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亦有道
2020-08-27李松鼠
李松鼠
在朱金石工作室里,可见很多厚重的调色板。
初见朱金石的绘画,用物理特征来描述是妥当的:它们是抽象的,用大块的颜料堆积而成的“厚绘画”。名为《失去白云》的三联作品,由3张各为1.6米宽、1.8米高的画组成,站在画的正中间仔细端详,一大块靛蓝色充满了张力,倔强地贴在画布表面,边角浮雕式地激昂凸起,与它下面的墨绿色画块相遇,泾渭分明却你中有我。令人暗自琢磨油画中常讨论的“笔触”是否适用于此,因为眼前的“厚绘画”更像是由砌墙的抹刀完成的“。厚”亦带来重量,画布非比寻常地被放置成与地面有75度左右的夹角,一反惯常悬挂在白墙上的观画体验。
一组正在创作中的小体量绘画,艺术家统一用木盒做收纳。
朱金石在位于昌平的工作室中。
工作室中叠摞绷好的亚麻布画框。
此时,我们身处一座苏式庭院的南厅,身后扇扇打开的窗棂及木门能直接望向庭院中心湖面的水波和光影,这便是将艺术生活融于园林情景的合艺术中心2020年度首展“木·字——朱金石”。
此次展出的作品贯穿了朱金石長达40余年的艺术实践,从来自1979年中国当代艺术史上重要的“星星画展”中的《雨伞》,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居民楼里的抽象绘画及寓所中的小型装置作品,及2000年后面貌多变却精神相通的“厚绘画”。这些画虽抽象,却有着极具诗意的命名,如《乌江处《》风中寺《》初念》等作品。
朱金石1986年自北京移居柏林,1994年起往返于北京与柏林之间,2010年定居北京。就此便说“他无阻地徜徉于东西方艺术之间”,是一种不够准确的描述。旅居西方,使他有机会参透“绘画”在西方当代艺术史自20世纪60年代后江河日下的地位,美术馆让位于装置、观念、多媒体等媒介的艺术作品,绘画的意义似乎要从属于装置方能成为真正的“当代艺术”。朱金石自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尝试“厚绘画”的实践,直到2012年才确认了这种绘画语言作为“材料的绘画”是可成立的。他视“颜料”为当代艺术中的一种材料,并在反复的绘画实验中树立了表现该材料的方法。就此,他脱离了传统绘画技艺中竭力消解颜料的材料属性的倾向——颜料不再是成就绘画中“因透视的绘画技巧而显得三维”的工具,反之,颜料成为材料,成就了三维画面。
如今,他在北京昌平的一栋兼具工作室与展厅功能的小楼里创作。在视频“云采访”镜头中的他,谦虚文雅,大多时候目光看着前方,严谨认真地回答着每个提问,偶尔在谈起作品与创作思想的间隙穿插一个冷幽默。后疫情时代,人与人的交流简化了不少——我们直接抛出了一连串问题“:请问您的作品究竟是怎么完成的?是否有打稿、构图?随机性强吗?同时画多少张?为什么乍看感觉情绪非常流动,可看久了却开始怀疑这一点?”朱金石均一一坦率作答。
合艺术中心展览现场,这是作品《山水案》局部,折叠桌子、炊帚、面粉和水,尺寸为100×100×100cm,创作于1995年。
展览作品《初念》局部,三联,布面油画,尺寸为160x180cmx3,创作于2017年。
他在绘画时,手机会关静音,让自己处在不受干扰的状态;即便绘画要耗用大量的颜料,他的身上却不会沾染一滴颜料,他存放大盒颜料的置物架像高级餐厅后厨的消毒柜般整齐干净;在一两年的时间段内,他会同时进行30到50件大小不一的绘画创作;他遵循着一套严格的方法,这样颜料在画布上发生的随机性和偶然性亦在他早已预料到的阈值范围内;他绘画时每次只关注局部,并不构图,一个个局部再相连成整体。“我的方法其实跟盖房子特别像。我对画面的控制,不会让人从画面中明显察觉出来。如果完全让情绪随意流动而创作,便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创作了,也不‘当代了。”
当被问到在“景观化”的展览时代,做展览的意义何在?他诚恳地笑了“:是,但完全不做展览,也显得过于精英了。我大约每年做一次个展,联展看情况而定。我视此次的展览整体为我的一件作品,作品与庭院、窗户,甚至屋顶的视角和关系,都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最后,朱金石拿着手机,带我们上楼“云参观”了工作室内的其他作品,那些厚重而立体的颜料,通过视频画面,幻化成屏幕上的色彩,这也不失为数字时代的艺术观摩新体验,惟愿驻足于此。
“我视此次展览整体为一件作品,作品与庭院、窗户,甚至屋顶的视角和关系,都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合艺术中心的一侧的厢房中,隔湖可望见《失去白云》这一三联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