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墙河：血与火之歌

黄菲

探访过那么多的河流，最让我震动的，是新墙河。

岳州有两大河：汨罗江和新墙河。这是两条光耀千秋的河——汨罗江是一条诗歌河，而新墙河，却是一条英雄河。

在尚未见到这条河流前，我已经听说过它的英名，熟知它的事迹。

1938年11月，岳阳沦陷，日军占领了新墙河以北地区。日军为打通华中与华南通道，妄图从南北方向会师长沙。从岳阳方向进攻长沙，中间须跨越四条河流：新墙河、汨罗江、捞刀河和浏阳河。

新墙河成为阻挡日军南下第一道屏障，中日在此都投入重兵攻防。1939年9月至1944年5月，日军一次次强渡新墙河，发动对长沙的进攻。无数英雄儿女以血肉之躯在新墙河畔铸就了侵略者无法攻破的防线。

新墙河三战三捷，是伟大的胜利，更是慷慨悲壮的英雄赞歌。多少好儿郎在这片热土洒下了他们的热血！多少家庭失去了他们的父亲、丈夫和爱子！然而，“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我湖湘儿女，只要一息尚存，就要血战到底。

我怀着肃穆和敬仰的心情走向这条河。我没有想到，它这样消瘦，这样憔悴。水只有那么浅浅的一握，水面不见船只，河岸少见树木。在河畔遇到当地的老人，聊起这条河，老人告诉我，新墙河最宽处不过100米，最深处大约7米，到了冬天，有的地方只有1米深。老人说：“姑娘啊，河是有脚的，新墙河呀，快要走到地面来了。”望着眼前的新墙河和老人沧桑的脸，我唯有惆怅。

老人说，到了新墙河，就应该去看看王公岭。他将我领到新墙河南岸附近的一座小山。这里的“王公”非“王公贵族”之“王公”，而是指一位名为王超奎的营长。1941年12月，日军发动第三次湘北会战，阿南惟几指挥着12万日寇强渡新墙河。王超奎率部在新墙河畔相公岭坚守阵地，誓死不转移。激战三昼夜，全营500余名官兵全部壮烈牺牲。所以，“相公岭”变成了“王公岭”。

我后来在网上搜索“王超奎”，找到一张他的照片，这個战死时只有34岁的年轻人，一身戎装，清瘦而挺拔。在那场战争中，多少这样的年轻人慷慨赴死！多少年岁月沧桑，如今的王公岭已经长满了草，青草间近一人高的战壕清晰可辨。我俯下身去，恍惚闻到草木上还有血的气息。

遗憾的是没能见到一位叫何爱均的老人。我曾在报纸上看到过采访这位老人的报道。这位80多岁的老人是岳阳县新墙镇的村民。1941年日军在新墙河北岸驻扎时，他还只有七八岁，和小伙伴王东辉在河堤上巡逻，听到河对岸有叮叮咚咚的声音，原来是日军在打木桩，搭浮桥！他们飞快地跑回去报信，一场激战很快打响了。我在河岸行走，想象着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两个孩子深夜巡逻放哨，与世界上最凶残的侵略者只隔着一条河，不禁热泪盈眶。

天上白云苍狗，眼前的新墙河缓缓流淌，似乎硝烟和战火都已经走远。但不管时光如何流逝，英雄不会被遗忘，历史终将被铭记，中华儿女的热血，不会冷却，湖湘子弟的英魂，永远不朽。岳阳县博物馆新墙河抗战史实陈列馆中，抗战遗物、抗战遗址图片、收集了100多个抗战故事的《新墙河抗战民间见证》，就铭记着那一段血与火的历史。

清光绪《巴陵县志》载：“新墙河、南津港能行千石巨舰。”“能行千石巨舰”在今天或许是奢望了，祈愿新墙河绿水长流，永远浸润和慰藉着这片英魂安息的土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