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广工
2020-08-13赖子轩
赖子轩
离开校园数年,我觉得,地方不同也罢,阶段不同也罢,在学校围墙之内的生活,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大家——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对迷茫和试错,更多地表现出理解和激励。大一时,老师直截了当地说,大学虽然也是社会的一部分,但它是最后一个容许你犯错误的地方。
广东工业大学是一所以理工科为主,兼有经管文法艺学科的省属重点大学,于1995年由广东工学院、广东机械学院和华南建设学院(东院)合并组建而成。我比较熟悉的是龙洞和大学城两个校区。毕业后,我曾到东风路校区办事,那里给我的感觉跟龙洞类似,只是小一些——其实东风路校区的面积更大,我有这样的错觉大概是因为我只在教学楼之间转了几转,没有到过生活区。
人们说起广工,最先想到的可能是杜锋、易建联和朱芳雨,我以前便如此。但我大一没在班际三人篮球赛出场,后来也错过了在学校篮球场举行的大型比赛,与广工明星失之交臂。
而要我一个广工2010级外国语学院的学长当好校园的导游,恐怕不容易。因为,大一我还在天河区的龙洞校区游走,第二年却一头撞进了番禺的大学城。
初进广工,除了新生常有的不安之外,还有些不常有的迷惘。一位师兄带我去宿舍,他说,虽然在理工科大学读日语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我们还是比某某大学要好一些。姑勿论最后一句究竟是自嘲还是他嘲,我认同师兄说的“奇怪”。
没过多久,我去了图书馆。那里跟后来面积更大的大学城校区的图书馆不同,可谓夏热冬冷。翻开一本原版书,看着泛黄的书页上“广东工学院”或“广东机械学院”的印章,心中的雾气也顺着外冒的汗水消散在毫无遮挡的日光中。
我是庸人自扰了,而大一的课程最不允许人迷糊。从最简单的a、i、u、e、o学起,被外教一一纠正,背单词、记语法,这是一个让人自省英语学习能力与方法的好机会。同时,还得小心翼翼防止中日英“一锅粥”,这比“南腔北调”更加可怕,学外语者恐怕多有同感,而日语尤甚。大家不知不觉就在英语单词的双辅音之间挤进一个元音,脱口而出,感觉就跟走进图书馆,一眼看见座位被书占了一样。
外国语学院常用的书在大一期末转移到了大学城,之后又陆续增添了不少新书。
大的可不仅是图书馆。
大一说起大学城校区,所知也不过是大小有别,毕竟总面积是龙洞的三倍不止。我们外国语学院大一有早读的规定,还有指定的早读教室。如果大二仍想继续,最富有诗意的地方是图书馆一侧的湖边,那里有樱花和柳树点缀。不想在课前匆匆赶往教学楼的话,最好是在哪里上课便在哪里早读。六栋教学楼,从教一至教六,是六个小长方体,又拼成一个大长方体,楼间有过道勾连。大二第一天,我一早去找上课的地方早读,结果进入“迷魂阵”,找了半天都找不到目的地。九月的早晨,秋老虎逡巡绿荫间,见谁都要吼一口闷热的风。
我曾经跟理工科学生一起上定向越野课,听他们说实验室的故事,校道上也不时看见有三五人在做水准测量,而我们外国语的学生往往游弋在教学楼和图书馆之间。
虽说楼群多寡和校园卡的新旧只能归入“非谓有大楼之谓也”里,但大学生活以楼区分和越来越便捷也是事实。而学习本身,自然还是一步一步,“无花无假”。
大二大三,日语越学越深、越学越广,大家渐渐分道。有人选择辅修或双专业,有人研究日企,有人学有余力则兼职,还有人学德语以读康德。我也因为对翻译的兴趣而在图书馆摘抄过外来语,看《日语研究》和《日语学习与研究》。总的来说,大学生的个体差比中学明显得多。
教授我们翻译的是林清华老师,他也在英语系负责《日语精读》。据英语系的室友说,原本大二才开始学二外不免有些担心,但精读课很有趣,没有什么抗拒心理。我对室友的“有趣”的理解,是自由随性和对节奏感的把握。这让我想起“潜气内转”一词。
林老师有丰富的翻译经验,在教学上,除了教材上的理论之外,还让每个学生轮流展示翻译作品,然后是点评和讨论。除了语法、词汇的问题之外,林老师强调学好中文同样重要。他通过对比和提问,引导学生深入思考,自我提高。
我曾经将自己的翻译作品发给林老师,过了几天,收到回复,文档的一侧是密密麻麻的意见。后来,他送给我几本书,既有他翻译的著作,也有其他翻译家的心得。这种无声的指导与鼓励使我至今难忘。同样令我时时回忆的,还有初进教室时他的严厉,在商务课上我蹩脚的办公室交谈表现,多媒体室里紧张过度辨认不出自造速记符号时的满头大汗,在教师办公室里提交论文初稿时的惴惴不安……
说起来,大一时,老师说大学“虽然”是社会的一部分,那应该也是强调两者的不同吧。那么,“社会大学”也可以说是求其同了。
離开广工之后,当我感到乏力或者迷茫时,偶尔会梦到学校——教室是大学风格的大教室,走到外头,有时是中学的操场,有时又是小学的花园,互相不算同学的人却因为我而混杂一室之内。新旧记忆交织,恍如庄周梦蝶。梦醒后,我得到的不止是记忆,还有从昔日传递而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