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是一种卓尔不群的格调
2020-08-20田友国
田友国
读长江流域先贤陶渊明的诗与赋,我便遥望着他那悠闲漫步,信手采得几株菊花的背影。对于他的诗与赋,以及名高节清,我是默默地读,不出声,唯恐惊扰了这位先贤“不与世相逐”的清静。
长江边的宜都天龙湾国家湿地公园也很清静,这里遍山的橘子压弯树枝,树枝不会叫一声“累”。人把脚伸进清水,会有小鱼游过来。偶有狗吠、猫叫,听上去也是一句纯朴自然的田园诗句。当然,也少不了古诗“鸡鸣桑树颠”的遗绪。宜都天龙湾富含陶渊明诗与赋的意境。我想,如果陶渊明在世,他一定会来到这里,再写出“似大匠运斤,不见斧凿之痕”的诗与赋。
陶渊明以诗与赋的方式还活着。
与南朝宋初相隔一千五百多年,长江流域另一位先贤杨守敬回乡探亲了。他站在宜都天龙湾,穿着清末民初的长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执着书卷,以雕像的姿态融入东升的岚气之中,也融入宜都老乡乃至各地游客的景仰之中。
有关杨守敬流芳懿范的事迹,早播于宜都民间。同治元年,杨守敬科举入仕,鼓帆而远,赴任晚清驻日使馆。归国之后,执教于湖北黄冈、两湖书院。杨守敬兼通历史与地理,又博取金石文字、版本目录、书法、藏书诸家,尤其是以七十六岁的生命长度,留下了宏富的著述,完成了八十卷的皇皇巨著《水经注疏》。虽说杨守敬在一百多年前已无疾而终,但他仍然活在他的著述里,活在今人的阅读中。
宜都人民仰慕杨守敬渊博的学识、远扬的声名,在“八百里清江”下游建了一座杨守敬书院。在我看来,这座书院不止是纪念这位先贤,更是文化上的传承。
杨守敬一生远离家乡,穷波探源,高翔遐翥,但血液里流淌着清江的基因,落叶归根是他终极的情感取向。宜都人民懂他,把杨守敬接回家,请他在这座书院讲学。
杨守敬书院背山面水。我步入迎客堂、四宝堂、勤成讲堂,似乎听到了杨守敬对“长江三峡”、“清江源头”的界定,也仿佛听到了宜都后学的读书声。窗外,雨摇竹影,风弄松姿,一派诗意。这情景,恰与北宋东林书院遥相呼应,也切合了一句名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楊守敬书院不远处,有一座长清观。长清观始筑于元朝年间的砚墨山上,后虽风雨蚀颜,香火忽明忽暗,但在宜都人民的虔诚里却绵延了七百三十多年。长清观重修后,殿宇相望,凝山川之灵气,聚天地之精华,是香客向善、养生与祈福的好地方。
长清观另有一景,是一位年轻的女道士。她发髻高绾,穿一袭黑色长袍,举止从容,言谈富有涵养,一身仙风道骨。这位女道士有本科师范的学历,却把人生前段的故事留在了凡尘,身居长清观修道,清静无为了。她给人以丰富的想象。来到长清观的香客,或许会多看她一眼,然后再举一炷香火祈禳。
长清观与杨守敬书院之间,飘着一条带状的小山道。小山道的一端珍藏着书香、翰墨香,另一端弥漫着晨钟声、香火味,两端相济,而读书声与念经声又声情并茂。这或是两种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合。
辞别先贤杨守敬,我在敬岛上漫步,有一只渔船从清江荡漾到我的目光里。渔民摇着木浆,也把自己、渔船与清江水摇成一幅水墨画,气韵十分生动。
夜下,我入住天龙湾一家旅馆。这家旅馆通人心,尚人性。我站在窗前,看夜下的天龙湾,一切静极了,静得让我心动,独能听见空气清新的流动声。这是一个令人降压、脱俗与静心的家园。
有时候,静,不是形容词,是一种卓尔不群的格调。置身于静静的天龙湾,我也靠近了“见素抱朴”“离境坐忘”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