,除了处理公事,就是找当地做新疆大盘鸡的馆子去吃。
Tina今年32岁,是外贸公司业务主管。Tina出生在新疆,却是汉族人。每当有人问“你怎么长得一点不像新疆的呢?左右动脖子你会不会”,她便脖子前后晃动两下,跟着哈哈大笑说自己是新疆来的。她像是故意要模糊掉故乡标签,只为了封存17岁时那个与他相遇的暑假。
他比她大6岁,是朋友的朋友,他邀朋友去家里玩,顺口叫上了Tina。一帮人或坐或歪在地毯、沙发上弹琴喝酒,而他悄悄钻进厨房做出一盘香喷喷的大盘鸡。如今Tina已记不清他的脸,却一直忘不了那盘鸡。鸡肉浓郁的香味、红椒冲鼻的辣味,似乎永远盘旋在她的鼻口心间。
跟所有人的恋爱一样,Tina因为一盘美味的大盘鸡对他有了好感,之后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先腻歪后吵架,但Tina从没想过要离开他。他家里人还未见过她,就直接把她列入“黑名单”。Tina不服命,坚持不放手,直到她接到了南方某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两人最后一回见面,他带她吃了一顿麦当劳,然后牵着她的手送她去车站。她上了车,找好位置靠窗坐下,眼巴巴地看着他,哽咽在喉的话快把胸腔撑破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Tina鼓起嘴往窗户上吹起雾,写了两个反着的字:等我。他只是盯着窗户里的她,没点头也没摇头。车子稳稳启动远离,行到路尽头拐弯,Tina拼命扭回头,看着他拉长的身影逐渐缩成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那之后她再没见过他,他也没找过她。只是常听家乡的朋友聊天时偶尔提起他:开饭馆了,家里人好像催着结婚了……Tina从来都云淡风轻,宣告早就放下他了,心里却纠结得生疼:想打探他的消息,却只会勾起回忆徒增伤怀。很久以后,Tina总算下定决心,主动选择规避有关他的一切消息。大学里她拼命学习,只想毕业后留在当地,专心搏一番事业出来。
失恋的伤口起初都痛得汹涌澎湃,却在不知不觉间,又都被时光敷上药膏慢慢治好了。缝过线的地方会结痂、发痒,余下的还有隐痛。
Tina连滚带爬,每天连轴转,累得快瘦成人干儿了。而只有那时,她才敢停下来想他一会儿。回忆起来,脑子里全是他拥着自己,或者亲吻额头的场景。她好想他,也想新疆。自打爸妈搬到大连和哥哥一起住后,“他”和“新疆”本身,就一起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不出差的日子,Tina每周都会下厨一次。但不知怎么回事,无论做再多回,也做不出他曾经烧出过的味道。Tina想不通,他到底放了什么迷魂药在大盘鸡里,或在她心里呢?让自己这般念念不忘。
再后来,她听说他的新疆馆子生意越做越大,分店都开到省外去了。二三线小城市居多,一线大城市也有,而他也会不定期巡店掌勺。这个消息像是一颗小石子,顷刻间在Tina的心池中荡出了涟漪,且经久不散。她愈加频繁地向公司申请去全国各地出差,主要目的,就是跑館子。
每次进餐馆,她只点一份大盘鸡、一碗米饭,伸下筷子、不提一句默默尝:太辣的,不是;茴香搁太多的,不是;土豆软的,不是——只有他知道,她吃不了太辣,讨厌茴香太多呛到人,土豆偏爱有点硬的。
恋爱后,为了迁就她的口味,他就慢慢地改了做法,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如今,Tina依旧独自在尝,但暂时还没找着那个味儿。她说,再给自己一年时间,如若能找到,就不顾一切收起双脚归巢。如若找不到,便把那份乡愁和17岁的爱恋留存在记忆里,毕竟,大盘鸡不止一种做法,而记忆是早已回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