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和王稼祥的深厚情谊

水新营

王稼祥是中共历史上一位十分重要的领导人。在很长一个时期，他都是胡耀邦的直接领导，也一直很赏识器重胡耀邦。胡耀邦也非常敬重王稼祥，在王稼祥去世多年后，胡耀邦回忆起和他相处的往事时还十分动情。

战争年代结深情

1929年冬，胡耀邦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最初在湘赣革命根据地从事青少年工作。1933年初被调往中央苏区瑞金，同年9月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后任共青团苏区中央局秘书长。1931年4月，王稼祥被派往中央苏区，先后任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主任、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等职。对共青团苏区中央局几个能干的“红小鬼”——胡耀邦、谭启龙、陈丕显等，王稼祥多有耳闻，但接触不多。他和胡耀邦真正熟悉起来还是在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

1936年4月，胡耀邦任共青团中央组织部部长、宣传部部长，1937年初到抗日军政大学第二期一队学习，后任抗大政治部副主任、第一大队政治委员。胡耀邦在抗大学习及任职时期非常好学，他后来回忆：“在延安时书很少，搞到一本书简直是得到了宝贝。我就拼命读，白天没时间，晚上就在窑洞里点个煤油灯读。我文化程度不高，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查字典。有时对一些古书读不懂，读了一遍不懂在说什么，就再读，硬读硬钻。”王稼祥当时兼任抗大领导，对胡耀邦十分关注，多次给予表扬。他在一次干部会议上对大家说：“你们要加强马列主义理论的学习，不但要去听经济学家王学文和何思敬、哲学家艾思奇等同志的课程，还要下工夫多读书。你们要向胡耀邦同志学习，学习他刻苦攻读的精神。”

1937年6月，王稼祥前往莫斯科治伤，并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1938年8月，他回到延安，任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等职，负责中央军委日常工作。1939年1月，经毛泽东提名，胡耀邦出任中央军委总政治部组织部副部长，王稼祥对此非常赞同。后由于部长方强率总政战地考察团在华北前线调研，胡耀邦代行總政治部组织部部长之职。

当时，王稼祥兼任中央军委总政治部主任，对胡耀邦十分器重。他曾在夫人朱仲丽面前称赞胡耀邦善于学习，读书很多，善于在实际中应用，用书本知识联系实际①。两人在中央军委总政治部共事长达6年，相知相交很深。

胡耀邦走上中央军委总政治部组织部主要负责人的岗位后，受王稼祥的直接领导。延安整风期间，胡耀邦参与领导中直机关的整风审干。他敢于直言，对延安整风运动提出不同意见，积极纠正一些过左的做法，尤其是大胆提出对“抢救运动”的不同意见，受到毛泽东、王稼祥等中央领导的充分肯定。

延安时期，胡耀邦一度住在中央军委所在地王家坪，和王稼祥是邻居。他们交往十分频繁，关系非常融洽。当时，王稼祥因身体原因，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不是在医院治疗就是在住处休养。胡耀邦便经常和总政治部秘书长陶铸一起，有时还约上罗瑞卿等，到王稼祥住处或医院看望他，一方面汇报工作，一方面陪他散心。

1942年底，胡耀邦的大儿子出生，他的妻子李昭没有奶水，孩子经常饿得哇哇大哭。朱仲丽得知这个情况后，马上告诉了王稼祥。当时，延安和平医院养了一头奶牛，专为病号服务。王稼祥在中央苏区被敌机炸伤腹部后，身体一直比较虚弱。根据中央领导的指示，后勤部门专门向王稼祥供应一份牛奶。王稼祥和朱仲丽商量后，吩咐后勤部门从特批给他的牛奶中每天匀出一部分送给胡耀邦家喂孩子。

抗日战争胜利后，王稼祥病情加重。他按照中央的意见，利用国共和谈的机会，到北平进行体检。1946年4月初，王稼祥转到晋察冀边区首府张家口治疗。住进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后，他遇到了同样在此治疗的胡耀邦。胡耀邦当时是冀热辽军区代理政治部主任。意外重逢，令两人十分激动。一见面，胡耀邦就急切地询问王稼祥的身体状况。在一起住院的日子里，他们常常促膝谈心，谈时局的变化，谈各个战场战况的发展。在张家口治疗一段时间后，根据中央安排，王稼祥去苏联治病。行前，王稼祥把自己的警卫员张志留在晋察冀军区，给胡耀邦当警卫员。

非常岁月情谊深

新中国成立后，胡耀邦任中共川北区委书记兼川北军区政治委员、川北行政公署主任;1952年秋，任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1957年5月改称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书记处书记;1957年，任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王稼祥先后担任新中国首任驻苏联大使、外交部副部长。从1951年起，他长期担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1953年3月，任中央国际活动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担负着指导工青妇等群团开展外事活动的任务，和胡耀邦多有接触。

1956年9月，胡耀邦和王稼祥一起参加了中共八大，各留下一段谦让职务的佳话，展现了共产党人的崇高风范和人格魅力。在参加会议期间，胡耀邦亲笔写信给大会主席团，信中说：“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被提名为中央委员的……这样做使我太没有脸面见那些无论是过去多少年和这几年，对党的贡献都比我大几倍的绝大多数的候补委员……。无论如何，请主席和中央同志把我的名字摆在候补名单里去。”大会主席团很重视胡耀邦的来信，委托大会秘书处负责人之一刘澜涛找胡耀邦谈话。刘澜涛说，中央领导认为，按惯例青年团里应该有一名负责人担任中央委员，这样对工作有利，而胡耀邦本人的资历也符合这个要求。现在这件事既然中央已经定了，就不要再提了。在八大正式选举时，胡耀邦当选为中央委员。

在中共八届一中全会上，王稼祥当选为中央书记处书记。此前，在酝酿中央领导机构名单时，他专门找到毛泽东，恳切提出请党中央把中央书记处书记这个职务让给对党更有贡献的同志为好。在毛泽东的坚持下，王稼祥只好收回自己的意见。在20世纪50年代末的一个时期，胡耀邦和王稼祥经常参加或列席中央的会议，两人经常见面。

对20世纪50年代末党内出现的“左”倾错误，胡耀邦和王稼祥都进行了认真的思考。1962年初，在严峻的国内外形势面前，王稼祥提出了一系列比较稳妥务实的对外工作主张，后被指责为“三和一少”“三降一灭”的“修正主义外交路线”。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胡耀邦和王稼祥都受到冲击，但境遇的改变丝毫未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和信任。

1972年6月14日，王稼祥夫妇去看望朱德、康克清。朱德见到阔别多年的老战友王稼祥后十分高兴，他对王稼祥说：“毛主席没有忘记你，我们都认为你是有功劳的，是在关键时刻立了大功的。你会很快分配工作的。”听了朱德的话，王稼祥回去后就动笔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信中除了自我批评外，还表达了想重新出来工作的愿望。

不久，胡耀邦到王稼祥家登门拜访。一进门，就看到朱仲丽在弹钢琴，似乎心情不错。王稼祥把写好的初稿给胡耀邦看，请他提意见。胡耀邦看完后说：“我同意你所写的，但是，你的自我批评过分了一些。”王稼祥微笑着说：“写表态信，虽然是表示拥护中央的决策，揭发林彪罪行，但对自己也应有所检查。”此后，王稼祥夫妇把这封信交给王震，请他转交党中央和毛泽东。

1973年5月25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高度评价了王稼祥。他说：“王稼祥同志写了份报告给我，这样的老干部只講过，不讲功，很难得。应该很快让他出来工作。他是有功的人，他是教条主义中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的。遵义会议上他投了关键的一票。王稼祥功大于过。遵义会议后成立三人军事领导小组嘛，我嘛，你嘛（指周恩来），还有王稼祥嘛，夺了王明等人的军权。”④

1973年8月，中共十大召开，王稼祥当选为中央委员。而此时的胡耀邦还没有被安排工作，在家赋闲。1974年1月中旬，胡耀邦眉宇之间的皮肤细胞疑似发生病变，经协和医院医生初步诊断可能是癌症。王稼祥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关切。平时很少出门的他马上约了廖承志夫妇一起来到协和医院，看望这位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知交老友。后经复查，幸好并非癌变。胡耀邦从这件事中更感受到了王稼祥对他的特别关切与深厚友谊，他晚年回忆道：“至今我能清晰地回忆起我们会面时的情景。我默默地想，他是以极大的勇气来向我这个不久于人世的人告别的。但我没有料想到，这反而成了我向他话别的最后一次机会。”⑤

绵绵思念不断绝

中共十大之后，中央分配王稼祥做十大文件的俄文翻译工作。此项工作结束后，根据毛泽东的指示，中央曾考虑让王稼祥进入一个新成立的负责外事工作的班子，协助周恩来搞外事工作。然而，1974年1月25日凌晨，王稼祥因心脏病突发猝然离世。

1月30日下午，王稼祥追悼会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当时胡耀邦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到王稼祥突然去世的噩耗，心情十分悲痛，特地赶来参加追悼会。由于胡耀邦的问题还没有结论，追悼会开始时竟不让他参加。但是，他还是冲破阻力参加了追悼会。胡耀邦见到朱仲丽后说，不让（我）来也一定要来。交谈中，他对王稼祥的突然离去深表惋惜和悲痛。

粉碎“四人帮”以后，胡耀邦被任命为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他遵照党的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原则，率领中央组织部全体同志，经过大量认真的调查研究，开启了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党的干部政策的工作。

1979年3月，在胡耀邦等人的积极推动下，中央为所谓“三和一少”“三降一灭”问题平反。通报指出：“建国二十多年来党和国家的对外工作中，根本不存在一条所谓‘三和一少‘三降一灭修正主义路线。中联部的工作和其他外事部门一样，执行的是中央的路线，重大决策都是党中央、毛主席、周总理定的。工作中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错误，但成绩是主要的，中联部的干部和群众是好的。”

1981年7月，在建党60周年的纪念大会上，中央列举了中国共产党建党以来38名卓越的领导人物，王稼祥名列其中。正如胡耀邦后来所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对于王稼祥前半生的贡献，大家都比较熟悉。而对他后半生的贡献，胡耀邦曾经有一个实事求是而恰如其分的评价：“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真是二十年如一日。我不敢颂扬他干一行精一行，但应该说他干一行钻一行;不能说他没有失误之处，但可以说，他的工作是深思熟虑和卓有成效的。他对我们党的国际活动提出过不少有独到的意见，有些意见尽管当时没有被接受，但是现在看来，无疑是正确的，是有客观的远大眼光的。”“总的说来，稼祥同志后半生的成就，并不比前半生逊色，并且为前半生增添了新的光彩”。⑥

胡耀邦一直很怀念王稼祥，想写一篇纪念王稼祥的文章。1984年是王稼祥逝世10周年，朱仲丽对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说：“你现在职务不同了，又很忙，题几个字吧。”胡耀邦说：“不，我还是要写一篇。”3月，胡耀邦用了好几个晚上，亲自撰写了《深切地纪念王稼祥同志》一文。

文中，胡耀邦写道：“我对稼祥同志的怀念是格外深切的。这不仅因为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四年，我在他直接领导下工作，受过他的许许多多教益;更重要的是，他在我们党的一段关键性的历史时期里，作过光辉的贡献。他的这段历史和他一生的革命品德，我认为是值得我们的同志，尤其是年轻的同志学习和借鉴的。

“作为我们党的一位卓越的革命家，稼祥同志在品德和性格方面，有许多突出的特点。他从不显露自己，从不向人谈论他的历史，连非常熟悉他的同志，也往往弄不清楚关键时期他对党的重大贡献。……无论个人处在顺境还是逆境，他都不计较个人得失，总是兢兢业业，埋头工作，严格遵守党的纪律。……有时，人们感到他过于严肃，但是凡属在他领导下工作过的或同他共过事的人，都佩服他有才华，有主见，敢于负责，对同志公道正派。

“我现在写了这篇短文，既是为了寄托我对我尊敬的一位老革命家的哀思，也是为了表示我将同党内同志一道以千千万万个先驱者的伟大精神来激励自己。”

（责任编辑：林晓清）

注释：

①满妹.思念依然无尽——回忆父亲胡耀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63

②满妹.思念依然无尽——回忆父亲胡耀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120

③朱仲丽.彩霞伴我[M].吉林：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1989：287

④徐则浩.王稼祥年谱[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512

⑤《王稼祥选集》编辑组.回忆王稼祥[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5

⑥《王稼祥选集》编辑组.回忆王稼祥[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