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大营救
2020-08-19高石
高石
2014年1月2日,被困南极的俄罗斯“绍卡利斯基院士”号船。
为寻访当年“雪龙”号极地大营救那段历史,2019年10月,我踏上南极。远远的,在一片白色里,五星红旗格外耀眼。中国长城科考站站长刘雷保在凛冽的寒风中迎接我们。
白、蓝、墨,是这里的底色。去掉繁华,大美至简。阳光下,巨大的冰川幽蓝幽蓝,神秘莫测。
我突然理解了,當年那些旅客为何留恋在冰雪世界里,痴情地享受大自然恩赐的礼物而迟迟忘记归期。
这里没有国界,但有很多国家在这里建立了科考站。中国在南极大陆一共有5个科考站。长城站、中山站、昆仑站、泰山站,以及恩克斯堡岛在建的第五个科考站——中国南极罗斯海新站。长城站是条件最好的一个,最艰苦的是昆仑站,海拔4093米,位于南极冰盖最高点,也是整个南极的最高点。
长城站里,各种肤色的人经常在这举行活动,和睦相处,亲如一家。无论谁遇到危险,不问来处,八方皆会施以援手。
2013年12月23日,俄罗斯科考船“绍卡利斯基院士”号静静地停靠在联邦湾海域。靠近南极磁点的区域,冰层厚,浮冰多,天气恶劣多变。刚刚还是艳阳天,瞬间,狂风卷起,吹着海上大大小小的浮冰如同千军万马急行军咆哮着直冲船体。一些“无知无畏”的旅客没有按照船长规定的时间从冰盖上返船,而耽误了撤离时间,导致“院士”号被困浮冰。
中、澳救援队员协助被困人员离开直升机。
奔赴
处于极昼的南极罗斯海域,午夜2点以后才渐渐地漫过一层墨色,寂静的天空,繁星点点。
24日凌晨5时02分,中国极地科考船“雪龙”号安静的船舱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Mayday”是国际一级求救信号。
最高等级的海上求救信号!
船长王建忠从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俄籍“绍卡利斯基院士”号被困冰海,74名船员和乘客危在旦夕。
原来,23日下午,等到所有乘客登船,“绍卡利斯基院士”号已失去突围的时机。横亘在它与安全水域之间的,是一条长达5公里的厚重浮冰区。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突围,但整整12个小时,只前进了1海里,而它与安全水域的距离却已增加至35公里以上。
更令人绝望的是,船体严重受损,两座巨大的海上冰山正分别从船头两舷缓缓靠近,距离已不足1.2海里。如果形成浮冰挤压,船只侧翻,在南极海域,就意味着面临绝境。
船长发出了求救信号。
中国“雪龙”号是距它最近的船只,约600海里。王建忠的第一反应是:“救人!”这是国际海事规则和人道主义救援原则,但凡有过航海经历的人,本能反应都是救援!王建忠和领队刘顺林一碰头,决定一边给国内打报告,一边着手援救做准备。
中国国家海洋局很快批准了救援行动,同时提出要求:要确保我人员及船舶安全。
被困人员正在登上澳大利亚“南极光”号。
“雪龙”号迅速向东南调整航向,以最大航速驶往俄船被困海域。法国“星盘”号也加入了救援行列。一场国际极地大救援就此拉开帷幕,世界各国媒体的目光迅速聚焦到了遥远的南极。
南极大美,却也大险。因为这片天地,亘古以来,是隶属大自然的疆域。在这里,你会邂逅最原始的美丽,也会遭遇最洪荒的险境。刘顺林说,年轻人第一次去南极,第一堂课就是安全教育。把世界各国科考人员近年来在南极遇难的典型事件找出来,一张张地看图片,一遍遍地看录像。“首先讲规矩、守纪律,确保生命安全;其次讲体会,谈经验,不能因为恐惧不敢干活了。”刘顺林,有着航海人特别的爽朗,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他说,“我来南极科考30多年了,一直有惊无险,也有小险也都化险为夷了。”说完又爽朗地哈哈笑起来。
中国科考队应急救援海冰工作组队员在海冰上铺设木板,搭建直升机的临时悬停坪。
南极救援中,他和船长王建忠是一对很好的搭档。王建忠言语不多,也比较内向。他说:“南极救援我们也没有成功的把握。这里天气说变就变,风一来直接就是十几级,何况我们又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海域。”
出发没多久,“雪龙”号就面临一个选择,一个西风带气旋中心盘踞在航线上,是直穿还是绕道?“魔鬼西风带”是海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走海路去南极,它是必经的一道“鬼门关”。为了节省时间,经过认真评估,“雪龙”号决定冲过去。
1984年中国第一次首航南极经过西风带,就遇上了一个超级大气旋。那时气象预报还不够及时,“向阳红10号”远洋考察船猝不及防就钻了进去。
“船头扎下去,船尾翘起来,螺旋桨直接暴露在了海面上,打着空车。”当时在船上还是小伙子的江海浪,如今已经退休了。他描述当时的场景,还是那么激动,他说,“那次我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牺牲。”
如今,中国南极科考已走过35年的历程。
最大风力达到11级的海面,船头撞击起的浪花高达20多米,船外大雾笼罩,能见度极低,“雪龙”号在风雪交加的巨浪之间时隐时现……
2013年12月27日,中国“雪龙”号和法国“星盘”号几乎同时到达俄船只被困区域,救援方案很快确定:两船一前一后,分工合作,破冰前行,靠近“院士”号实施救援。
随后传来一个坏消息,“星盘”号因为补给不足,主机故障,无力破冰而退出救援。
也有一个好消息,破冰能力更强的澳大利亚“南极光”号已经加入救援行列。“南极光”号原本已经完成对澳大利亚凯西科考站的补给任务,接到救援信号,他们把本已注入到凯西站的燃油,又重新抽了回来。
但“南极光”号远在八九百海里之外,即便以最快速度赶来,也要两三天时间。“雪龙”号决定先单兵突进,一边破冰前行,一边等待“南极光”号的到来。
眼前,冰情完全超出了预期。大片浮冰铺满了海面,最大直径有近千米,厚度也达到3至4米。最要命的是,在风和洋流的作用下,浮冰快速流动,刚刚破冰开出的一条水道,很快就闭合了。
前方是无尽的浮冰,后方刚开出的水道又被迅速挤占,“雪龙”号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挺进茫茫天地间……
12月28日,“雪龙”号到达距离“院士”号6.1海里处,能见度好的时候,俄船上的乘客已经远远可以看见,但冰层的厚度已远远超出了它的破冰能力,它再也无法继续前进……
1月1日下午4时许,被寄予厚望的“南极光”号,也在距离俄船10海里以外的海域受阻。
至此,破冰救船的计划彻底搁浅。利用直升机救人,成为唯一的选择,而拥有直升机的,只有中国“雪龙”号。
中国第30次南极科考队副领队徐挺(中)在俄罗斯“绍卡利斯基院士”号驾驶台与“雪龙”号联系。
浮冰还在聚集,风雪依旧肆虐。“雪龙”号撤回安全区域。船上,一个紧急会议正在召开,只有一个议题,是走,还是留?走是常理,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可能施救。可“星盘”号已经离开,“雪龙”号再走,“院士”号能够承受得了这彻底的绝望吗?留下,“雪龙”号会有多大危险?
“雪鹰12”直升机成功救援俄罗斯“绍卡利斯基院士”号被困人员。
刘顺林说,1月初,是南极的夏季,整个南极的海冰开始消融,即使暂时被困,脱困也只是时间问题。刘顺林和王建忠合计后,最后决定还是留下!
“雪龙”号慢慢调转船头,再次冲向俄船方向。顶着浮冰和风雪的夹击,“雪龙”号寸步难行,遥遥相望着不远的“院士”号。
采访刘顺林时,他说:“从后面遇到的情况来看,这或许是个错误的决策,因为它让我们也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但现在想来,我不后悔,相信船上所有人也都不后悔。”
脱困后,俄籍船长谢廖夫给“雪龙”号写来了一封长信。信里说,“那几天,船上所有乘客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跑去驾驶舱,看看中国船还在不在。碰到天气不好,能见度差,看不到中国船时,大家就会感到很绝望……”
救援
在发出求救信号时,“院士”号已经被困了一天一夜。各种尝试都以失败告终,“院士”号像一个深陷泥潭的困兽。
25日,聚拢的冰块,冻得更加结实。因为受到浮冰的挤压,船体外壳的水线附近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缝。
26日,暴风雪再次来临,海上能见度为零,风力高达11至12级。浮冰挤压得“院士”号纹丝不动。更可怕的是,眼看着冰山慢慢漂过来,越来越近……
27日,绝望夹杂着愤怒的情绪开始在船上蔓延。指责、抱怨,那几位流连在冰盖上晚归的游客成了众矢之的。众人的情绪越来越紧张……当五星红旗出现在“院士”号的望远镜视野里时,被困3天的紧张、焦躁和郁闷的情绪才开始渐渐舒缓,有人甚至打开红酒和香槟来庆祝中国人的到来。
28日,暴風雪更加肆虐。直升机在这样的飓风中起落的机会几乎为零。救人,一切为了救人。“雪龙”号从早上9点开始实施救援,王建忠船长亲自掌舵,以1.5节航速在浮冰区破冰前行,整整8个小时。“雪龙”号的破冰能力是1.1米,而当时的冰厚度已达3至4米。下午2点。在距离“院士”号6.5海里处再也无法前行,“雪龙”号又被迫调头返回安全区。
29日,澳大利亚“南极光”号也冲破重重阻力抵达附近海域。
30日凌晨,刚刚赶到的“南极光”号,在船长多伊尔的带领下,开始破冰作业。“南极光”号比“雪龙”号的破冰能力更强一些,然而冰层越来越厚,在距离“院士”号11海里的地方也被迫退回清水区。第二次救援,也以失败告终。
破冰劈行整整持续了4天,成功的可能性却越来越小。根据澳大利亚救援中心的天气预报,未来几天,“院士”号所在海域,降雪量还会加大,这就意味着在30米/秒风速的情况下,直升机作业的可能性更小。海路空路全都被封闭,无可奈何!
在飓风、巨浪中,在冰雪守望中,三船相对,迎来了2014年的第一缕晨光。这一天,南极的风速依然很高,尽管时有间歇减弱,但用直升机救援,还是很危险。正在一筹莫展时,接到中国国家海洋预报中心的天气预报说,1月2日天气将有所好转,救援海区的风速会减弱到8米/秒以下,能见度会提高到20公里。
刻不容缓!时间窗口很短,必须抓住时机,冒险一试!
2日上午8时,天气如期放晴,南极刺眼的阳光直射在冰面上。上午9时,救援队先派海冰工作组乘坐直升机,前往两船附近的冰面选择降落地点。
在“南极光”号附近的海冰尝试降落时,险情发生了。
轮式的直升机,悬停时一定要保持平衡。浮冰上积雪很厚,悬停本身难度就高;再加上螺旋桨巨大的升力带起了漫天雾雪,严重阻挡了飞行员的观察视线,飞机左轮没能落入雪中,打了个趔趄,差点侧翻。幸亏飞行员迅速反应,一把拉起操作杆。
“雪鹰12”直升机满载被困人员在南极冰面降落。
随后,救援队员将木板扔上浮冰作为支撑点,可万一螺旋桨的旋翼吹起了木板,也可能导致机毁人亡。飞行员小心翼翼反复地尝试着。
南极没有港口,“雪龙”号的破冰能力又有限,每次去补给物资都靠不了岸边。物资除了直升机吊一部分,大部分都要靠车和人经过海冰运上岸。按说冰是在冬季极低气温下形成的,承重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这些防不胜防的冰裂隙。
受潮汐、洋流影响,原本一体的冰面会短暂打开,等再次冰封,就留下了永久的缝隙。缝隙有大有小,而缝隙之下就是动辄四五百米甚至上千米深的海水。
行走在冰面上,一旦掉下去,海冰会迅速合拢,生还的机会渺茫,而对于乘坐“雪龙”号来南极的科考人来说,每次都要在冰面上“铤而走险”。
能从冰裂隙里逃生,一定会成为传奇。当年中国科考队的越冬站长徐霞兴,就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当时,他开雪地车拉雪橇运送物资时,突然车在原地打转,就是不能向前。徐霞兴是老机械师了,他也发现了问题,想加速冲过去,狠加油门的刹那间,连人带车就瞬间消失了,只看到海面的碎冰慢慢合拢。下面是四五百米深的极寒海水,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等到大家发现,冲过来时,只看到徐霞兴从一个小洞眼中探出了头,正想艰难地爬上冰面,两次尝试都失败了,最后只能趴在冰缘,等待救援。
后来他说:“出于本能,我一手猛地把车窗拉开,海水灌了进来。门已经打不开了,车顶天窗是唯一的逃生之路,我急中生智,拧开天窗,顺着天窗逃了出来。衣服太沉,鞋又被卡住了,我拼命蹬掉鞋子,找到冰面破洞,鉆了出来。”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乎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汪海浪曾亲眼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海冰像钢化玻璃一样裂成碎片,来不及撤退的人只能待在一小块浮冰上等待救援。“在南极这个地方,你必须对大自然充满敬畏”。
1月2日下午2时30分左右,“雪龙”号上的“雪鹰12”直升机经过6次飞行,成功将俄罗斯船上52名乘客转移到澳大利亚“南极光”号上,完成了这场难以置信的国际大救援。
“绍卡利斯基院士”号已经排除沉没危险,也许是在“雪龙”号精神的鼓舞下,22名俄籍船员最终选择了留守。同时,“雪龙”号也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守候“院士”号!我们可以保证,你不走,我也不走,共同进退!
在船长驾驶台对话频里,先后传来“院士”号和“南极光”号船长激动不已的谢意:“感谢‘雪龙号!” 一位不曾谋面的乘客写了一首长诗:“感谢把自己置于危险中解救我们的中国朋友……”
脱困
圆满完成了救援任务,刘顺林和王建忠却不敢松口气,眼下“雪龙”号已经被团团围住,以自身的破冰能力,要想突围困难重重。
1月3日,中央领导在国家海洋局的报告上批示,肯定救援行动,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保障“雪龙”号自行脱困。海洋局紧急成立指挥中心,各路专家汇集,为“雪龙”号提供24小时不间断的强大后援。
“那几天,国内最顶尖的专家和资源全部集结,全力以赴支持‘雪龙号。”一天夜里,有位中央领导轻车简行亲临海洋局指挥中心:要连线,看看现场情况。
现场,“雪龙”号周围的浮冰还在不断聚集,向船身挤压。3日凌晨,周围的浮冰厚度已达3至4米,一眼望去,全是白色,有的地方甚至形成了冰脊,能见度不足1公里。
船员德子回忆说,“我推开窗户,两座冰山夹击着我们的大船,冰山估计有5米多高,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山在拍打着船身……去洗脸时发现,毛巾、牙刷都散落了一地。一夜的颠簸,船上的小物品撞击着舱壁,不断地发出声响,大家都没睡好。”
4日早晨,船外一片阴沉,原来,船的右侧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冰山,能见度不足300米。“雪龙”号完全被困在一片白色沙漠之中。
5日,情况更坏。王建忠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场景,布满浮冰的海面,突然像涌动的流沙,大大小小的浮冰沸腾起来,以几节的速度向前,向前。最快的时候甚至达到了四五节,“就像一条湍急的冰流直接向我们直冲过来。远处的冰山,越来越近。不是我们的船在动,而是大冰山一座座往下走”。
无从解释,到底是洋流,还是潮汐?船长王建忠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在等待死神的审判。”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极地科考船的船员们太苦了,一般11月去南极,第二年4月才回;只有“雪龙”号一条破冰船。7月再去北极,10月回国,再过一个月左右,又开启新的周期……
有的船员一年只能休息两三个月,一跑就是10来年。王建忠,迄今为止去了15次南极、6次北极。
刘顺林虽然紧张,但没有绝望,他相信,只要抓住机会,“雪龙”号肯定是可以脱困的,前提一定是要保住船舵。他怕船长顶不住压力蛮干,特意嘱咐说:“没了舵等于汽车没了方向盘,你必须把舵给我保住,舵要是毁了,等于先把自己给‘剁了!”
王建忠焦虑的也是船后面的舵。它就是一根总长15米并深入水下的铁杆,相对于整个船体来讲,最薄弱的就是这根唯一能控制“雪龙”号航向的舵。表面的冰是碰不到它,但那次的冰层达3至4米,有些甚至达6米。真的报警了怎么脱困?怎么靠自己的力量做好一切准备?
心里焦虑,行动却不能停顿。刘顺林立即召开紧急会议,有条不紊安排紧急预案。人员安全怎么保证?撤离船只提前做哪些准备?食物撤离,淡水怎么办?为了不给大家造成恐慌,一切都在悄悄进行,为了缓解压力,船上还举办了节日联欢晚会、乒乓球比赛等。
“在南极,人的力量太渺小了。”王建忠说,“普通12级台风的风力是36米/秒,大的南极气旋飓风可达其3倍以上。”“有一位老科考队员,第一次来南极,出门上趟厕所,十来步的距离,愣是没能回屋,在厕所里整整待了一晚上。”
6日下午开始,一直劲吹的东南风风力开始减弱。7日凌晨,风向转成了西北偏西,并逐步增强,最大达到了5级左右。
“雪龙”号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
风向的突然反转,听起来有点像《三国演义》里诸葛亮借东风的桥段,在南极真实上演了。
6日晚開始,“雪龙”号便开始尝试向东突破,但显然时机并未成熟,船头冲西北方向的“雪龙”号,两侧被巨大的浮冰卡住了,且浮冰的密度和厚度远远超过了船的破冰能力,调头失败。
7日凌晨,随着风向的反转,王建忠发现海里的冰情慢慢发生了变化——船的西侧,原本堆积着海冰的区域在渐渐扩散,这意味着浮冰已经松散,并开始向东漂散。
“雪龙”号兴奋了起来,突围紧急会议决定:调头,向东突围!“雪龙”号船长167米,转向需要两倍的距离,左转,有可能发生“骑”在冰山上卡住的情况。
唯一的选择,右转调头。然而,要实现完全转向,的确难上加难。谁知道什么时候风向再次调转?为了万无一失,“雪龙”号上的专家、教授、船员一齐上阵,手持红外线测量器,在寒风刺骨的外甲板上精心测量着附近的每一块浮冰,面积、距离一一登记在册,统一编号。
7日凌晨4时45分,“雪龙”号再次展开脱困行动,首先是打散周边的小浮冰,冲撞和切割大块浮冰,一点点转向,第一次转5度,第二次转10度……外甲板上,所有人各司其位,随时通报,为驾驶室操作提供准确参考。
“那是一个非常煎熬的过程,精神必须高度紧张,为躲闪大浮冰,不间断地计算距离。”船长说,“我每发一个指令,都关系一船人的命运。”
就在我们奋力突围的时候,传来俄船成功突围的消息。
17时20分左右,“有如天助”的“桥段”再次上演了。转向80度左右的“雪龙”号船头,突然梦幻般地闪现出一条宽约10米的水道,10米、15米、20米,水道越来越宽……
机不可失,也不容有失,“雪龙”号开足马力,大约30分钟后,前方豁然开朗,零星浮冰迅速向两边闪开、闪开……
“冲出来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的王建忠把多日来的郁闷一嗓子喊了出来。船舱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队员们拥抱在了一起,喜极而泣。
此时的王建忠整个人虚脱了一般,他告诉大副:“你来指挥吧,我站不住了。”领队刘顺林把王建忠送回房间休息,自己守在门外,刘顺林知道,这时的王建忠不能有任何人去打扰。
尾声
如果你去过南极,那么你一定见过:在荒凉的雪原上,会偶尔出现一个橘红色的小屋,在白茫茫的一片雪色中,分外惹眼,分外温暖。
那是应急屋。不论肤色、种族、国别,只要有需要,你都可以走进去使用这里储备的食物和物资。但有一个条件,当你有能力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重新补给物资,帮助下一位需要走进这里的人渡过难关——不论他的肤色、种族、国别。
这小屋正是南极人文精神的象征。在这里,不分你我,守望相助,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解超越了一切利益与分歧。
后来,“雪龙”号陆续接到了很多被救乘客写来的感谢信,船长都一一回复。“我们都是地球村人,在南极能够碰到,是一种缘分;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能伸出援手,是一种造化。”
“雪龙”号的人说:“从南极回来的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放下,只有懂放下了,才能感受到最珍贵的,那就是人和人、人与一切生物之间纯洁而高贵的情感……”
(作者为《人民日报》记者,本文图片由新华社记者张建松提供)
中、澳科考队救援队员协商救援行动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