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2020-08-04殷常青
殷常青
一个老人的早晨
現在。他离霜和雪更近了,离冷更近了,
他看着窗外阳光唰唰地走过,
一群搬运影子的蚂蚁,来回穿梭。
鸟雀飞掠,时间一直就在那儿——
树叶变黄,河流转过弯也不见了,
像没出现过,一直没死亡过。
一个老人的早晨,正在慢慢散开——
山在远处,云在山上,空气里挤满天使。
他把晨光穿在身上,不慌张,不凌乱。
现在。他弯腰,点头——
像一棵树向一米开外的同伴点头,
像生活向那些旧相识弯腰。
他的时间在滴答——
像这个早晨滚动的寒露,草木的咳嗽,
他身边的流水,也在为所见弹奏。
在晨风里站着,不是为了想念,
他手中的光线越来越短,
越来越谨慎、安宁,很快还要缩回内心。
一个老人的早晨,多么纯净——
像一棵年迈之树就要隐入苍茫,
像一条河流就要升上云朵。
下 雪 了
下雪了——
火车里躺满了归乡的月亮,
我继续在尘世歌唱,穿过广场、流水、池塘。
天空从来没有这样空旷过,
暗藏于体内的夜晚,
从来没有这样从容地失眠过。
下雪了——
一个人将遇见另一个人的黑,
也遇见彼此纷纷的白。
一些秘密在枝头上茫然,
两棵在相互的目光中,慢慢靠近、长大的槐树,
在今日,叹息着突然老了。
下雪了——
火车驰过了时间的隧道,
那么多人咬紧牙关,来到了云端。
这是世界以前的样子,
总有一个无名小站,
在分享尘世的巨大悲伤或者欢喜。
下雪了——
我曾经爱着的事物,那么轻,
那么容易就落了下来……
深秋郊外散步
郊外的北清河流着闲暇与陈旧的时光,
一个人在它的左岸,向后,一退再退,
坚持不被泥沙和翻卷的泡沫带走。
秋风之下,鸟雀成群,啾啾不已,
灰白的翅膀扇动着,似乎要熨平地面的浮尘,
一个人愿意扔掉内心的秒表和寺院。
荻花茫茫,秋日摇晃,
两只乌鸦站在两根平行的电线上,
一只片刻起飞,另一只随后紧跟。
郊外的傍晚,堆积的灰烬慢慢被水淹没,
暮色中的羊羔相偎于归栏的母羊,
北清河在这一刻发出温和、善良的轻叹。
深秋静谧的月光下,一个人走着,
像自己是自己的辽阔,一个人喜欢着北清河,
像用现在喜欢着自己的余生和未来。
生活中处处有玄机,处处有庸常的秩序,
像陀螺在旋转,像词语在不停地经过波澜,
一个人在郊外散步,像深秋的一个旁逸斜出——
郊外的北清河与一个人每次遇见的一瞬,
都带着轻轻的欢喜——
微风吹来,似乎已将所有的悲悯轻轻卷起……
安 息 地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尘埃的下面,隐藏着月亮的故国,
霜粒在落,披覆一个人中年的头顶。
秋日深了——
一棵草佝偻着身体驮着羔羊,
一棵草的时光在西风里磨损、翻卷、溃败……
秋日更深了——
一群麻雀紧紧贴住原野,
渺小的肉身,从不遁逃,也不丢弃衰败。
空旷的东篱下——
抬头望山,埋首采菊,
一个人与自己的春秋,在此刻相遇。
神在不远的地方凝望,
一队蚂蚁的盛宴还在继续,
没有俗世的礼赞,也没有无边无际的虚妄。
风吹,夜色清寒,四野肃静,
一些事物梦想着成为火焰,
一些事物终于成为飞蛾。
深秋的天穹下,一小段流水在此安息,
头顶有半个月亮的痕迹,
身侧一定留着闪闪发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