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天使(一)
2020-08-21许诺晨
许诺晨
第一章 病 毒
2020年1月19日,农历腊月二十五,夜里十一点半。
武汉。江城医院。
规培医生许依依在呼吸内科的病区值夜班。忽然,急诊护士张梓文急匆匆地跑过来,直接冲进许依依的办公室:“依依,急诊接了个发热病人,情况不太好,值班医生说请呼吸内科去个人看一下!”
许依依立刻放下书:“今晚就我一个人值班,我去行吗?”
张梓文一跺脚:“行行行,赶紧的!”
两个姑娘火急火燎地奔向急诊大厅,许依依边走边戴上口罩。
突然,张梓文倏地停下脚步:“依依,咱们校友群里有师兄说过,怀疑华南海鲜市场那边有几个发热病人感染了SARS病毒,你还记得吗?”
许依依走得急,冲出去一步才刹住脚:“这事儿市卫健委已经发布了情况通报,目前对病原的检测及感染原因的调查正在进行中……”
张梓文匆匆打断她的话:“你听我的,千万注意防护,尤其口罩要戴好!”
许依依心里一沉,紧了紧口罩,又默默地戴上了口袋里备着的医用手套和护目镜。这一身装备,差不多能达到二级防护标准了。
来到急诊,病人躺在床上吸氧,却仍是止不住地剧烈咳嗽。一个大妈冲过来拉住许依依的手:“大夫,大夫,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田!”
许依依深吸一口氣上前,戴上听诊器想听一下肺部,可病人咳嗽不停,听到的声音忽大忽小。不过,确实是呼吸困难的症状。
她回头问张梓文:“血氧测了吗?”
张梓文一脸忧心地点头:“测了,血氧偏低,才百分之九十,而且还在下降。”
许依依果断决定:“赶紧联系放射科,给他拍一下肺部CT,可能是呼吸系统急性炎症引起的发热。”
等CT的时间,急诊又陆续来了几个发热病人,症状和前一例差不多。许依依和张梓文对视一眼,心情越来越沉重。
偏偏这时候又来了个难缠的主儿,一位独自前来的女病人冲着接诊的护士发起了脾气。实习小护士哪见过这种场面,怯生生地解释:“陈女士,刚才我们急诊医生给您看了,血象查了也没什么大问题,您回去吃点感冒灵就行!”
女病人“啪”的一声把包摔在问询台上:“我前面来的那几个,都拍了CT,为什么不给我拍?我嗓子疼,疼得厉害!新闻里不是说过武汉有不明原因肺炎吗?我很可能就是那种肺炎!你们赶紧找个专家给我看!我要住院!”
小护士又气又怕,差点哭出来。许依依看不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亮了亮胸牌。女病人狐疑地看了眼许依依,把病历往面前的问询台上一拍。
许依依拿过病例翻看,典型的流感症状,压住脾气劝她:“陈女士,您这个真的只是流感,血象没有什么问题。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明早八点门诊准时上班,您可以再来找个您信得过的专家看看。不过依我看,没什么必要——嗓子疼,跟您大声说话也有关系。感冒一定要多休息,少说话。”
明明是劝解的话,女病人听后却怒目圆睁:“你这是让我闭嘴喽?你们医院的医生都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吗?我要投诉!我要投诉你!”
医院里每天看尽人生百态,什么样的患者都有,许依依却仍改不了耿直的性子:“呼吸内科许依依,明早八点,欢迎投诉。”
几个护士赶紧拉住许依依,又好说歹说劝退了女病人。
CT结果很快送回急诊,几个发热、干咳的病人,肺部都呈毛玻璃样病变,是典型的病毒性肺炎影像。许依依盯着阅片灯上的片子足足瞧了三分钟。
张梓文又安排了两个病人去放射科,见许依依一脸沉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急诊这边人手和床位都不够,这几个发热的,你们呼吸内科能收吧?”
她顿了顿,和许依依拉近了一点距离,压低声音说:“急诊处理只能给氧气,这几个病人的病情,我看不能拖——不过,你要不要先请示下你们刘星主任?院里床位本来就紧张,一下收了这么多不明原因的发热病人,他会不会为难你?”
许依依看了眼腕表,已经是凌晨一点:“我跟刘主任本来就不大对付,昨天他刚和我老师吵了一架,而且他儿子今年高考,这个时间打电话去,不是等着挨骂吗?那几个发热的,只要CT显示大白肺的,你直接安排转呼吸内科吧。刘主任顶多说我两句,我扛得住,让病人赶紧接受治疗才是最重要的。”
进入医学院的第一天,许依依就和所有的同学一起,以希波克拉底的名义宣誓——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这段誓言许依依背得滚瓜烂熟,也被她奉为圭臬。她一路勤勤恳恳,以优异的成绩披荆斩棘,才来到业内顶尖的江城医院。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这段誓词总会带给她力量。
忙碌一整晚才处理好那几个发热的病人。鉴于同行的预警,许依依留了个心眼,把他们安排在呼吸内科最里面一间空置的病房。究竟需不需要防护,防护到什么程度,还要等病人确诊,请杜元宵主任和刘星主任共同决定。
向接班的医生交代完情况,许依依回到办公室时已经疲惫不堪。她摘下口罩和手套,换下白大褂,打开水龙头,用力按了几下洗手液,狠狠地搓着手,直到两手通红。
回到宿舍,已经是早上八点多。
阳光从阴霾中挣扎出来,仿佛刺破云层的金色箭矢。已经是年下,医院里许多地方挂上了红灯笼,在晨雾里留下影影绰绰的暗红色微光。
许依依的室友方小骅是个短发小胖妞,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做手术和吃零食。她跟许依依从同一所高中考到医学院,又一起来了江城医院,在妇产科规培,比亲姐妹还亲。
方小骅也是刚值完大夜班回来,正顶着俩黑眼圈“吸溜吸溜”吃泡面。
许依依闻到泡面的香味,才觉得肚子饿了,觍着脸凑到方小骅身边:“这什么味儿的泡面?给我也尝一口呗!”
方小骅眼疾手快地护住泡面:“要吃自己泡去,我刚烧了热水,还烫着呢。”
许依依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泡面,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叹:“我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方小骅说:“你能有我累吗?”
她放下手里的塑料叉子,掰着手指头数:“顺产的七个宝宝,三个体重过轻,我给送了保温箱。夜里三点半,一个经产妇破水,家里人送过来,在电梯里就生了。还好是我下楼去接的人,我用精湛的技术,保证了母子平安——值个大夜班,步数过万了,你说我累不累?”
许依依按住面碗,坐在方小骅对面,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只是猜测,何必制造恐慌的情绪。方小骅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胆子比谁都小,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之前,还是别吓唬她了。
吃饱喝足后在床上躺下,许依依才想起来打开手机。
居然有四十七个未接来电,一个妈妈的,四十六个董咚咚的。她点开微信,妈妈发了一条消息:“亲爱的宝贝,过年回家吗?你都已经好几年没跟爸爸妈妈一起过年了!你老爸明年就退休了,他就是嘴硬,心里可天天都惦记着你呢,你就别和他赌气了!妈妈给你做了糯米圆子,灌了香肠,都是你爱吃的!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许依依抿着嘴唇,闭上眼都能想到老妈委屈又期待的表情,心里忽然堵得慌,回了一条:“不一定,看院里工作安排。”
董咚咚这小家伙又是什么情况?这大过年的,难不成他又要离家出走?
董咚咚是许依依的表弟,家在南京,小学五年级,是家族里许依依这一辈最小的男孩。除了学习,他样样精通,同龄孩子玩的,没有他不拔尖儿的,又淘又作,长辈们看到他就头疼,他却和许依依最亲。
许依依点开董咚咚的微信,好几十条语音消息,她默默听完,深深叹了口气,向准备睡觉的方小骅发出预警:“亲爱的,我要送给你一个小小的新年礼物——会爆炸的那种哦!”
方小骅掀开脸上的面膜:“啊?”
许依依定了个闹钟,用被子蒙上脸:“我表弟离家出走了,正在来找我的高铁上,预计今天下午到达战场。好好享受你最后半天安静的睡眠时间吧!”
方小骅一愣,过了片刻忽然狡黠地笑了笑,圆圆的脸上现出俩酒窝:“我陪你和‘新年礼物玩几天,年二十九我就回家了。今年主任准了我的假——四月我就要做新娘啦,得回去准备准备。”
许依依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又惊又喜,无比羡慕、真心诚意地祝福:“亲爱的,你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别的不说了,婚礼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你当伴娘!”
不知道睡了多久,许依依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是刘主任。
刘星是呼吸内科的副主任,和许依依的恩师杜元宵主任是多年的工作伙伴,也是众所周知的一对冤家,属于“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他俩是校友,念书的时候,成绩同样优秀,几乎承包了各门考试的前两名。工作后他们原本天各一方,十几年前江城医院招兵买马,这两人在呼吸学领域各自有所建树,居然又被凑在了一起。
只不过,杜元宵是科室主任,刘星是副主任。两人一冷一热:杜元宵淡泊名利,一心钻研业务,不爱交际;刘星却是精力充沛,交际面广。如此性格迥异的两个人,虽然分工明确,但仍难免龃龉。
刘星这一通电话,听起来憋了十足的火气:“昨天夜里有一位姓陈的病人,你记得吗?”
许依依立刻想起那位趾高气扬呵斥小护士的女病人:“我记得……”
刘星没等她把话说完:“你应该做进一步排查,人家今天投诉电话已经打到院长那儿了!你下午没事就早点过来,当面给人家认个错!”
许依依又震惊又委屈,急脾气上来,早忘了对方是领导:“凭什么让我认错啊?她明明是流感,非要求住院,这不是浪费公共卫生资源吗?”顿了顿,终究觉得不妥,“对不起,刘主任,我态度有点过激。不过,她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实在太不讲理!”
刘星也是个火爆脾气:“这事儿咱们先不说。你收进来的那几个发热患者,占了我们最后一间备用病房,现在整个呼吸内科已经超负荷运转,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怎么处理?”
许依依还想分辩,刘星已经下了结论:“今天上午发热门诊爆满,我们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就别给科里添乱了。下午早点过来,见面再说。”
许依依对那几个发热病人的情况也有点发怵,刘星却没给她再问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方小骅也被吵醒了,见许依依愁眉苦脸,主动做了安排:“你把你弟弟的车次和电话给我,待会儿我替你接他去。”
许依依简直感激涕零,扑到方小骅床上抱住她:“亲爱的,还是你对我最好!不过你一定要小心董咚咚,他作起来一般人可扛不住。”
方小骅撸起睡衣的袖子,拍了拍胸口:“你怕是不知道我妇产科霸王花的名号吧,哭得再凶的小孩子见到我,都绝对瞬间安静!”
这天是2020年1月20日,腊月二十六,浓浓的年味儿已经传遍了武汉的大街小巷。许依依和方小骅匆匆离开宿舍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她们即将面临从医生涯中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方小驊准时来到高铁站接董咚咚。
赶上春运,出站的客流量极大,好在董咚咚小朋友打扮得极为时髦,梳着油光锃亮的小背头,穿着亮面的大红色羽绒服,脚踩一双撞色的球鞋。不用多问,方小骅一眼就从人群中扫描出这位小祖宗。
小小年纪,一个人拎着行李闯天涯,且不问是为了什么,总觉得还是挺可怜的。方小骅酝酿了满满的同情心迎上去,挤出了最温柔的微笑。可没想到方小骅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董咚咚显然在学校受到了良好的防拐骗教育,他抱住行李箱,一脸警惕地看着方小骅:“表姐的确和我说了会安排闺蜜接我,可是,你和她朋友圈发的照片一点也不像!还有,她说过她闺蜜是妇产科霸王花,很凶的,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凶!我绝对有理由怀疑,你是人贩子!”
方小骅哭笑不得,她耐心地解释:“跟朋友圈照片不一样,那是因为相机开了美颜啊,哈哈哈!姐姐看到不乖的小朋友才会凶,你这么乖,我怎么凶得起来呢,哈哈哈!”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董咚咚显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那你给我表姐打个电话吧,我听到她的声音,就跟你走。”
方小骅只好掏出了手机,算了算时间,许依依现在有可能正在刘星那儿挨训,有点犹豫。就因为这犹豫,董咚咚果断地掏出手机,拨打了110:“喂,警察叔叔好,我在武汉南站,对,我一个人来的,这里有一个不认识的阿姨,要带我走,我很害怕。”
方小骅气得火冒三丈,这小坏蛋哪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你说谁是不认识的阿姨呢?你给我说清楚!我比你表姐还小三个月呢!”
董咚咚若有所思地嘀咕:“这模样,倒还是挺像霸王花的。”
与此同时,许依依顶着压力回到科里,居然没有挨训。大办公室里杜元宵和刘星难得都在,呼吸内科在职和规培的十来个医生全部到齐了,比开大会时的人员还齐整。
杜元宵和刘星都在接电话,办公室里气氛凝重。许依依乖觉地给大家的茶杯添了一轮热水,竖起耳朵听两位主任的电话内容,有好几次提到了“冠状病毒”和“核酸检验”。
许依依忽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这时候杜元宵终于挂了电话,刘星那边也配合地收尾,办公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太阳像是颗放凉了的汤圆,冷淡地挂在天上,俯视着整个武汉。
杜元宵习惯性地在说话前敲了敲桌子:“同志们,目前形势严峻,我就长话短说。前段时间华南海鲜市场密切接触人员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临床表现主要是发热,少数病人存在呼吸困难,胸片提示双肺浸润性病灶。刚接到卫健委通知,新型冠状病毒传染已确认存在人传人和医务人员感染。目前疫情不断出现新情况,我们必须严阵以待。”
科室里一片哗然。
许依依心里更是发慌,想起张梓文的提醒和业内同行私下提到的SARS。2003年非典在医务工作者心里留下的阴霾,这么多年都未曾散去。
武汉市已出现了新冠肺炎,几个科里都得到了消息,但当时并不能确定是否存在人传人。现在,武汉市卫健委对传播方式的肯定,无异于宣布一场艰苦战役即将打响。
杜元宵心情也很沉重,接着向大伙儿通报:“钟南山院士已经宣布新型冠状病毒会人传人。武汉所有医护人员进入战备状态,我们院急诊科、感染科和呼吸内科从今天开始停休,全院待命,收治发热病人,排查是否感染新冠病毒。同志们,我知道就要過年了,大家家里都有难处,但是没办法,现在,是武汉和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了!”
无论是年长的专家主任医师,还是实习和规培的年轻医生,都纷纷表态:“主任,我们完全服从科室安排!”
许依依插嘴问:“昨天我接的那几个病人,是新冠肺炎患者吗?咱们现在靠什么确诊?”
杜元宵赞许地看了眼爱徒:“疫情来得突然,很多工作还不明晰。咱们院是市里的定点治疗医院之一,最终确诊需要核酸检测再配合肺部CT。昨天那几个病人看症状和CT已经可以算是疑似了,依依你把他们隔离开,安排在备用病房,做得很好。”
许依依不安地看了眼刘星,生怕他因为隔离导致病房不足这事儿,再跟杜元宵吵起来。
好在是大义当前,刘星居然难得没跟杜元宵唱反调,但还是提了一下病人投诉的事:“今天病人的投诉电话已经打到院长办公室了,杜主任您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杜元宵沉声道:“交给院里投诉科,按规矩来。现在防疫抗疫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呼吸内科有一场硬仗要打,科里人手本来就不够用,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不允许出现非战斗减员!”
大家正讨论疫情,张梓文再次从天而降,跑得满头大汗来搬救兵:“杜主任,您赶紧分我们点人手吧,急诊真的扛不住了!今天新闻一出,发热患者全都从家里跑出来了,支气管炎的、流感的、哮喘的,都觉得自己得了新冠肺炎!急诊现在人满为患,而且根本没有有效防护,这样太危险了!”
许依依立刻站起来:“我跟你去!”
医生们纷纷请战,办公室里一时间斗志昂扬。刘星起身示意大家安静:“咱们要有效利用现有的医疗资源,别自己先乱了阵脚。呼吸内科病区之前收治的病人不能不管,这样,我提议杜主任坐镇主病区,我带着两个组去急诊帮忙。”
杜元宵立刻点头支持:“就这么办。”
这两位斗了大半辈子的呼吸内科大神,想必从相识至今,也从没有如此和谐过,彼此都给对方留了面子和余地。
许依依被分配在第一批去急诊帮忙,刘星还给她另外安排了个差事——清点科里的防护装备。去仓库的路上,许依依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妈妈发了条微信:“妈,武汉这边出现病毒性肺炎,科里离不开人,过年我就不回去了。”
看了眼时间,董咚咚应该早就到了,却没见方小骅来电话。不过,武汉堵车也是常见的事儿,许依依没多想,一头扎进了仓库。
说是仓库,其实就是一间空置的处置室,收着科里平时用不上的各种医疗器械和装备。B级防护服二十套,外科口罩一箱,护目镜五副……
许依依很快点完数,却更加焦虑。科里的这点物资,全员运转的情况下,连三天都撑不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居然是刘星。许依依如实汇报,刘星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行,我知道了。防护不足是大事儿,你跟杜主任汇报下,发动科里,大家都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士兵上战场,还不给发枪吧!”
许依依点点头,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主动说:“刘主任,关于那位姓陈的患者,昨天我的态度也有问题……”
刘星站在门口,一手还握着门把,灯光照在他脸上,让平日里严肃的五官柔软了些许:“她其实是我儿子的班主任。”只要提起儿子,刘星总会流露出柔软的一面。
许依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多年前她冒着滂沱大雨冲出家门的那晚。
刘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许大夫,你还年轻,虽然在校期间成绩优异,但临床的经验还是不足。陈老师昨天夜里回去就开始有干咳症状,上午来院里做了个CT,已经明确了肺炎影像。我不能确定她是之前就感染了,还是昨天夜里无防护接触了咱们这儿的病人,才感染并且迅速发病的。但从诊疗上来说,你昨天没给她做进一步检查,的确有可能延误了病人的病情。”
许依依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既愧疚又沮丧:“对不起,刘主任,我……”
刘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严厉:“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希望你的整个从医生涯,都不要对任何人说对不起。我还要赶去急诊,你先给我拿三套防护服,清点完了就带着物资过来。”
刘星走后,许依依有些魂不守舍。
她向来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却没想到关键的时候,会犯这样的错误。许依依烦躁极了,一个人在仓库抓狂地抱着脑袋骂自己。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妈妈。许依依知道她肯定是来劝自己回家的,直接掐了电话。可手机铃声仍然不依不饶地响。许依依愈发生气,按下接听键看屏幕,才发现这回是陌生号码。
对方是个男生,声线干净正经,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喂,你好,请问是许依依女士吗?这里是站前派出所。”
许依依一愣。她从小遵纪守法,最严重的违纪就是高中的时候,没遵守校规,留了一头长头发。作为一等一的良好公民,骤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她不禁有点儿蒙:“是的,我是许依依。”
男生的声音有些无奈:“许女士,我们接到孩子报警,他死活不相信方女士是你的闺蜜。我个人是信任方女士的,不过她没带身份证,程序上可能需要你亲自来一趟……”
许依依一个头两个大:“不好意思,我在医院值班,现在有紧急情况,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对方停顿了一下:“原来你是医生啊,都快过年了,还这么辛苦,真是不容易。这样,你在哪个医院?我正好也快下班了,可以把方女士和小朋友送过去。对了,我姓武,武汉的武,武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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