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刘敏涛:人到中年,豁然开朗

2020-08-09胡梦莹

东西南北 2020年12期

胡梦莹

江苏卫视五五盛典上,刘敏涛一袭火红色露肩长裙,边唱《红色高跟鞋》边摇摆,如醉酒般媚态横生,陷入一种陶醉的表演情境里。一曲过后,网友们纷纷为她尖叫,“灵魂歌姬”、“姐圈第一人”、“流量女王”等头衔轮番向她砸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一贯以稳重、内敛形象示人的44岁中年女演员,忽然就扎进流量的池子里,搅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搜。

她自然引起争议。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就变得不是自己,穿上红色高跟鞋的刘敏涛也被质疑,是有意抛开原来的艺术家轨道,向丰茂的流量市场逢迎。

但演员上了台往往会变成另一个人。离开镁光灯,她觉得台上的一切不必过分解读。

表演不能设计。对“红”也很清醒

某种程度来说,刘敏涛的出圈事件充满意外。如她回溯的,“演唱歌曲总是要有演的成分在里面,要帮助创作者表现它。对于歌曲的诠释得有自己的个性和味道”。——她只是如往常一样,在表演时展露了一手出色的演技,且投入了丰富的感情。也许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施展演技的主场,从片场转移到了台前。

只是当这一夜、这一场极富灵性的表演,将一贯中规中矩的晚会歌唱套路打破,镜头前的紧绷、僵硬忽然成了率性、自得其乐的沉浸式表演,而这个反套路的主角居然还是稳重端庄的女性代表,人们彻底被惊喜了。44岁的刘敏涛逆袭成了2020年新的“女顶流”,成了风情万种的中年女演员。

视频经过发酵,迅速登上热搜。大众对此展开激烈的讨论,有人说她是自然流露,也有人说她是刻意设计。“No!No!No!”刘敏涛连说了三个No,声音变得高亢起来,“哦天啊!这简直是一个误区。我这个时候该怎么转身,我说那句话时该白一眼,表演怎么能是这样呢?真的不是设计的,设计是很机械的。我从没设计过在舞台上会是那种展现。如果设计不会是那个样子。”

她热衷于自由发挥,表演上经常有灵机一动的瞬间。“我经常会有让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东西出现。”事后回看那段表演,刘敏涛也感到诧异,“嗯?怎么自己在舞台上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那刻,我会是那种状态。但如果你让我现在再上去演,我还可以给你演出很多种不一样的。”

5月6日之前,刘敏涛还是热搜绝缘体。但那天后,她肉眼可见地火了,火到出圈——《红色高跟鞋》的直拍已经接近4000万播放量,她被簇拥成“千万直拍第一人”;更催生出类似“姐圈出道全记录”等二次创作;很多网友推荐她踢馆芒果TV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呼喊她“C位出道”。

不过,正在接受流量洗礼的刘敏涛本人,仿佛对“红”没什么明显的感知。流量、爆红、出圈……这些概念对她来说还有些虚空。

“红都是别人嘴里说的。你好、你坏,你怎么样,自己心里有杆秤就可以了。”

“你心里如果永远对你的事业、对生活是热爱着的,你的内心一定是红红火火的。人真正需要的是这个‘红,而不是表面上的‘红。”

5年前,她就红过一次。彼时因过硬的演技,她以《伪装者》《琅琊榜》两部戏声名鹊起。她回忆,当时的她比现在“更”懵懂。她所理解的“红”大概就是:大家知道自己了,然后也拿了一些奖项,有一些人来采访自己。再然后,热度慢慢就过去了,外面的世界也没什么变化。

现在也是——那时那刻,热搜最初砸来的时候,有过一阵恍惚。可没过几天,热度随风而逝,生活该怎么过也还怎么过,“可能经历过那一次,再来一次的时候,能稍微清醒一点。”某个不甚“淡定”的瞬间,杨绛先生的名言冷不丁就从脑海中冒了出来:“当你身居高位,看到的都是浮华春梦;当你身处卑微,才有机缘看到世态真相。”

但互联网的力量,多少给刘敏涛带来了震撼。她过去对网络很抗拒,对此总提不起兴趣、懒惰,觉得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例如,她发微信不爱打字;非要碰触网络,就推诿说不会,让工作人员搭把手;和游戏的接触仅限于早年陪女儿玩过的“连连看”和“植物大战僵尸”。

经此一役,她恍然:原来网络和自己那么近;原来世界很神奇,只要有创造力,机会属于所有人。她觉得不能总沉浸在自己当“艺术家”的想法里,应当在保留那份东西的同时,与时代接轨。于是在空暇之余,她研究直播,做客刘涛直播间,在节目里魔性地跳起女团舞。“活到老学到老,未知的世界太多了,还是要充实自己。”

“我没有人设,我是很丰富的”

在大众眼中,出道20多年的刘敏涛早就被想象和形塑成了一個“表演艺术家”。顺着这个方向,她不止需要演技精湛,还应该像那些前辈们,清高孤傲不为名利折腰,与演艺圈格格不入;她在乎的只有作品,也不可能在综艺中露面。毕竟在内地演艺圈,这是一个悠久的叙事。

想象总是和现实之间的落差巨大。刘敏涛不止数次上综艺,还在节目《声临其境》中拿冠军。现在,她更被赋予了一个富有巨大影响力的称号——“流量女王”,被称赞具有综艺智慧和娱乐精神。无论如何,这似乎都不是“表演艺术家”拿的标准剧本。

随之而来的争议是,过去以艺术家自诩的刘敏涛,为何会放下身段,投身到这场与民同乐的狂欢中?她澄清,“‘艺术家只是一个代名词。那次采访中,我没有更好的词去准确地描述:我想走纯粹的演员这条路。我想走得更远更长,在专业上一直走下去。但它不准确,没有那么大,当艺术家太难了。”所以,也不存在“放下身段”,“我就是一个专业学校毕业的专业演员,没有放下身段,我是与时俱进,当下大环境中,这对我来说是很新鲜的东西。”

她不认为会在繁华绚烂中迷失自己,因为现在的她比过去更在意做“真实的自己”。

她曾在前半生丢失过自己。遇见爱情,走进婚姻,在7年大好年华里活成了“标准”的女性,却压抑而苍白。她在《人物》演讲中提到,离婚前和前夫同游日本,因身无分文,又开不了口向前夫要钱,错过了抹茶冰激凌。2013年,她做出离婚的决定,经历那场危机,她“更加直面内心,重新审视自己”。

后来,她特意去清水寺吃了那根让她耿耿于怀的冰激凌,仪式性的重拾自我,“我回到了自己,呼吸的空气都让我觉得很舒服”;外出拍戏,情趣进入生活。她会把酒店床品换成自带的床单被罩,沙发铺上画布,床头柜摆上小花瓶,插一朵鲜花,点燃香薰蜡烛,小音箱放起自己的歌单;剧组放假时,她在上海喝咖啡、做指甲,去小剧场演出,将一天安排得充实美好。

在经纪人的鼓励下,她尝试百变造型,当千面娇娃。丸子头、波波头、露背装、朋克装……对变化从抗拒、妥协到欣然接受,“可以有不同的自我啊。我可以这样,我还可以那样,可以展现不同的面。我是演员嘛,肯定是要大胆尝试。”

刘敏涛很讨厌“人设”这个词。唱歌视频上热搜之后,她收到朋友儿子的评价:“你看阿姨这个人设,又加了点活泼可爱”。她说误会大了,“说我是装的,是设计的,那就不对了。我没有人设,我就是这样子,我的人生还能设计成什么样吗?”

或许因为大众传媒在传播中的惯性和去复杂化,此前刘敏涛被赋予的公众形象就像靖王妃一般温软得体,此刻又被贴上“中年叛逆”的标签——这恰好是去年她在《人物》演讲中的标题。但后者同样被今天的刘敏涛一口否决,“你们不要给刘敏涛只贴上‘叛逆的标签,没有一个词能代表我。我有很多很多个词汇,我是很丰富的。也许我能一直叛逆到90岁,这个词在我后半生都存在,但它不能代表我。”

也有人形容离开婚姻的刘敏涛,如同易卜生笔下“出走的娜拉”,逃离了一直以来的禁锢。她脱口而出,“我没想过我是娜拉”。但自我剖析一番,又觉得好像颇有道理,“娜拉的天真和单纯导致家庭中的悲剧。她永远感性在前,理性在后,当真正能面对自己的时候,懂得了这是怎么回事。最后走出来,找到了自己。这些地方还是和我挺像的。”

刘敏涛自认是感性的人。很多事想做就去做,有些话想说就说了。她觉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外界也不必过分计较当真。就比如她曾说喜欢坐旋转木马,可千万不要去深究。因为她既不是为了释放内心的小女孩,也没什么童年情结需要去寄托,“转着转着就是清空的状态。会很愉悦,什么都忘记了。”

外界围绕自己的各种猜测,在她眼中就似当年清水寺的那根冰激凌,“时间、环境、岁月都变了,我也在变,不能一成不变的。我一辈子就只吃一种冰激凌?不可能吧。”

《伪装者》剧照

“要么当好演员,要么当好妻子”

中戲老师高景文曾对刘敏涛说,你应该是从舞台上走出来的人。老戏骨斯琴高娃也曾毫不掩饰欣赏,并出于喜欢,推荐她在《娘》中出演自己的二女儿穗儿,“我无意中看见她的表演,就记住了,就这么喜欢她了。她是个很醒悟的演员,有内涵,不浮夸。”

自从第一次接触表演,这就迅速成为刘敏涛倾注热情的事情。像有天然的魔力,吸引她一头扎进去,“什么样的角色我都不拒绝,只要写的有意思,好玩儿,我都觉得好。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伪装者》之前,她已有20多年的表演生涯,在40多部影视作品中担任过主演。

她被业内寄予厚望,却做出令人惊讶的选择。2006年,她迎来演艺事业的第一次高潮——在改编自余华小说《活着》的电视剧《福贵》中,她从青春少女演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从20岁演到70岁,挑战了50岁的年龄跨度,展现出扎实的表演功底。就在这一年,在公众期待她再次让大家惊喜时,她宣布退出荧屏,要回归家庭。

2007年,刘敏涛怀孕在家,打开电视,三个台都是她主演的电视剧。不止那年,在漫长的7年里,刘敏涛几乎都在家相夫教子,她曾在节目中承认,“30岁出头到37岁应该是女演员的黄金年龄,但我出去拍的戏很少。”但她至今不遗憾错过,对得失看得通透,“那段时间我汲取的可能不是女演员身上该汲取的,可能大家的认知里会有遗憾。只是如果没有那7年的经历,就没有今天的我。”

她说自己是一根筋的人。以前执着于当好贤内助;回到主场作战后,就专注于当一个好演员。“在家就想把家庭主妇做好,会一个劲儿去努力,让大家开开心心的很幸福。不会有什么杂念。身处这,还要想着那,我不是这样的人。”

这些年她保持高产,待播作品包括《正青春》《白色月光》《南烟斋笔录》《小大夫》《夺冠》《怒水西流》《花火少年》等,多达7部。在以演员待业时长为履历参考的影视寒冬,这个数字格外惹眼。

中年女演员总被惋惜陷入“当妈妈”、“演妻子”的局限。刘敏涛坦然,手头接到的剧本大部分也是“妈妈”的角色。但她相信,总有一天中年女演员的春天会来,“真的缺这么一部,我一直在等待机会的到来。”

当下深陷困境,她也自得其乐——有个性的妈妈她都不拒绝,演过的角色每一个都喜欢。比如她特别欣赏《带着爸爸去留学》中的刘若瑜,她觉得这个妈妈太有张力了;接下去的《怒水西流》中她要演一个有杀人犯身份的妈妈;在《花火少年》中,她还要和患有白血病的儿子对抗病魔。

她的野心恰到好处,既有旺盛的希望,又不至逼迫自己扭打成一团。“野心当然是有的,它就是心里的那团火,是热爱。演更好的角色就是我的野心。”4年前,她出现在《金星秀》的舞台上,在这个人生中第一次的访谈节目中,她大声宣告要当中国的梅姨,一句“Yes!I do!”带着意气风发而笃定的口吻。但忆及此,她不免感慨,自己当年还是幼稚了些,有一股子劲头,就恨不得把内心扒开给所有人看,“其实没必要和别人去比较,就一直往有希望的方向去走呗。”

她今年有两部作品入围白玉兰奖,她不掩饰对荣誉的渴望,“好东西啊,这是我们演员梦寐以求的。”却也没有志在必得的激昂,“顺其自然吧。”

这是很真实的刘敏涛,既认真又松弛。对于未来,她希望拍一辈子戏,不过也说不定哪天又忽然踩下急刹车,回归家庭。“到那时说那时的话,做那时的事,活在当下。”

(韦梅荐自腾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