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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武汉 是我的一定和必然

2020-08-13黄少祥

绿色中国·B 2020年2期
关键词:医疗队武汉新冠

这是一场不期而遇的遭遇战。病毒,前所未见;形势,空前严峻。

疫情暴发以来,全国之力,闻令而动——“只想尽快抵达!”一批批来自全国各地和部队的援助医疗队陆续赶到:1月24日,首批上海医疗队136人在上海虹桥机场集结,飞往武汉;1月26日,抵达武汉仅12小时的陆军军医大学医疗队,就开始大批量接收确诊患者;1月28日,抵达武汉20小时的天津医疗队进驻医院接收确诊患者;……

面对疫病肆虐,3万多全国驰援的医务工作者和湖北武汉同行,坚守在一线,挺身在前沿,在最危险的防疫阵地上昼夜拼搏。以生命守护生命,把白衣作为战袍。

天津市第五中心医院(北京大学滨海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黄少祥是第一批137人天津医疗队中的一员,他们26日抵达武汉,28日即到武汉武钢第二职工医院参与救治。20多天的时间里,身为湖北人的黄少祥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他在救治患者的过程中有着怎样的观察和思考?请关注黄少祥医生的口述实录。到记者发稿时,他仍战斗在防疫第一线。

来武汉对于我们整个医疗队而言很突然。除夕当天我接到医院通知,我们第一批137人作为紧急支援天津医疗队到武汉武钢第二职工医院参与救治。大年初二晚11点半到达的武汉天河机场,第二天由北京地坛医院的蒋荣猛教授对我们进行院感和新冠肺炎有关知识的培训,大年初四正式进病房。几天后天津医疗队第二批137人队伍到达,病区又开了一层楼,病人源源不断地来……

来武汉对于我个人而言又是一定和必然。因为实际上我不算奔赴和支援湖北,我就是湖北人,这儿是我的家乡!我是1994年同济医科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在天津工作。其实在疫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肯定是要来的。不管是对家乡的感情还是对母校的感情,这样的关键时刻我都义不容辞地会来。这个地方虽然说可能在别人眼里是个疫区,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家。在我内心深处,她发生了这样的疫情,相比恐惧,急迫地想回到身边守护她的心情更为强烈。但是来了之后经历的和看到的一切又让我每天都五味杂陈,没想到我要用这样的方式在家乡驻留。

有很多同学、朋友、亲人,都知道我回来了。刚回来的短短几天,好多个“求救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差不多两三天就有15个电话,都是求助我看能否帮上忙,让他们或他们的家属能够住院。但是医院收住感染病房需要严格的程序,当时许多地方还无法开展核酸检测,包括我们团队作为天津医疗队,外来支援的团队收治病人需要通过当地卫生局和当地医疗机构准许,面对一个个无比熟悉的人,接到电话时他们焦急的面孔都会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有一种特别无力、无助,甚至对他们的愧疚感。

记得有一次我下夜班差不多十二点半,街上空无一人,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要走半个多小时到驻地,一边走一边想到白天发生的这些事,再看到这么冷冷清清的街道,感觉怎么武汉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会遭到这么大的劫难?内心特别难受和心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也只有在这段独行的路上我内心才能稍微有一点点释放,所以要我形容自己的心情,“五味杂陈”就是我此刻的感受。而回驻地的这条路属于武汉青山区,以前没走过,因为我读书的时候在汉口的硚口区,但这条路让我感到既亲切又难受。其实我可以说是毕业后近26年来第一次在湖北待这么长时间,以这样一种形式待在湖北,你能体会这种心情吧?就是你的家乡、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同学就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好在现在还有电话、微信,还能这样互相鼓励支持。

轻症多给予心理安慰,医院治疗氧疗是关键,有加重及时转换方案避免脏器损伤

我们病区大多轻症患者,普通型和重型建议多给予患者心理上的安慰,有的时候真的比药物更重要。因为大家都知道新冠病毒目前来说没有特效药物,对它的治疗包括阿比朵尔、抗艾滋病药物克力芝,包括丙种球蛋白,包括瑞德西韦、氯喹,都不是靶向药物,更多还需要我们自身的免疫力去抵抗它,让身体自己有一个修复期。在医院治疗氧疗是关键,早给氧能帮助解决很多问题。临床中给我的感觉6到9天时病人的病情容易加重,这个时候只要有加重,就要及时转换方案,避免多脏器的损伤。一般熬过两周,基本上产生抗体以后,问题就不会太大。

在治疗上我们也存在有争论的方面,比如对糖皮质激素的使用。糖皮质激素使用无论对2003年的非典、甲流、中东呼吸综合征,不论国内国外,效果都不是十分好,现在国内把控也很严。可以在血氧饱和度下降到93%以下的时候,突发呼吸困难,或者出现肺部的疾病进展在几天之内超过50%,使用糖皮质激素40到80毫克,用3到5天,但效果如何还有待进一步观察。但我们用激素也会延长病毒复制的时间,用激素时人体免疫功能是下降的,所以也增加了病毒复制的时间。不光糖皮质激素的使用有争论,包括丙种球蛋白现在也有很大争论,丙种球蛋白如在国外就有报道说美国人很少用,它是细菌感染以后继发的ARDS,可能是效果更好一些,但对病毒感染并不能起多大作用,它是一个广谱免疫增强的药物。我认为只要挺过最艰难的两周,胜利的把握就很大。

一位76岁老人病例深刻启示,高度警惕收治较久、尤其糖尿病老人肺栓塞的可能性

临床中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想与大家分享:我曾听到一位76岁老先生的病例,本来他的病情已经很稳定了,包括血氧饱和度、体温都正常,某一天在解大便的时候突然血氧饱和度就掉下来了,直接从95%掉到了50%,血压也下降很快,并伴有咳血……其实這时我并不认为完全是他本身新冠病毒肺炎突然加重,他可能合并有肺栓塞,肺栓塞的可能性特别大,因为这种新冠病毒肺炎咳血的机会不大,累及肺间质的话一般都没有太多咳血的。

而这个老人前期曾长时间卧床,他本身又有糖尿病,由于当前条件所限,没有抗栓药物无法临床救治。像这样的病例我考虑首先是下肢深静脉血栓,因为长期卧床后容易形成下肢深静脉血栓后脱落,造成肺动脉栓塞。所以我们现在建议症状稍有好转的患者,积极下床运动,只要不至于难受到起不了床,都应该动起来。

所以我们在临床中要警惕的特别是老年病人,基础疾病比较多的,如糖尿病病人,就要警惕肺栓塞的可能。有条件的话建议检查深静脉的血栓情况,或者是预防性的抗血栓治疗。而我们在关注指标时,如果C反应蛋白越高,淋巴细胞绝对值越低,患者有可能转为重症和危重症的机会就比那些淋巴细胞正常的或者低的程度不高的,转重的机会和危险性都要高很多。因为在这个时候更多的不是病毒的复制,是病毒对人体的伤害,感染以后继发的炎症因子风暴。

如果好一些的话,尽量让我早点出院,把床位让给那些外面等床的和需要救治的人

前面我提到有许多人打电话向我“求助”,给我打电话的其中一个是我大学同学,他本身就是武汉一家医院的心内科副主任,正月初五,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母亲发烧到39℃,在当地医院发热门诊就诊,他把母亲的化验和CT发给我,白细胞很低,肺部CT显示双侧磨玻璃影,我感觉不妙,考虑新冠病毒肺炎。可是他母亲没有地方住院,他也没办法,只能陪着天天去医院输液治疗。但到第8天时病情突然加重,出现呼吸困难,到医院再复查肺部CT,双侧肺部病变进展迅速,血氧饱和度降到83%,当时我也跟他们当地医生沟通了,我说使用糖皮质激素甲强龙,给他母亲用到了80毫克。主要这个时候起到退烧抗炎的作用,体温降下来可以降低她的氧气消耗,也可以间接让她身体舒适感提高,食欲会增加,氧和更好一点。并联合输的丙种球蛋白,阿比朵尔等都用上。他母亲78岁高龄,这个时候要再不及时控制住,已经有些急性肺损伤,下一步就ARDS了,但好在她其他脏器功能都还正常。

整个过程中,我也跟我这位同学说,“你要有思想准备,不是每个医院都能满足我们想要得到的医疗辅助,如果一旦进展迅速,有可能需要呼吸机辅助治疗,包括ECMO,我觉得能用上的可能性都不大。”我其实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好在他母亲算是运气好,过了3天挺过来了,血氧饱和度上去了,症状也改善了。但我现在不敢肯定后来好转到底是激素起作用,还是那几天熬过去了病毒停止复制。后来他母亲病情好转时,许多方舱医院包括雷神山、火神山医院都建好了,他母亲被收治到了雷神山医院。其实讲到这里我还是有那种无可奈何的体会,为什么呢?当他母亲最需要住院时几乎每家医院都爆满,结果当她快好了的时候,收进去了。而我这位同学他自己也很害怕,主要是怕自己也感染了又传染其他人,于是他主动向社区汇报,回家后自我隔离……其实,我们选择医生这个职业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都知道会面对,有这种灾难就得挺身而出,但是医护人员的确也是很平凡的人,与所有老百姓一样,也珍爱生命,需要过上温暖的岁月静好的生活……这些是我深切的感受。

而在病区工作给我最大的感受是绝大多数患者内心的善良和感激之情。记得有一次查房,一个阿婆拉着我的手说,真是特别感谢我们救她一命,说着当时就落泪了。其实说真心话,我们没那么伟大。在这次疫情中我觉得更多地看到了中国人在关键时刻,老百姓那种真心的善良,包括他们说,如果我们好一些的话,尽量让我们早点出院,把床位腾出来,好让给那些外面等床的和需要救治的人。

一个弱小女子自己发着烧前奔后跑安排她母亲住院……骨肉至亲面前谁都不会只顾自己

还有一个小姑娘特别让我震撼。她是我一个高中同学单位的员工,30多岁的一个女孩子,也是通过我同学给我打电话求助。大年初三前后她的母亲确诊了,她在微博、微信朋友圈里到处求助,想让她母亲住院。其实她自己本来就是确诊病人,一直都在发着烧,但她前奔后跑,跑了三四天才把她母亲安排进医院住院,她自己在家里隔离。她母亲住进医院的那天她对我同学说,“我终于把我妈安排进去了。”当我听到这种情况,一个弱小女子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己拖着病体到处跑,为了救自己母亲,我给你讲这些的时候都想掉泪,真的。我都能想象到那种无可奈何是很痛苦的。

平时我们说,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健康,有谁不在意呢?但是在亲情面前,骨肉至亲面前,谁都不会只顾自己,甚至我们没有人会顾得上自己。所以,顽强的人精神不倒,一定会战胜这个病毒。这对母女现在情况也都还好,都在慢慢恢复中。而这个女孩的父亲说自己命大,一度有发烧却检查只是普通的肺炎,并非新冠病毒肺炎。其实大家都知道像这种家庭的传播,家庭成员很亲近,一家人中有确诊的,其他成员很难不被传染上的,而她父亲到现在已经过了14天。所以,我看到了很多患者在疾病面前所体现出来的真情,这是人在与病魔斗、与天斗、与命斗!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病毒,取得最终的胜利!

黃少祥:天津市第五中心医院(北京大学滨海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主任医师,中国呼吸医师协会气道学组委员,中华老年医学会呼吸分会介入学组委员,中国肺部介入微创学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天津睡眠呼吸委员会副会长,中华医学会天津呼吸分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天津分会常委,滨海新区医学会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滨海新区医学会呼吸学分会主任委员。曾获天津市科技成果奖,发表SCI及中华系列杂志论文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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