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2020-08-10肖丹凤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20年4期

摘要:近年来,由于国产电影的快速发展,观众们对于电影质量和电影内容的要求越来越高,人们逐渐不满于现在的电影局面,对创作者们提出了新要求,这种局面下,创作者们也不负所望,雎安奇导演的《诗人出差了》、毕赣导演的《路边野餐》、杨超导演的《长江图》等艺术电影相继问世,不但旨在以新的精神面貌在国际上展现“中国艺术电影”,亦旨在与观众们拈花微笑。

关键词:电影;存在主义美学;毕赣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20)12-0091-02

一、前言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金刚经》

于2015年出生的《路边野餐》,在2016年带着这样一句佛语,正式以“慢姿态”与观众相会丁“快时代”。而看似与湖面的蜻蜓一点,却在蜻蜓掠过之后掀起层层涟漪,终以暴风式扩散至整个湖而。“诗人”二字也在雎安奇导演的《诗人出差了》之后,再次被人们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我们讨论着,在如今思想蓬勃、各界躁动的社会状态下,真的还有“诗人”吗?或者说真的还有“诗意”吗?众说纷纭之间,人们似乎欲辨已忘言,于种种社会声音中,本文则想以存在主义的角度,尝试浅析两者之间的关系,思考“时代”与“人”。

二、主题:神圣的黑夜,奔走大地

电影《路边野餐》的反传统非典型的“公路片”正代表着第六代导演的反叛精神及存在主义哲学提出的“自由的选择”。影片中中年颓废,一事无成的城镇医生陈升一方面因为侄子的失踪,另一方而因为一位孤独的老医生,托他帮忙带三样东西给病重的旧情人,而踏上了“寻找”的道路。毕赣导演说,曾也和老师讨论过磁带的去向(老医生托他带给旧情人的物件之一),老师认为陈升不应该把磁带送给别的女人,因为送磁带是此行的目的,转手于人就失去了目的,不算一个完整的闭环故事,而毕赣则不这样想,他认为陈升是一个人,有自己的选择权,他可以将磁带送给自己想送的人。正是他的坚持才呈现了银幕上最现实的梦幻,导演这样做的目的不仅是体现了片中人物的独立意识,人物拥有“绝对自由”,还给予观众得到信息的留白,促使观众思考人物的动机和人物结局,那么人物最后该如何对老医生的旧情人交差呢?观众从而参与到影片里,与人物一起推动剧情,一线是电影剧情,一线是观众脑中的信息自我编排,从而得出自己的看法。导演们不仅赋予了影片人物说“不”的权利,更是赋予观众人物说“不”的权利。这正印证了存在主义是一种使人生成为可能的学说,每个人都有“绝对自由”,人应该要不断的追寻人生的意义,从一个个虚无中得到一个个轮廓。

海德格尔提出:返乡要在诗性的追问中发生,现代人必须寻找失落的家园以实现诗意的栖居。第六代导演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认识电影、学习电影,毕赣也不例外。他认为,创作不是一个商业行为,是对现实的逃避,它可能跟诗歌一样,像是一個礼物,因为诗歌是他送给外婆、奶奶和未出生的孩子的。正因如此,影片中以诗歌为线索,说主人公想说的话,说导演自己想说的话,以此体现导演个人的返乡意识,将思和诗结合,回归存在的始源状态。而影片特殊的“公路”题材,亦是诗意歌唱的本己法则:到异乡的漫游在本质上是为了返乡。

九十年代的中国社会处于一个交替时期,出现了大量的“非城非乡”地带,这些城与镇的暧昧地带孕育出了特殊的文化,人们混乱、彷徨着,来不及选择,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可总是还没确定好当下该怎样自处及他处,就被时代推着进入了下一个分岔口,如此反复,时代洪流下的人们,正如海德格尔所提出的那样,丢失了自己的家园,不知何去何从,没有归属感.人人都是“孤独的个体”,他们迫切需要抒发自己的“畏”,这点正对应基尔郭凯尔谈到的人的生存状态,即恐怖是“孤独个体”最基本的存在状态,是人存在的本质。第六代导演就是在这种特殊的文化语境中形成了自己的艺术观念,他们探寻着,身处此间的人们到底属丁哪里;他们关注着,大时代下非主流的边缘人物的现实状态;他们思考着,接下米人们该做些什么。因此,可以在第六代导演作品中看到大量关于“自我寻找”和“自我救赎”的主题,而体现的这些“自我寻找”和“自我救赎”,正是在以微弱却不薄弱的力量抗争着不公不平的命运,从命运手中夺回人之所以为人的自主选择权,是对存在主义哲学的“绝对自由”与“绝对责任”的具体体现,亦是存在主义哲学的核心。第六代导演也许不是国际上被树立的“中国艺术电影代表”,却一定是中国最具有先锋意识和实验精神的一代。而作为此中代表之一的《路边野餐>,其意志力量的抒发,举重若轻地向观众们高举“人类诗意意志”的旗帜。

三、剪辑:诗人何为?

《路边野餐》在剪辑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波折,时空概念和剧情交代向毕赣导演发出了挑战。在影片中,一共出现了三个地点:凯里——代表陈升的梦魇;荡麦——代表陈升梦幻中的心理世界;镇远——代表陈升获得救赎后安详的心境。如何向观众呈现三个世界彼此独立,却又互相相生的暧昧连接是后期剪辑时的重难点。

第一部分用到了圆周的运镜,体现导演为观众塑造的时间概念,本该现实的世界以及真实的时间,偏偏是最虚幻的,时钟走了错位的走着,陈升在凯里梦魇般的活着,家里老旧的风扇,似乎就是他目前吱吱呀呀垂朽生活的代表,切实的物像体现着虚无的意象,以实衬虚奠定影片的基调以及诗意的哲学意味。

第二部分,陈升到了荡麦,误入一个陌生环境,体现现实的偶然性,陈升在此并不适应,而幻境的出现本就是虚无的,所有人都是模糊的,只有陈升是客观存在的,而他的非理性选择,正表现着人的不确定性和差异性,存在先丁本质。在荡麦的故事更是以一个近40分钟的长镜头表现人物和环境的关系,交代剧情,长镜头本意是写实主义,极端主义的写实倾向反而体现出迷幻的时空絮乱,似是而非,半梦半醒,后期的陈升真的还在坚持一开始的上路目的吗?他在寻找什么?还是他在寻找着“寻找”本身。而这样的辩证统一又何尝不是导演个人的“绝对自由”之后承担盼“绝对责任”。

第三部分,多以固定镜头表意,陈升在荡麦完成了自我救赎,他迸发了久违的个人情感,他奔走反抗,最终将自己拉出了曾经的泥泽,这诠释着只有人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正如萨特所说:情感是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认识不是唯一方式。迷幻的时空概念建构在本片中完成了它的任务,即过去不可追,时间不可回,但身处此间的人们却可以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完成自我的和解,这种追寻永远都不会晚。

影片的后期剪輯做了大量的人物模糊化处理,做为一种特殊的逗留。两个典型被模糊化的人物为陈升离世的妻子和长大后的侄子卫卫。在剪辑中,导演删去了大量陈升妻子的戏,一开始是有完整的剧情交代,最后保留不多的目的是为了给观众做信息留白,给观众以思考的空间,并不旨在塑造一个完整的异世界,融入其中的存在主义“亡故”概念冲击着陈升,即人们的出生是荒谬的,我们的死亡也是荒谬的,自始至终的虚无和荒谬构成了现实中的此在。陈升一直陷入妻子的逝世无法自拔,偶然的再遇他没有选择质问,而是在她理发店理发,送她磁带,穿上花衬衫唱着儿歌《小茉莉》,种种选择都表达着一个中年男人对逝世妻子的情愫,也许对于陈升而言,这么多年的执迷不悟并不是为了一个答案,而是为了找到自己,这正印证了“向死而生”正是人类悲剧性的救赎。而长大的卫卫被塑造的模棱两可,陈升进入荡麦迅速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可这个卫卫对陈升来说却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只是一个同名的被人取笑的摩托车小伙子,但说话方式以及行为举止有时又让人认为他就是陈升的侄子卫卫,他的孩子气和少年心都是陈升所熟悉的,这种模糊化的处理,使观众游离与虚幻和真实之间,诚然陈升幻想的世界是虚幻的,但是人物每一次选择背后的情感是真实的,间离效应在这其中反起到引人入戏的效果。人物模糊化的处理加深了电影诗意的哲学意味,影片只是提问,答案则希望由观众给出。

四、叙事:漫无目的,倏忽即逝

《路边野餐》是毕赣的第三部作品,前有《金刚经》和《老虎》。《金刚经》的三个人物延续到《路边野餐》,两个作品相互交织,呈现出毕赣导演的个人宇宙,也产生间离效果,让观众在观影时不禁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似是而非,这种荒诞的表现手法以及非理性的色彩,正是对理性解构,极具实验性的手法模糊了纪录片与故事片的界线,颠覆了传统的叙事方式,达成了电影纪录式且非情节性的叙事结构。陈升一开始就因为一个奇怪的理由上路,途经一个虚幻的地方,最后抛开了初始上路的理由。非情节性的设计便使得影片更加真实的展现了人物的个人生存状态,一切都是偶然的,突发的,有因却可能无果的。着重对陈升的情绪表达和个人心理的侧写,而非情节的推进和戏剧的冲突安排。这一类手法是第六代导演常见的表情方式,常用的导演还有贾樟柯导演等人,在他们的电影中皆起到了不凡的效果。

《路边野餐》向世界发出了“诗意电影”自己的诗意宣言,讨论人与时代该如何相处,自己与他者该如何相处,又如何自处。人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些我们可能会得到答案,也可能一生未果,又或许如毕赣说的那样:为了寻找你,我搬进鸟的眼睛,时常盯着路过的风。

参考文献:

[1]赵婧薇.第六代电影中的存在主义[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15.

[2]张国杰.通向诗意栖居之途[D].长春:吉林大学,2010.

[3]毕赣,叶航.以无限接近写实的方式通往梦幻之地——访《路边野餐》导演毕赣[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6(03).

作者简介:肖丹凤(2000-),女,江西人,大学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戏剧影视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