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猛虎

刘乐彤

摘    要：《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故事的结构相互映照，叙事穿插多变，表达含蓄隐晦，到处充满着隐喻，这都增加了对影片理解的难度。其中三个主要的象征符号的运用，对影片的主题表达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本文就主要对《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主题意蕴予以简单分析。

关键词：昵称;奇幻命运;猛虎;主题意蕴

李安，作为华人导演中的标志性符号人物他一次次的将中西文化巧妙融合并完美的用光影加以诠释，早期“父亲三部曲”《喜宴》《推手》《饮食男女》李安尝试用东方文化的内核给西方讲好西方人易懂的中国故事，他巧妙地将东方儒家文化圈的家庭伦理与西方社会相融合使其电影成为了90年代西方了解华人文化的重要窗口，也架构了早期沟通中西方的文化桥梁。2012年一部全新的3d鸿篇巨制《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席卷世界，这是一部集视觉欣赏与思想深度于一身的剧情影片，更是李安总宗教叙事层面的大胆尝试，他似乎尝试摆脱东方叙事传统的束缚，用全新的故事架构与符号隐喻在一个印度少年身上讲述了一个全新的关乎人性的故事，相互映照的故事结构，穿插多变的叙事策略，含蓄隐晦的另类表达使影片到处充满着隐喻，也给予了本片更多解读的空间。其中三个主要的象征符号的运用，对影片的主题表达与内含解析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解析它们蕴涵的丰富的象征意义，有利于观众更全面的理解影片背后的深刻内涵，全面感受本片的影像魅力。

一、少年派与“pi”

旧有的陈旧观点在世人眼里根深蒂固，正如派的名字本属于法国高级游泳池的浪漫，却不小心与“小便”同音，于是被师生嘲笑，他不甘与所谓“小便”为伍，于是派执著地在每次课上重申自己的昵称为“Pi”，甚至天才般地背写了四大黑板的圆周率“π”，最终这个名字得到了大家的认可。π的近似数值是22/7，在影片中少年派与一只老虎一起漂流了227天，巧妙的符号设定使 “Pi”这一呢称与主人公始终紧闭的联系在一起，被赋予了特殊的使命，也使影片充满了某种强大的隐喻意义。派作为圆周率，小数点后无限延伸，不遵循任何规律;作为无理数，历史上它引起了“第一次数学危机”，与理性和秩序相对立。而少年派，从小就接受了母亲的宗教启蒙，甚至信仰印度教、基督教、天主教三种宗教，信仰的不确定性使他充满了对诸神的崇拜。而派的父亲由于幼时患有小儿麻痹，祈祷上帝并无结果，最终靠西医才得以存活，就此父亲认为宗教是欺骗的故事和美丽的谎言，他的认识代表着人性中理性的一面。虽然父亲教导他不能盲目接受一切，要学会理性思考，他却毅然提出要接受洗礼，这是少年派的本性使然，毕竟就像派的母亲所说，“科学能教会我们外面的世界，但不是内心”。少年派更关注的是自己的内心，他主动遵从了内心的渴求，本能地反抗理性教化。派感性地认为能从动物的眼睛里发现灵魂，他手拿着一块肉伸向老虎，却“及时”地被父亲阻止，随后父亲以“羊人虎口”这一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从老虎的眼睛里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没有其他。这惨烈的一课给少年派的心理造成了重大的打击，从此一切都变了，世界也失去了它的一些魅力。他觉得“学校令人讨厌，只有事实、分数和法语，单词和公式无尽头，就像那非理性的呢称”。虽然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派成年后也承认父亲是对的，但他仍是相信他在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的眼睛里看到了比他的倒影更多的东西。无论是少年派还是成年派，心中一直充满着对秩序、对理性的挑战，表达了一种内心的渴望和原始的本能。另外，派的呢称也像无理数百一样，代表着永远没有结束，没有一个彻底的告別。经历过“羊人虎口”这一现实与秩序教育后的少年派在烦躁不安中长大，内心却在不停地寻找能给他的生活带来意义的东西。这时他遇到了跳舞的少女阿曼蒂，并在移民前和阿曼蒂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但成年派在回忆那一段时却说“很有趣的是，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的所有一切，但是不记得说再见了”，派以这种方式“本能”地规避了跟心爱的人分离所带来的精神上的苦楚与失落。而当派与老虎在漫长的漂流之旅中从敌对斗争到相持共存再到相偎相伴，终于漂到墨西哥一处海滩得以获救，老虎跳下船头却也不回地走进了丛林中。派获救后哭得像个孩子，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历经磨难却生存下来而激动，而是因为老虎理查德·帕克如此随便地离开了他。这只激起他求生意志的可怕猛兽，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以某种方式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而是永远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没有任何留恋。成年派总结说：“我猜，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地放下，但遗憾的是，我们却来不及好好道别。”派永远地离开了阿曼蒂，永远地离开了他的父母和兄长，也永远地离开了和他一同经历漫长漂流的理查德·帕克，却都没有好好的道别，就像他的绰号是个无尽的小数点一样，他的人生迎来了无数次的告别，来去匆匆无限循环，派未能把每件事情都做个妥当的了结，而是将它们永远地埋在内心深处，无人知晓。

二、心中的猛虎

老虎是这部影片的核心，电影海报之上老虎占据了大幅的版面，它汹涌的呐喊似乎与少年派一起成为了本片的主人公，的确它的象征意义决定了整部电影的主题表达。影片有两个故事组成，背景同样是那场悲惨的海难，第一个故事讲述了海难中弱肉强食的“残暴动物世界”，第二个故事则指涉了“现实的人类世界”，所以我们可以认为第一个故事中的幸存者少年派和老虎共同代表着第二个故事中的派。老虎这个虚构的角色代表着派身上的某一部分或某一特性，或者说老虎就是派，正是由于老虎这一角色的成功塑造，使观众更深刻的感受到在极端情况下少年派内心的兽性，我们才能更加清晰地看清少年派乃至整个人类身上触摸不到的那一部分，那就是人类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本能一种野性的冲动，是生存的欲望驱使下的一种不择手段。派的人格在故事中是分裂的，分裂成了代表人性的派与代表原始本性的老虎。影片也留下了太多的蛛丝马迹让观众辨别派与老虎之间的故事端倪，派有两个名字，影片中的孟加拉虎也有两个名字。一个叫理查德·帕克的人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河边喝水，于是给他起名“Thirsty”。不料送到动物园时工作人员弄反了这两个名字，于是这只老虎此后一直被叫做“理查德·帕克”。这两个名字均有所指。影片中开头部分就埋下了伏笔，少年派跟哥哥打赌去教堂喝水，神父问他：“You must be thirsty”，派回答：yes。这句双关的台词设定初步预示着老虎其实就是派的化身。而理查德·帕克这个名字是原著作者刻意选择的，因为这个名字既是爱伦坡1838年发表的小说巾沉船事件的遇难者，又是1884年英国震惊世界的海难食人案的遇难者，巧合的是这两个名叫理查德·帕克的人都惨遭其余幸存者分食。之后这个名字经常与海难、食人的事件联系在一起。这部同样涉及海难的影片中再一次出现了这个名字，则暗指少年派的逃生可能包裹着一个血腥残忍的“人吃人”故事。不同的是，影片中的理查德·帕克作为少年派的化身，不是被食者，而是食人者。影片中少年派与老虎的第一次接触就是父亲用“羊入虎口”来教育派的那次，父亲告诫他，老虎不是人类的朋友。从此老虎在派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认识到了动物世界里“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当海难发生后，少年派与斑马、鬣狗、大猩猩逃上了惟一的一艘救生船，他却亲眼目睹了鬣狗吃食受伤的斑马，又咬死了大猩猩，即厨子吃掉受伤的水手，又杀死了派的母亲。人类间的“弱肉强食”击垮了派的道德底线，母亲的受害让他内心被彻底激怒，信仰三种宗教的派大声叫喊着：“Come on！Comeon！”心中的那只猛虎一跃而起，少年派杀掉了道德败坏的厨子。显然，理查德·帕克这只孟加拉虎指代的是在人类的内心里深深隐藏的野性。少年派与老虎争斗的过程，就是他自己的人性与原始本性争斗的过程，两者的势力此消彼长。在凶险危急的环境中，人的原始本性会本能暴露，而在这强大的本能驱使下，即使最不可触碰的道德禁忌也会被突破。就像片中派所说，“饥饿能改变一切，即使你以为你了解自己”，因而派杀了人，甚至吃了人肉。但随后人性的忏悔又不断地跟野性进行较量，直到这无止境地争斗让派开始反思，“如果我们将要一起生活，我们必须学会沟通”。于是，派开始驯化老虎，也开始容忍内心的原始本能的存在。一路上派与猛虎的博弈更可看作人性与兽性的博弈，内心的理性与原始野性的博弈，极端时刻我们既需要理性更需要野性，诚如在故事的结尾，回到陆地回归文明社会的派与野性的猛虎进行了最后的告别，或者说没有告别只是分离，猛虎悄然走进丛林深处，并没有回头，野性也在此刻悄然的从文明社会收起，等待下一次的召唤。

三、漂流历程的奇幻命运

如果说老虎代表的是原始野性，是派自身分化出来的另一个派，那么第一个故事中派和老虎一起经历的奇幻漂流历程象征的就是派的人性与野性博弈的过程，是派与内心的另一个自己的博弈。第一个故事充满着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荒诞离奇却又充满着想象力与视觉奇观，第二个故事则直指人性的阴暗面令人后背发麻无法直视。然而对比两个故事就会发现事情远非是第二个故事中的杀人事件这么简单。第二个故事的简短陈述虽道出了一个真相：性格残暴的法国厨子吃食了受伤的水手，又杀死了派的母亲，忍无可忍的派出手杀死了厨子，但漂流的历程更多描述的是杀人之后发生的事情，这才是电影想要表达的核心。第一个故事中，当老虎咬死鬣狗后，船舱里有斑马、大猩猩和鬣狗的尸体，可这些物体无端消失成为老虎的食物，而在现实之中，为母复仇而杀害厨师的派在漂流的历程中继续面临着生死考验，暴风雨的袭击、鲨鱼的威胁、食物和淡水的缺乏，不断地在摧毁派的道德底线。原始的生存欲望一旦被激发就不可收拾，迫于生存，派不得不理性地面对。于是面临饥饿的派不仅吃掉了水手的剩余部分和厨师，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母亲的尸体。由此，通过层层隐喻，我们了解了派漂流历程的事实真相，也理解了人性背后的极端与残暴。但一部好电影一定是超越了浅层叙事，直抵人性最深处的心灵空间，探究本质拷问灵魂，派好似茫茫大海之中的一个缩影，映射了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事实。为了生存，人类曾残忍的开荒拓土、掠杀生灵，为了领地甚至不惜自相残杀，从原始社会的刀耕火种驯化动物，到大航海时代的开疆拓土强取豪夺，到北美殖民地对印第安人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殺戮，人类文明的演进无不伴随着人性的扭曲与残酷的选择，但为了发展与生存，野性似乎终究战争理性，兽性也许亦是长久存于人心的本性，与老虎一起的漂流历程，是派不断战胜大自然带来的种种灾难的历程，更是派内心的人性与兽性较量博弈的心路历程。在这一历程中，派对人类兽性存在的态度经历了从恐惧排斥到容忍又到接纳的过程，也代表了人类对自身认知的不断深入和成长。

影片中少年派的昵称、老虎以及漂流历程这三个象征符号成为了影片解读的关键，李安使自己跳脱出传统的家庭伦理与人世情感的叙事框架，少年派可谓是李安作品思想性的集中体现，丰富的视觉奇观加之深刻的符号隐喻，少年派作为一部融汇东西文化，兼具艺术性与商业性的成功电影作品，值得后世一代代详细的品味与体悟。

参考文献：

[1]韩煜.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J]. 文学教育（中）， 2018（006）：121.

[2]江朝辉. 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叙述视角切换与叙事结构生成[J]. 视听， 2015（007）：72-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