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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叙事的核心要求

2020-08-21殷建坤

少年博览(阅读与写作) 2020年8期
关键词:平桥玛蒂尔社戏

殷建坤

老师说部编版语文课本七年级上册第二单元“学会记事”中提出“写清楚是记事的基本要求”,我们将之概括为“完整”;八年级下册第六单元要求高一点,要“在情节中设置一些小悬念”,我们将之概括为“跌宕”。但只写清楚事情是怎样发生的远远不够,还要写清楚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生,这就是“逻辑”。

著名作家毕飞宇在分析《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时,认为林冲是一个好囚犯,积极改造,渴望有朝一日重新回到主流社会。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最终走上了“落草为寇”之路呢?除却社会的因素,毕飞宇认为,“风”与“雪”这样的自然因素也是必不可少的。这看似偶然的自然因素,让林冲逃无可逃地走上了“落草”之路。林冲落草的每一步都是合乎逻辑的。

所谓合乎逻辑,就是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性格的生成,是顺理成章的,是合乎情理的,是理所当然的,是水到渠成的。简言之,要让叙事符合生活的逻辑,符合认识的逻辑,就必须恰当地做好铺垫与交代。

看似闲笔,实则有用

《社戏》是鲁迅先生短篇小说的经典之作,更是一篇讲究叙事逻辑的经典之作。

《社戏》开篇介绍鲁镇“消夏”习俗后,对平桥村有一段介绍,透露了两个重要的信息:交代了平桥村的位置,离海边不远,临河,极偏僻,此其一;平桥村人的职业,种田,打鱼,只有一家极小的杂货店,此其二。

这段文字,看似闲笔,实则大有用处。小说后来的故事情节和人物的性格特点,皆源于此。这一段关于平桥村的介绍,是小说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塑造人物形象的逻辑起点。

根据第一点,我们推测,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村落,百姓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很少被外人打扰,也很少出门见识外面的世界,乃至于“鲁镇”便被称为“大市镇”;根据第二点,我们猜测,平桥村还处于农耕文明时期,极少有商业活动,人心纯朴。这样的平桥村就是鲁迅笔下的“世外桃源”了。

因为平桥村离海边不远,又临河,所以“我们”可以钓虾,而且一钓就是一大碗;因为极偏僻,所以平桥村虽然是“乐土”,但也只能“钓虾”,娱乐生活很单调。

也因为临河,所以“这十多个少年,委实没有一个不会凫水,而且两三个还是弄潮的好手”,外祖母和母亲也因此相信了孩子们的话,“社戏”之行才得以实现,也才有接下来的一大段精彩的描写。这里“离海边不远”“临河”与“弄潮的好手”“飞一般径向赵庄前进”“大白鱼”“在浪花里蹿”“老渔父喝采”有着明显的逻辑关系,让我们在读到这一段文字的时候,能够为平桥村孩子的能力喝彩叫好,而丝毫没有怀疑。

紧扣平桥村之“小”,也展开了故事。因为“小”,平桥村才“自己演不起戏”,才只能付给赵庄钱,才“只有一只早出晚归的航船是大船”,也才有了夜航趙庄。又因为大人们“白天全有工作,要他熬夜,是不合情理的”,才有了这十多个少年陪着一个客人去赵庄看戏,给十多个少年表现弄潮提供了“舞台”。这一切,全源于平桥村的“小”。

精心铺垫,只为“陡转”

《社戏》注重为下文展开情节做铺垫,而有些小说,故事情节巧妙设计了“陡转”,就更需要做好铺垫。

莫泊桑的名篇《项链》中,玛蒂尔德还清价值三万四千法郎的项链,花了十年工夫,但这项链原本是一串假的项链,顶多值五百法郎。这是一个典型的“陡转”。作者为了让读者感觉这个“陡转”是合乎逻辑的,是真实的,是符合认知规律的,设计了四个铺垫:

(1)日常生活中:

玛蒂尔德整天面对的是“房屋的寒伧,墙壁的粗糙,家具的陈旧,衣料的庸俗”,看到肉汤就激动不已。这样的生活,决定了她缺乏辨认真假项链的能力。

(2)借项链时:

她忽然在一只黑缎子做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串用金刚钻镶成的项链……她带着满腔的顾虑迟疑地问道:

“你能够借这东西给我吗?我只借这一件。”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一串价值昂贵的项链,只存放在“一只黑缎子做的小盒子”里,玛蒂尔德“满腔的顾虑迟疑”,对方竟是毫不犹豫的“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这一鲜明的对比,暗示项链并非昂贵的首饰。

(3)在珠宝店购买项链时:

他们拿了盛那件宝贝的盒子,照着盒子里面的招牌到了珠宝店里,店里的老板查了许多账簿。

“从前,太太,这串项链不是我店里卖出去的,我只做了这个盒子。”

珠宝店老板明确表示卖出的只是一只盒子。由此可猜测,丢失的项链不是一串昂贵的项链。

(4)归还项链时:

在玛蒂尔德把首饰还给好友时,这一位用一种不高兴的神情说:

“你应当早点儿还给我,因为我也许要用它。”

她当时并没有打开那只盒子检查项链的真伪,一如借出项链时的毫不在意。可见,这串项链在她心中没有特别的分量。

有了上面四层铺垫,项链为假的“陡转”在读者心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其实,不只是小说叙事时讲究这样的逻辑,中国古代诗人在创作时也很注意叙事的逻辑。杜甫《登岳阳楼》这样写: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因为“昔闻洞庭水”,所以心存向往,故而“今上岳阳楼”。登上了岳阳楼,才看到“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的壮观景象。这两联之间,层层推进,环环相扣。

有铺有垫,人物立现

《社戏》中关于平桥村的这段文字不仅是故事展开的逻辑起点,也是人物塑造的逻辑起点。

因为极偏僻,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所以平桥村只有极少的商业活动,人的“权利意识”很淡薄。于是就有了“一家的客,几乎是公共的”这样充满温情的事,就有了外祖母对“我”因为没能去看社戏而不愉快的深表理解,认为这是“怠慢”,“是待客的礼数里从来所没有的”。这一切,如同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村中人见到渔人,“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尽显平桥村人的淳朴、好客、热情。全无高度商业化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戒备,全无现代社会“不和陌生人说话”“不吃陌生人的东西”的提防。也因为好客,钓来的虾“照例是归我吃”,一同钓虾的伙伴没有一丝一毫的意见,相反,却认为这样的做法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同样因为偏僻,所以当地基本不受等级观念的影响,小孩子们就只是一群年龄相仿的玩伴,不计较辈分的高低,偶尔“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小小,也绝没有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要知道,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一些地方按照出生、经济实力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是普遍现象。

不仅如此,在归航途中需要偷豆的时候,阿发说:“偷我们的吧,我们的大得多呢。”非但不阻止,而且怂恿、鼓励伙伴偷自家的罗汉豆。与此相似的,还有六一公公,虽然批评双喜他们,但是他的批评不在于偷摘了豆,而在于“不肯好好摘,踏坏了不少”;听说是为了请“我”这个大市镇上来的客人时,竟是笑着说“这是应该的”;听“我”说戏好看、豆好吃的时候,竟然非常感激起来,将大拇指一翘,非常得意。六一公公和阿发分别代表了老少两代人,平桥村淳朴的民风,平桥村人淳朴的性格,得到了很好的表现。

敲黑板

短篇小说与中长篇小说不同。中长篇小说刻画人物,塑造人物形象,追求人物性格的发育与成长,让读者感受到故事的逻辑和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而短篇小说限于篇幅,不能充分地展示人物性格的成长史,这就需要做好充分的铺垫或者交代,让人物性格合乎情理、合乎逻辑地展现在读者眼里,从而让读者感到这样的人物是“真实”的。

我们几乎不能想象,没有了关于平桥村的介绍,作者会怎样来叙事,我们阅读时又是怎样的感受。

如果说,“完整”是基于内容的要求,“跌宕”是基于情节的要求,那么“逻辑”则是基于“读者”的要求——故事在作者那儿自然是合乎逻辑的,但也要让读者感到合乎逻辑。我们在日常的写作训练中,也应该关注叙事的逻辑性,让读者感到就应该这样。叙述的故事,原本就是生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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