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密处有暖阳

肖世群

刚刚还是晴天丽日，一眨眼工夫，雷声便从学校背后的山头擂过来，隆隆作响，狂风鞭子一般抽打着校园内的花草、树木。那时，体育老师黄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要不，这节课我们讲故事吧？”“好！”洪亮整齐的声音同时迸出，不亚于刚才滚过树梢的雷声。黄老师拢了拢额前的头发，嘴角上扬，有淡淡的微笑。

故事的题目叫《中国姑娘》，叙述的是中国女排姑娘的故事。黄老师的“讲”其实就是照本宣科，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慷慨激昂，她小心翼翼地翻页，认认真真地朗读，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就如疏雨过后，微风轻轻吹过竹叶的样子，让人内心安宁，且有一种浅浅的欢喜。尽管窗外雨声绵密。

一节课无法将整个故事读完，只好等到下节体育课再继续。从此，下雨天的体育课约定俗成了故事课，我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期盼着雨水的及时造访。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老师给我们读了路遥的小说《在困难的日子里》、李存葆的小说《高山下的花环》……

从此，我喜欢上体育课，准确地说，是喜欢上下雨天的体育课。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追逐故事情节的我喜欢上了课外阅读。我成了学校图书馆的常客，在那里，我读了《围城》《人生》《红与黑》《基督山伯爵》……书本向我展示了一个未知而又亲切的世界，我在这个世界里尽情地遨游。

记得有一次，我正在数学课上埋头苦读课桌与大腿之间夹着的小说，黄老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她一把将我的书抽走，两道寒光瞪着我，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星期六的下午，黃老师将书退还给我，说：“下不为例。”我正欲转身离去时候，黄老师又补充一句：“好书要在合适的时间读。”我没敢抬头去看她的脸，脑海中浮现的是为我们诵读故事时的黄老师——低眉、平和、淡然，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幸福来。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对声色俱厉的黄老师并不像以前那么惧怕了，心里反而多了一份敬意。

又是一个下雨天，又逢一节体育课。大病初愈的黄老师重新出现在教室里：“前段时间生病了，给大家落下了两节课，今天补上，争取把《高山下的花环》读完。”

黄老师还是保持她特有的朗读风格，平平的，缓缓的，一字一句带领我们走进文字的世界，只是声音没有以往洪亮，然而此刻的言语更掷地有声，更具穿透力。

当黄老师读到烈士梁三喜的母亲、妻子和儿子为了省下路费替他还账，走了一千多里路才赶到部队时，一股感动的暖流从我心底迸出，在全身游走，班上很多同学的眼眶都红了，而此时的黄老师哽咽了。她抬起头，将目光移向窗口。

窗外，正大雨滂沱，如我们心底突涌起来的情绪。

此刻，我领略到了黄老师身上那动人的沉默。每一次回想此景，我都会获得一种向前的力量，这力量来源于黄老师。

离开学校三十多年了，每次在同学聚会上，听着大家说起学生时代的各色往事，我总是会想起雨天里的体育课，想起黄老师，绵密的雨水里，心里却有如阳光照耀般温暖，周遭会漫过蔷薇一样的淡淡芬芳。

黄老师的名字叫黄桂华。

图/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