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小细胞肺癌MET基因突变的机制及靶向药物研究进展
2020-08-10韩森马旭方健
韩森 马旭 方健
在非小细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 NSCLC)的治疗中,针对特定肿瘤驱动基因的靶向药物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目前已明确的靶点有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EGFR)突变、间变性淋巴瘤激酶(anaplastic lymphoma kinase,ALK)重排和ROS1重排等[1,2]。针对这些靶点分别有不同种类的小分子酪氨酸激酶抑制剂(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s, TKIs)。间质-上皮细胞转化因子(mesenchymal-epithelial transition factor,MET)被认为是继EGFR、ALK和ROS1之后在NSCLC中的另一个重要肿瘤驱动基因和治疗靶点,目前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3-5]。MET基因的异常主要包括3种形式: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MET基因扩增和蛋白过表达。其中,针对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的靶向药物最具发展和应用前景,本文中MET基因突变主要指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目前,至少有7种针对MET基因突变的TKI已经上市或者正在进行临床试验,包括克唑替尼、卡博替尼、沃利替尼、Tepotinib、Capmatinib、Glesatinib和Merestinib,另外有更多的药物在进行临床前研究[6,7]。本文将结合MET14外显子突变的特点,重点对这些药物的研究情况和临床应用进行综述,并提出未来MET抑制剂的发展方向和面临的挑战。
1 MET基因突变
1.1MET基因和肝细胞生长因子(hepatocyte growth factor,HGF)/MET信号通路MET基因位于人类7号染色体(7q21-31),长度约125 kb,同时含有21个外显子[8]。由MET基因编码的蛋白为c-MET,也称为肝细胞生长因子受体(hepatocyte growth factor receptor, HGFR),是具有自主磷酸化活性的跨膜受体,属于酪氨酸激酶受体超家族,主要表达于上皮细胞。HGF是目前发现的c-MET的唯一配体,属于纤维蛋白溶酶原家族,主要表达于间质细胞。HGF能够与c-MET的细胞外结构域结合,促使c-MET发生二聚化、酪氨酸磷酸化,激活众多下游信号通路,如PI3K-Akt、Ras-MAPK、STAT和Wnt/β-catenin等,从而发挥促进细胞增殖、细胞生长、细胞迁移、侵袭血管及血管生成等效应。这在正常的组织发育和肿瘤进展中都发挥重要作用,即c-MET正常表达时促进组织的分化与修复,当调节异常时则促进肿瘤的增殖与转移[9]。c-MET通路异常激活主要包括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MET基因扩增和c-MET蛋白过表达3种类型。
1.2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 c-MET主要由E3泛素连接酶c-Cbl主导降解。MET14外显子对应编码141个氨基酸,其所在的近膜结构域是c-MET的关键负性调控区,包含着E3泛素连接酶c-Cbl酪氨酸结合位点(Y1003),参与c-MET蛋白的泛素化和降解。MET14外显子的基因突变会引起14外显子跳读(exon skipping),使得含有E3泛素连接酶c-Cbl结合位点的近膜结构域缺失,进而导致c-MET蛋白泛素化障碍、c-MET稳定性增加和降解率减低,引起下游信号的持续激活,最终成为肿瘤的驱动基因[10]。
在NSCLC中,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的总体发生率大约在3%-6%[11,12]。美国癌症基因研究组通过对230例肺腺癌的mRNA和DNA高通量测序结果进行分析,发现约4%的肺腺癌存在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13]。Awad等[14]利用二代测序的方法检测933例NSCLC患者的基因,发现28例(3.0%)NSCLC患者存在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在肺肉瘤样癌中,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的发生率可能更高,达到约22%[15]。在肺鳞癌中,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的发生率较低,约为2%[16]。在中国人群中,其突变发生率可能明显低于高加索人群,Liu等[17]分析1,296例中国NSCLC患者的DNA,发现仅有12例(0.9%)患者具有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这与Zheng等[18]研究的结果相似(1.3%, 23/1,770)。既往研究[19,20]显示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不与EGFR、ALK等NSCLC的其他驱动基因共存,提示其代表一种独立的肿瘤驱动基因,但是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可以与MET基因扩增和蛋白过表达并存[21]。对于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MET基因扩增和c-MET蛋白过表达三者之间是否存在必然联系,不同的研究有着不同的结果,目前尚无大规模的研究证据支持。
2 作用于MET基因突变的药物机制
基于HGF/c-Met信号通路异常激活,Met基因突变成为NSCLC中重要的治疗靶点。根据HGF/c-Met信号通路中作用位点的不同,可将靶向治疗药物分为三大类:抗HGF单克隆抗体、抗c-Met单克隆抗体和小分子TKI。前两者分别在细胞外与HGF和c-Met结合,从而阻止HGF与c-Met的结合及受体磷酸化,阻止信号传导;小分子TKI作用于膜内催化域从而阻止蛋白磷酸化,阻断信号传导。目前研究最多的也最具有治疗潜力的是小分子TKI,因此本文重点关注此类靶向药物。
根据作用机制,针对MET基因突变的TKI(METTKI)可分为3种类型(I型、II型和III型)[22]。I型TKI是ATP竞争性的,与MET主链中的氨基酸残基形成氢键,其中又分为Ia型和Ib型,区别在于Ib型TKI可以结合的位点较少,不包括甘氨酸残基的G1163位点(类似于ALK的G1202和ROS1的G2032位点),因此特异性较高。临床常用的药物克唑替尼属于Ia型MET-TKI,Tepotinib和沃利替尼属于Ib型MET-TKI。II型MET-TKI一般为多靶点TKI,不仅占据ATP结合位点,还能通过管家基因突变进入非活性DFG-out构象形成的疏水口袋,对产生二次突变的MET仍具有抑制作用,或许可以逆转由Y1230等突变引起的I型MET-TKI耐药[6]。卡博替尼属于II型MET-TKI。III型MET-TKI作用于与ATP结合位点完全不同的变构位点,目前尚没有药物进入临床研究阶段。
3 作用于MET基因突变的靶向药物
下面将分别介绍目前已经上市、即将上市和正在进行临床试验的几种MET-TKI(表1)。
3.1 克唑替尼 克唑替尼(Crizotinib)是多靶点药物,其作用于ALK、ROS1、MET等[23]。目前其获批的适应证是ALK和ROS-1基因重排的NSCLC。克唑替尼作为Ia型METTKI能够抑制c-MET的自身磷酸化,从而抑制下游信号通路、抑制细胞增殖和促进凋亡[24]。2020年最新版美国国家癌症综合网(National Comprehensive Cancer Network,NCCN)指南(Version 3.2020)推荐克唑替尼可以用于MET基因扩增和MET14外显子突变的晚期NSCLC患者,这是目前NCCN指南中推荐的唯一一个MET-TKI。这一推荐是基于临床试验的结果,例如在PROFILE-1001研究中招募了21例初治或者化疗后耐药的MET14外显子突变的NSCLC患者,其中18例在初步报告时可评估疗效,在中位随访时间相对较短的5.3个月内,客观缓解率(objective response rate, ORR)达到44%[25]。最新发表在Nature Medicine上的报道对PROFILE-1001进行了扩展,在69例MET外显子14突变的晚期NSCLC患者中评估克唑替尼的抗肿瘤活性和安全性。在65例可评估反应的患者中,ORR为32%(95%CI: 21%-45%)[26]。因此,克唑替尼有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也获得治疗MET基因突变的适应证。克唑替尼的常见不良反应包括视觉异常、消化道反应、肝功能异常、QT间期延长和心动过缓等。
表1 作用于MET 14外显子跳跃突变的靶向药物Tab 1 TKIs targeting MET gene mutation
3.2 卡博替尼 卡博替尼(Cabozantinib)是II型口服METTKI,具有多靶点作用,包括MET、VEGFR2、KIT、RET和AXL。虽然卡博替尼已经上市,但其适应证是甲状腺髓样癌。初步研究结果[27]显示卡博替尼对NSCLC可能也有一定疗效。例如Paik等[28]报道1例晚期NSCLC患者同时存在MET14外显子突变和MET扩增,应用卡博替尼治疗后肿瘤完全缓解。目前针对MET基因突变的II期临床试验正在进行中。卡博替尼的不良反应主要包括腹泻、恶心呕吐等消化道反应,转氨酶升高,手足综合征,心脏毒性和高血压等。
3.3 沃利替尼 沃利替尼(Savolitinib, Volitinib)是Ib型口服MET-TKI,由我国和记黄埔公司和阿斯利康公司合作研发。临床前研究显示沃利替尼可抑制c-MET磷酸化和下游信号传导,对于多种异种移植模型具有抗肿瘤活性,也包括EGFR和KRAS野生型的NSCLC。目前该药物已完成“评价沃利替尼治疗MET外显子14突变的局部晚期或转移性肺肉瘤样癌和其他NSCLC患者的有效性、安全性和耐受性的多中心、开放II期的临床研究”入组。中期结果显示ORR高达51.6%(16/31),与治疗相关的不良反应大部分为1级-2级,包括:恶心、呕吐、外周组织水肿和肝功能异常[29]。目前沃利替尼正在进行中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上市申请。因此,沃利替尼可能成为在中国获批的第一款针对MET基因突变的靶向药物。
3.4 Tepotinib Tepotinib是Ib型口服MET-TKI,2020年3月在日本获批上市,用于治疗不可切除、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的晚期或复发性NSCLC患者。这是全球首个针对c-Met单一靶点的靶向药。其实在临床前的研究中,Tepotinib在多种肿瘤模型中都观察到抗肿瘤活性,无论MET激活是否依赖于HGF[30]。Tepotinib的I期临床试验是在包括肺癌在内的实体肿瘤中进行的,着重评价具有MET扩增或者高表达患者的有效性和安全性[31]。而Tepotinib的获批是基于一项单臂、II期VISION研究结果。该研究共纳入99例MET外显子14跳跃突变的NSCLC患者,接受Tepotinib治疗后的ORR达到42.4%,并且Tepotinib耐受性良好,最常见的治疗相关不良事件为周围水肿(53.8%)、恶心(23.8%)和腹泻(20.8%)[32]。
3.5 Capmatinib Capmatinib是Ib型口服MET-TKI。Capmatinib的II期临床试验(GEOMETRY mono-1)是评估用于治疗携带MET外显子14跳跃突变的转移性NSCLC,包括初治患者和先前接受过治疗的患者,目前入组已结束。共97例患者入组,在初治患者中总ORR为67.9%,疾病控制率(disease control rate, DCR)为96.4%,中位无进展生存期为9.69个月。在经治患者中ORR为40.6%,DCR为78.3%,中位无进展生存期为5.42个月。受试者中约有一半的脑转移患者对Capmatinib应答(54%, 7/13)[33,34]。最常见的治疗相关不良事件包括周围性水肿、恶心、肌酐升高和呕吐等。该药也已进入药品审批程序,期望在不久的将来上市。
3.6 Glesatinib Glesatinib是II型口服MET-TKI,作用靶点包括MET、VEGFR、RON和TIE-2。I期临床试验[35]显示其具有较好的安全性和一定的有效性。II期临床试验正在进行中,入组MET扩增和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的晚期NSCLC患者。
3.7 Merestinib Merestinib是II型口服MET-TKI,作用靶点包括MET、TIE-1、AXL、ROS1、DDR1/2、FLT3、MERTK、RON和MKNK1/2。临床前期研究[36]显示具有较好的抗肿瘤治疗活性。II期临床试验正在进行中,入组MET14外显子跳跃突变的晚期NSCLC患者。
4 作用于HGF/MET信号通路的其他药物
除了针对MET14外显子突变,还有一些药物作用于HGF/MET信号通路的其他靶点。例如:抗HGF单克隆抗体(Rilotumumab, Ficlatuzumab)、抗c-Met单克隆抗体(Onartuzumab, HLX55, SHR-A1403)。这些药物都在进行临床研究中,目前尚无一种成熟药物上市。这些药物的研究多用于与MET-TKI联合,从而抑制或者逆转METTKI的耐药现象。另外,MET-TKI也可以与其他靶向药联合,主要作用也是抑制或者逆转耐药。例如最新发表在The Lancet Oncology杂志上的研究[37]显示,携带EGFR突变的晚期NSCLC患者,在接受EGFR-TKI治疗后出现耐药并伴有MET基因扩增时,联合应用沃利替尼和奥希替尼具有较好的疗效。因此这种联合治疗模式可能成为未来发展的方向[38]。
5 小结
MET基因是NSCLC的一种重要肿瘤驱动基因,与EGFR、ALK和ROS-1等存在互斥现象[13]。MET-TKI是治疗NSCLC患者中具有MET基因突变人群的有效药物。从已上市药物Tepotinib和即将上市的药物沃利替尼、Capmatinib的临床试验结果看,针对MET14外显子的跳跃突变的单药有效率较高,ORR均达到40%以上,并且安全性较好,必将成为未来的治疗希望。但是MET-TKI的耐药不可避免,因此下一步需要加强对于MET-TKI耐药机制的研究。另外,HGF/MET信号通路的抑制剂与其他药物联合应用也可能具有治疗潜力,对于抑制和逆转耐药发挥重要作用。总之,在肺癌的精准治疗时代,分子检测和靶向药物必将为MET基因突变的NSCLC患者带来更好的疗效和长期生存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