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冠肺炎疫情看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发展走向

李国祥

今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汉较早发生，在全球蔓延，对经济社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客观来说，目前对这种影响的估计或者预测与未来最终结果可能大相径庭，但是这种影响绝不能忽略，也无法低估。它不仅带来全球经济社会的巨大损失，也给全球经济社会发展带来巨大挑战和机遇，值得我们重视、研究和谋划。尽管一些国家和地区政客出于不可告人的目标和动机，对新冠肺炎病毒溯源加以政治化和标签化，我国坚决反对，绝不接受。但是，从科学出发，为了更好地防控新冠肺炎病毒传播，又必须敢于假说，客观求证，探寻真理。在武汉早期发生的新冠肺炎病例与华南海鲜市场有关联、6月初在北京发生的最初新冠肺炎病例普遍与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有关联。海鲜市场或者农产品批发市场是不是新冠肺炎病毒传播的媒介？是否应该取缔农产品批发市场？如果农产品批发市场不能取消，那么未来农产品批发市场在守住舌尖上的安全方面怎样改进？农产品流通渠道创新与发展给农产品生产经营者等主体又将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能否退出历史舞台

多年来，对于农产品批发市场的批评不绝于耳。早期的农产品批发市场主要是一个交易场所，发挥农产品集散功能，自发性比较强，供应需求对接上缺乏计划性和组织性。曾经发生的一个极端例子：北京郊区农民生产的黄瓜不是直接到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销售，而是首先通过收购商集中到了山东寿光产区批发市场，然后再“曲折”地进入到新发地批发市场。迂回运输反映出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典型特征是盲目性。为了克服农产品批发市场自发调节的盲目性，后来政府和媒体等加强了农产品批发市场的价格信息等发布，期望能够发挥引导农业生产和农产品价格形成等方面功能，也加强对入市农产品质量检验检测。但农业生产的波动性，特别是鲜活农产品生产及其价格的波动程度仍然较剧烈。批发市场中检测到新冠肺炎病毒，不仅让人们对经过批发市场渠道流通的农产品质量安全产生担心，也让人们对批发市场环境卫生等可能传染疾病的风险心存忧虑。取缔农产品批发市场，或者通过大力发展农产品产销对接和电商等新业态替代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声音”可能因此又会增强。

农产品批发市场在我国是否应该被取缔和替代？回答这个问题，从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形成历史及其原因来分析，有助于全面、客观地深化认识。

我国经历了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农产品批发市场是农产品流通体制改革的产物。20世纪80年代中期，改革释放的农业发展活力，迅猛地增加了农产品供给，但是农产品供求结构性矛盾十分尖锐，突出表现在农业生产者供给的农产品与居民需求的农产品二者不匹配问题难以解决。于是，冲破农业计划生产，以市场化为取向的农产品流通体制改革在当时的中央一号文件指导下推开。客观来说，农产品流通体制改革之初，放活市场，允许市场机制在调节农产品供求关系中发挥重要作用，这是十分明确的。至于要建立怎样的农产品市场体系和流通体系，应该并不是十分清晰。在传统的商业流通渠道、批发市场和其他自发的农产品流通渠道的自发竞争中，批发市场的发展在农产品流通体系改革中“脱颖而出”。

农产品批发市场之所以在与其他渠道的激烈竞争中迅速发展，一个重要原因是其竞争优势。在农产品流通体制市场化改革进程中，曾出现过一些流通渠道，政策上也鼓励一些流通渠道，如计划经济体制中供销社改革实践探索购销农产品、农民专业合作社组织农产品购销等等，但是都在实践中存在难以克服的矛盾，结果是农产品批发市场流通渠道由于其灵活性、收益与成本和风险相匹配、以个体为主的经纪人具有典型的企业家特质等特点，使农产品批发市场渠道更具有竞争力和生命力。历史上曾出现过农超对接发展方式替代农产品批发市场方式的快速发展阶段，但是农产品直接由产地进入超市方式发展没有替代农产品批发市场方式，甚至没有替代以批发市场为主体的农产品流通格局。同样，近些年来快速发展的农产品电商，也很难替代农产品批发市场而成为主流的农产品流通渠道。

农产品批发市场之所以在与其他渠道的激烈竞争中迅速发展，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其业态较好地适应了现代农业发展。生产决定流通，流通反作用于生产。在市场经济体制中，现代农业生产专业化和区域化快速形成和发展，集中产区的不断涌现以及不同产区成熟农产品上市时间、数量和质量等，经纪人和贩运户全盘掌握，及时到各个产区将收获的农产品收购并运输到产区批发市场或者直接运输到销地批发市场，这也进一步促进了农产品生产在各地的专业化发展和区域化的形成。

农产品批发市场之所以在与其他渠道的激烈竞争中迅速发展，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其集散功能较好地适应了城镇化发展。我国经济发展是人口快速流动和城镇化快速推进的过程。人口快速向经济繁荣的中心城市和东部沿海地区集中，带来了农产品消费的不断变化。农产品经纪人和贩运户在通过赚钱和亏本实践了解并掌握农产品需求的真实信息，将从产区集中的农产品运到销地批发市场，在满足城镇居民对农产品消费日益丰富的同时，也带来了销地批发市场规模的扩大和经纪人个体的成长。

从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不难发现农产品批发市场之所以成为最具竞争力的流通渠道，总体上主要是由市场力量决定的。农产品批发市场具有强大的竞争力，但其弊端也很多，而且时刻面临着其他渠道发展的挑战，特别是质量保障和卫生安全对农产品批发市场生存与发展的挑战前所未有。但短时间内完全替代农产品批发市场的流通渠道较难形成，农产品批发市场可能会长期存在。

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升级的着力点在哪里

农产品批发市场不仅具有强大的竞争力，而且发挥着强大的社会功能作用，决定了它仍然需要發展，不能取缔。面对农产品批发市场自发调节的盲目性以及质量保障和卫生安全的不足，可能不是简单地直接关闭，而是应该加快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升级，让其发展更符合社会预期。

目前，我国很多农产品批发市场都是自发形成的，其用地可能是原农村集体的，甚至投资也都属于过去的农村集体，管理也是由原来的农村集体成员为主负责，外界介入难度很大。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变化很大，农村集体固有的相对封闭所带来的弊端不断暴露。本来农村集体成员自发管理农产品批发市场受到观念和能力等方面限制，对农产品批发市场的治理就比较原始，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来农村集体的管理人员渐渐老化，而农产品批发市场的管理人员又不能公开面向全社会选择最优秀的人才，最终使农产品批发市场实际发挥的功能与社会需要之间严重不匹配。

正是因为自发形成的农产品批发市场存在难以克服的自身局限，各地在升级农产品批发市场时遇到的障碍，于是一些地方政府试图新建农产品批发市场替代原有的农产品批发市场，并着力增强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公益属性。这一想法本来无可厚非，但结果怎样呢？结果往往是新建的农产品批发市场较难替代自发形成的农产品批发市场，人气和交易规模都上不去。

新建农产品批发市场较难替代自发形成的农产品批发市场，还有很多原因。如自发形成的农产品批发市场具有品牌效应，强大的集聚和集散功能已经形成。而一些地方自发形成的农产品批发市场，原来的农村集体曾经由于自身投资能力限制，吸收了市场行政监管人员和社会其他成员的投资。在一个城镇里，新建农产品批发市场替代原有农产品批发市场，直接关系到投资利益，可能意味着原来投资者的利益散失或者减少。

正因为历史上自发形成的农产品批发市场中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升级农产品批发市场难度很大，很多举措难以到位。批发市场上农产品质量监管曾普遍遭遇过尴尬：管理人员严格抽检上市农产品，不合格不让入市，结果某个商贩发现这个市场不让入市就跑到另一个市场。我们知道，自发形成的农产品批发市场是靠出租摊位和店铺获取收入的。如果一个批发市场对入市农产品质量安全监管过于严格，就等同于自断财路。更何况，严格监管农产品，是需要先进设备和高素质检测人员的，具备这些条件是需要很多投入的，而且关键是这并不能给农产品批发市场带来回报。同样，批发市场改善卫生条件，也需要很大投入，还需要管理人员对卫生条件改善的高度重视和深刻认识。而批发市场保持清洁卫生条件，本来就十分困难，潮湿和大量的动植物腐烂极容易滋生病毒病菌。早期自发形成的批发市场，没有固定设施和棚房，露天交易，空气流动，有助于避免病毒病菌生存、繁殖和传播。而在批发市场改造过程中，各地普遍建设了固定设施和棚房，虽然改善了交易条件，避免了交易人员日晒雨淋，但也封闭了天然环境，阻断了空气自然流动。如果设施设备不配套，封闭的农产品交易环境，反而更利于病毒病菌的生存、繁殖和传播。

当认识到农产品批发市场潜在的复杂关系和多种利益纠葛，我们就不难理解农产品批发市场功能重新定位、设施设备更新和管理水平升级的难点，也不难理解赋予农产品批发市场公益属性的难度，甚至也有助于我们理解新冠肺炎疫情为什么与农产品批发市场存在的紧密关联。

结合农产品批发市场难以在短期内消失的观点，我们就会清楚升级农产品批发市场的着力点不是再多兴建几个，也不是过度依赖农超对接、农产品电商或者网络直播带货等将农产品批发市场流通渠道完全替代，而应该是由政府将农产品批发市场收购为国有，按照公益事业进行经营管理。

一些地方在农产品批发市场转型中，选择社会资本收购自发形成的原农村集体投资兴建的农产品批发市场，虽然克服了原农村集体资源不能流动的弊端，有助于农产品批发市场治理体系现代化，有助于农产品批发市场治理能力和管理水平提高，但是社会资本的逐利性严重限制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公益属性，未必是农产品批发市场升级的着力点和发展方向。

一些地方主要依靠行政力量取缔农产品批发市场和农贸市场，不仅使居民日常生活极不方便，而且在特定区域的超市，往往借助其“垄断”性地位，控制价格和蔬菜水果供应。没有竞争，蔬菜水果质量和服务水平较难得到居民认同，居民对此意见很大。农产品电商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是其物流配送成本高，部分居民难以接受，最终在农产品流通渠道中取得怎样的地位，还需要实践来回答。

发挥市场机制决定性作用，合法地赋予农产品批发市场与农超对接、农产品电商等农产品流通渠道公平竞争，这种格局才能更好地满足居民生活水平提高对农产品消费多样化的需要，才能更好地促进农业高质量发展。

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升级将对农业生产经营者带来哪些挑战和机遇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常态化，对农产品供应和质量卫生安全都提出了更高要求，作为蔬菜水果等鲜活农产品流通主渠道的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升级刻不容缓。长期来看，政府会继续探索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公益属性实践。短期来看，行政主管部门会加强市场监管，提高农产品批发市场各方面的管理水平。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常态化，不仅对政府怎样管理农产品批发市场提出了新课题，而且对农产品批发市场的投资者和管理者，以及经营者和交易者等也都提出了新的挑战和机遇，需要客观面对，转危为机。

在新冠肺炎疫情尚未得到根本控制的情况下，既然卫生条件和管理等方面是农产品批发市场的薄弱环节，又容易滋生和传播病毒病菌，农产品批发市场投资者和管理者必须按照疫情防控常态化要求严格卫生管理，及时消杀病毒病菌；加强进场人员管理，特别是外地进入批发市场的农产品运销人员管理；加强各类农产品，特别是进口农产品，关键肉禽水产品的检验检测，从源头上把控各类病毒病菌的滋生和传播。农产品批发市场投资者和管理者要加大改善交易场所卫生条件和交易人口及交易农产品检验检测设施设备投资，强化弱项，提升农产品批发市场在质量监管和卫生保障方面的治理水平，提升农产品批发市场全方位竞争力。

在新冠肺炎病毒来源及其传播途径尚未科学地确定之前，人们对不同来源和传播途径都可能有猜测。这样，农产品批发市场交易秩序可能会受到影响，一些经营者的生意甚至受到冲击。农产品批发市场交易者要有风险意识，要有避险和化解风险的思想准备，要多掌握信息，及时应对，减少或者避免经济损失。在生意受到影响时，要与农产品批发市场管理者有效沟通，减免相关费用，特别是场地和摊位费用。除了经济风险外，作为农产品批发市场经营者，更要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发挥主体作用，按照疫情防控常态化要求做好农产品进货、运输和配送各个环节的卫生管理。

最后，进入批发市场购买农产品的交易者，面临感染新冠肺炎病毒等风险，要做好个人防护工作，严格遵守市场管理各项规定，切勿麻痹大意。

新冠肺炎疫情终将过去，这场疫情最初与农产品批发市场高度关联，给我國农产品批发市场建设和发展带来了一系列战略性思考，也给农产品批发市场经营者和管理者提出了改善和升级的新要求。唯有标本兼治，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公益属性才会不断显现，才能在农产品流通中发展更加全面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