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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之后家庭摄影中的“仪式感”研究
——以河南省平顶山市余沟村家庭摄影为例

2020-08-10马晓亚

海峡影艺 2020年2期
关键词:仪式感国营照相馆

马晓亚

一、珍贵性带来的“仪式感”

二十世纪初,由于中国内陆经济发展不均衡,直到改革开放期间照相馆才真正普及。对于经济发展较快的上海、北京等地,早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就已经有照相馆的出现了。但因价格不菲,照相对普通人家来说绝非小事。1877 年5 月17 日《申报》曾刊出一则广告,其内容为“照人像连照费及像十二张,取银三元”,足以看出价格之高,因此,那个时候能够对拍照这件事进行消费的人也会对此相当重视。

当照相这门手艺传入河南省平顶山地区时,“奢侈”这一特征依旧没被削弱,家庭收入水平居高的人才可以消费。笔者在余沟村进行家庭老照片调研采访,得到主人关于照片的时间及背后故事等信息,发现部分家庭照片最早出现在七十年代左右,而且当时拍摄照片的人是村里经济水平较高的人。此外在拍照之前,本地居民通常会穿戴整齐、整理仪容,充斥着参加“重大仪式”的紧张感,这种紧张的“仪式感”在无形之中被嵌入到图像里。拍照后居民会为这些照片专门置办相框,悬挂于客厅中最显眼的位置——客厅的后墙(如图1-1),而后墙这个位置在农村一般都会悬挂领袖像、信奉的宗教师祖像以及宗族谱系图等重要物品,由此可见人们对这些照片的重视程度。

二、照相馆带来的“仪式感”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前后,照相馆在河南省平顶山市刚刚兴起,并且其产权性质属于国有。在整个平顶山市六矿矿区,只有余沟村有一家国营照相馆,具有消费能力的人会在这家照相馆进行拍摄,所以在笔者搜寻的黑白照片人物照背景基本一致。作为国家主导的摄影单位,国营照相馆自身拥有技术优势和资源优势,会给当地居民提供可靠的拍摄条件,同时保证了影像质量。由于被拍摄者对摄影设备的陌生,摄影师拥有绝对的主导权,进而去指导被拍摄者的表情摆姿。“什么流行,什么就是好看的”“那个时候流行这么穿”,这是笔者在采访照片主人时经常听的话,七十年代流行身着中山装,背诵毛主席语录,因此这也成为当时国营照相馆的标配姿势。拍照之前要背诵出毛主席语录里的一段话,摄影师也会指导被摄者,摆出当下最流行的姿势,然后面带微笑将《毛主席语录》举到胸前,最终一张明显被摆布过的具有模式化的标准家庭照片被呈现出来(如图2-1)。经过服化道的设置和摄影师的摆布,图像的“仪式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改革开放之后,这家国营照相馆改为私营性质,经营者为了不使商业利益有所亏损,便将名字直接改为消费者口中广为流传的“国营照相馆”。居民生活水平逐渐提高,政治氛围也宽松起来,人们对照相的需求渐渐增多。与此同时,其他私营照相馆也相继开业,摄影与普通家庭的距离不断拉近。因多年积攒的口碑和过硬的技术支撑,这家以私营模式经营的“国营照相馆”仍是该地区人们最青睐的“照片生产工厂”。此外,新兴的几家照相馆也都以“国营照相馆”为蓝本,拍摄类似风格的照片。当时照相馆的业务范围细分程度不高,远超现在的专业影楼,包括承包证件照、结婚照、家庭合影、个人写真、婴幼儿百天照及周岁照等,甚至还可以预约上门拍照。在这些拍摄项目中,摄影师凭借专业技能优势可以将他的主观能动性尽情释放,被摄者也会竭力配合(如图2-2)。相同的拍摄者、相同的摆布手法、类似的背景,以及看起来体面不失稳重的微笑,均如流水线作业一般,不同的只有被拍摄者,致使最终照片也透露着相似的时代气息。这种模式化的拍摄方式也是图像带有仪式感的重要原因之一。 布景式摄影是当时照相馆拍摄家庭合影、百天照、生日留念照等人物照最常用的拍照模式。由于照相馆场地有限,摄影师会在室内准备带有丰富图案的背布作为拍摄背景,这不仅起到装饰作用,还能满足人们置身于“他乡美景”中的虚荣想象。早期六矿的国营照相馆只有两张背景布供人挑选,一是城市的楼房建筑,二是非常符合中国传统审美的亭台楼阁。苏珊·桑塔格说过“摄影就是对拍摄对象的占有”,在置身于这样的虚拟背景中,人们没有不适,相反这正是他们向往的生活。

图1-1 马进财家置于客厅后墙的相框,照片摄于1973-2003 年

图2-1 苟妮儿(左一)与其朋友合影,摄于1973 年

图2-2 马国富(二排左一)与其老师同学合影,摄于1977 年

改革开放后,布景式摄影作为照相馆经营的主要拍摄模式,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下,背景布的种类也开始逐渐增多,风格也趋于多样化。西方抽象绘画、现代化建筑、中式园林、真实风景等多种类型背景布都出现在照相馆中(如图2-3)。后来,照相馆在布景的基础上开始增加一些道具作为照片的前景,比如鲜花水果模型以及西式风格家具等,以此来丰富画面,创造出更加真实的“幻觉”。虽然背景布种类和道具设施都变得多样化,但是人们僵硬的肢体语言,呆板的表情使这些照片依然逃不掉模式化的魔咒,图像的“仪式感”也依然存在。

图2-3 马焕菲个人写真,摄于2001 年

三、被摄对象带来的“仪式感”

保罗·瓦莱利(Paolo Valer)于1939 年所作的报告《摄影百年祭》中谈到“摄影为我们建立了真正意义上社会生活的图片记录”,摄影所能带给普通民众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对曾经生活中的事件进行记录,即“留念”。翻看收录来的照片可以发现,“何时何地因何事留念”等字样出现于许多照片左上角或背面,能够让普通民众对摄影产生消费念头的事件多为孩子周岁、生日、同学聚会、家庭聚会、婚礼和重大节日等,加深了普通民众在照相中的“仪式感”。例如国内的其他案例,收藏家仝冰雪收藏了叶景吕(1881-1968)六十二年的肖像集。叶景吕年少时就职于英国伦敦的中国驻英使馆,并于20 岁(1907)在英国伦敦拍摄了人生第一张肖像照。在这之后,他每年都会拍一张肖像照留念,直到1968 年离世,整整六十二张照片,这是文献资料中记载的早年个人对影像留念非常重视的个例。

另外在余沟村家庭影像中,农村家庭一般会在孩子百天或周岁,将之与长辈进行合影留念(如图3-1),成为“习俗”或者不可或缺的“仪式”。作为主角,孩子会单独和不同长辈进行合影,这些照片也成为了家庭相册中的重要组成。群体聚会是家庭相册中的又一重要组成,包含家庭聚会、全家福、同事聚会等。在群体聚散时刻,合影是最常见的留念方式。因此,每个人都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示在镜头前,自然也就将自己从日常状态中抽离出来,尽力展现出理想的自己。作为“散”前的重要“仪式”,合影中每个个体的“仪式感”促成了图像的“仪式感”。

图3-1 刘晓曼两周岁与奶奶合照,摄于2000 年

四、结语

家庭摄影作为一种家庭活动和社会行为,最重要的功能便是记录曾经的生活。在调研过程中采访到的每一个人面对照片中的自己,每个人述说照片背后的故事时如数家珍。笔者粗浅地认为图像“仪式感”主要来源于以下三个方面:首先是不菲的价格让摄影变得珍贵与稀缺,从而带来了“仪式感”;其次是照相馆的模式化经营使“仪式感”跃然纸上;最后则是这些消费摄影的主体对于美好自己的向往和展示,加重了影像的“仪式感”。

照片中的“仪式感”只是家庭影集中的特点之一。笔者在调研过程中还存在很多不足,与此同时也深知家庭摄影还存在许多值得研究的内容,例如,当家用照相机、各种便携照相设备增多普及后,人们出现审美疲劳,开始厌恶呆板形式化的照片风格,转而去追求更加自然真实的照片,图像的“仪式感”是否会逐渐消解,从而向日常化转变等问题,还需后续考察研究。

注释

① 张伟:《沪渎旧影》,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 年7 月第1 版,第3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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