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的灯塔

俞霞婷

当接到广播剧《金银潭24小时》创作任务时，离播出时间只剩下1个多月。我的创作节奏，也头一次以“24小时”连轴转，全速进军。该剧以上海援鄂医疗队群体为事迹原型，展现新冠肺炎疫情暴风雨般来临之际，广大医护人员白衣执甲、逆行出征、救死扶伤、甘于奉献的崇高精神。

创作之初，时间紧、任务重，对如何严谨搭建戏剧结构和人物关系，凸显医者仁心，并体现当下医学和人文思考;如何因无法亲往一线，但要做到“情节设置在场在线、人物塑造同理同心、情感表达共情共鸣”;如何以广播剧的形式探索实践抗疫现实题材创作，这些都令我耿耿思索、夜不能寐。在阅读抗疫资料和医疗书籍逾百万字的过程中，我被无数医者和患者的事迹深深打动，最终选择以一位“90后”护士的形象，作为第一视角展开全剧。

抗疫期间，上海共有1649名医务工作者主动报名驰援武汉，其中护士1041名，约占三分之二。他们以生命守护生命，以行动践行初心。所谓“三分治疗、七分护理”，一个人一生所要面对苦难与生死等哲学问题，或多或少会与护士产生关联。然而，我们对于护士这个群体的精神世界又是陌生的。据调查显示，约79%的护士在工作中遭受过利器损伤，约51.2%遭遇过心理创伤。我们在赞颂白衣天使的同时，不应忽略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对幸福生活充满向往的普通人。

《金银潭24小时》的创作关切正是从护士这一群体出发，从而进入对整个医患人群的深度聆听。该剧以90后女护士夏晓燕的所闻、所见、所知、所想为主线，以声音“交响”思维展开创作，编织医疗仪器声、病人呼吸声、心跳声、江水声、江汉关钟声等丰富音效，烘托气氛，激发联觉。精到的配乐和无词主题曲，则对刻画人物性格、抒发跌宕情感、洞开心灵碰撞，收意境升华之功、留思索回味之韵。

全剧突出“24小时”理念，以一个昼夜象征金银潭医院无数个日夜的争分夺秒。过去的一天是一天，现在的一天是一年。时光宽窄之门，命运死生之搏，夏晓燕、周军、沈欣梅，以及患者、家属们，每个人都在这24小时的“挤兑”与延伸中迅速成长，激涌出蕴于魂魄的坚韧、执着和善良，由微观的个体努力汇聚成江河奔海的磅礴力量。

全剧上下集，约60分钟，短小精悍，以抢救患者和病理解剖为推进主线，寻找病毒根源，攻坚克难;拯救危重病人，险况迭起;转战ICU病房，惊心动魄。该剧对细节勾画和节奏把握毫不松懈，糅化大量真实故事和新闻片段，大胆赋予想象性和艺术性，精心组织冲突，力求精神“写真”。该剧主题宏大且具有思辨性，在敬仰医护人员职业精神的同时，也在重重危机中深入生命意识的拷问，感性与理性并存、诗性与人文交融。

剧中，夏晓燕从张爷爷去世后的悲伤痛哭到自我反思，从师姐沈欣梅的转瞬离去到最后的坚强面对，直到凌晨1点她在日记中写下，“我曾以为，护理工作是救死扶伤的经验积累和专业技能。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很多时候，护理工作是察觉患者的失落和悲伤，是为孩子讲述一个美好的故事，是落日夕阳下的希望和勇气，是传递给病人的善意、信念与担当……”她实现了自我的蜕变，更加坚定了自己援鄂的选择。此刻的她，犹如一个新护士，接过前辈手中的灯，继续照亮起病患前行的路，这也必将成为她生命中一段刻骨銘心的经历。

此外，外表高冷却内心炽热的周军，活泼勇敢而细腻敏感的沈欣梅，还有张爷爷、张女士、小樱桃等，我致力于让每部作品中所有人物的塑造绝不单一、脸谱化。具体在人物对话、细节捕捉上，如张爷爷临终前紧抓不放的香囊、小樱桃看到的一束束光、樱桃爸爸的求生意志、沈欣梅救助患者的牺牲精神，务使个性鲜明、栩栩如生。对手戏方面，周军和夏晓燕因没能将患者挽救回来的自我反思，是全剧的小高潮和转折点;周军和张女士围绕遗体解剖的数次交锋，也是厚重段落;家属从断然拒绝、表达感激到最后同意，如抽丝剥茧，层层递进。这里没有口号式的说教，而是从每个普通人的立场出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磨砺出人性的真实光辉。

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写道，比疾病更可怕的，是疾病引起的想象。《金银潭24小时》正是要打破这种“想象”。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说：“不要忘了，这个世界穿透一切高墙的东西，它就在我们的内心深处，那就是希望。”叔本华说：“苦难和痛苦是必须经历的过程，我们将从中获取生命的升华。”在这场疫情中，我们看到很多绝望和无奈，更看到无数医者和患者身上的闪光。周军说：“造成恐慌的并非真相本身，而是真相的缺席！”夏晓燕则给小樱桃讲起《把信交给加西亚》中关于“坚持”的故事——万物之中，希望最美！十字路口，困境踌躇，坚信真理，永不言弃。我希望，《金银潭24小时》能给予人们信念和力量，虽惊涛骇浪，而金轮击水;虽潮起潮落，而灯塔照岸。

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动人心府，澄净灵魂。艺术创作不能止于复写一个故事，或扫描一种经历。创作是需要沉淀的，深深地沉下去，然后蓬勃生长于阳光大地。创作者只有用辨认的眼光淘滤生活，用悲悯的眼光思考生活，用独一无二的方式表达生活，才能成就优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