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蔬菜

吴长松

罕见的新型病毒趁着春节偷袭了武汉城，并将战火向全国蔓延，硝烟味赶走了年味，全国人民众志成城掀起了抗疫高潮。

国家对疫情实行了“坚壁清野”的战术，受此影响，物资暂时得不到供应。在这节骨眼上，被人看不起的大白菜悄悄走红了，从年前的五六块钱一棵，过了个年一翻身成了20块，并且还是抢手货。城西药店老板王贵生昨天抢到了一棵白菜。大过年的，不能光吃白菜呀。大年初三一早，王老板起床后第一时间就直奔超市去了。走在冷清清没一点生机的街道上，王老板心里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他本想回乡下过年的，听母亲说老家封了路，只能进不能出，唉，这可怕的病毒，把他无情地扔在了县城。

超市离药店有点距离，要走两条街道。走到第一个路口时，王贵生眼前忽然一亮，见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周围站了一群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人在卖菜。嗬，这个菜贩真会做生意，在这个特殊时期给人们“雪中送菜”，不也肥了自己的钱包么。王贵生忖度了一会，超市的菜也不便宜，何必舍近求远呢，在这儿买些算了。他的菜一定不便宜，别人不也买了吗？只要菜价高得不太离谱就行。想到这，他便凑了过去。

菜贩老板是个身材瘦高的小伙子，穿着瘦长的黑衣服，脸上捂着个大口罩，一双湿润的眼睛，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在他身边的地上摆着几样家常菜：蒜苗、菠菜、白菜、蘑菇、胡萝卜。看菜的品相，倒是挺新鲜的。王贵生顺口问了一句：“小伙子，白菜多少钱一斤？”年轻人爽快地回答：“一块五。”一块五？王贵生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像被小伙子的话给撞了一下，这不是年前的价么？这年轻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竟比超市便宜一块钱，你不坐地起价也罢了，至少跟超市持平呀。王贵生真替他“打抱不平”，接着又询问了其他菜价，天哪！跟白菜一样，其他几样菜都是年前的价格。王贵生心里画了个问号，这小老板八成是在学雷锋吧。

喜从天降，还不快抢？王老板捡了个袋子，抓起一大把菠菜就往里塞。忽然，一双手捂住了袋口，小伙子俯下身来，和气地说：“大哥，菜不多，每样菜限量三斤，白菜一棵。”王老板急了：“有货还怕卖吗？”“你误会了，”小伙子有条不紊地说，“现在蔬菜紧缺，让大家都有菜吃，你看看别人手里的袋子就知道了。”说着，他左右看了看。

这时，有几个戴口罩的顾客用异样的眼光扫了王贵生一眼。他这才发现，他们手里的袋子都是瘪瘪的，有的手里拎着一棵白菜，看来大家都很守规矩。王老板的脸猛地一热，手跟着软了下来。接着，按照小老板的规定他迅速装了几样菜，过秤付了钱。

尽管限量卖货，小伙子的菜也很快卖完了。众人拎着袋子心满意足地走了。王贵生还是弄不明白，这个小伙子冒着严寒顶着病毒的威胁，平价卖菜是图个啥呢？难道就是为了方便大家？不经意间，他把目光移到了托盘秤上，豁然明白了，给这个像表盘一样的秤做手脚一点都不难，怪不得他限量卖菜，你短二两，他少半斤，这样一算，平价菜不就卖出高价了么，这小子可真会做生意！“老板，明天你还来吗？”王贵生友好地笑笑，“我就在附近住，这些菜只够一天吃的。”说这话时，王贵生心想，要是明天他不来，就说明他心里有鬼。

果然如他所料，小伙子明天不来了。小伙子说不是不来了，是家里没有菜了，今天的菜本来是给饭店送的，受疫情影响，饭店歇业，他就把菜拉出来卖。最后，小伙子愉快地说：“我爸再三交代我不让坐地起价，俺们大的本事没有，在抗疫面前尽到我们的微薄之力吧。今天我给社会做点小事，我很开心。”

王贵生轻蔑地一笑，嘿嘿，这年轻人真是个做生意的料，说出的话像蜜一样甜。

回到店里，闲着没事，王老板就把买来的菜挨个过电子秤，他只想验证一下自己的观点，就算是少半斤八两的，他也不在乎。过完秤，王老板傻眼了，每样菜都不多不少！盯着绿莹莹的蔬菜，王贵生的脸热辣辣的烫，像被那个小伙子打了一巴掌，心里那个世俗龌龊的观点让他羞愧难当。大敌当前，一个卖菜的年轻人都能尽到自己的微薄之力，自己活了四十多年，活得还不如一个小伙子！昨天店里新到了一箱口罩，王貴生如获至宝，想高价卖了捞上一笔。此时，这个念头瞬间变成了压在身上的一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一种比病毒还可怕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躯体，让他疼痛难忍。眼下“一罩难求”，医疗队和居民都急需口罩，王老板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半口罩捐给医院，另一半原价出售。想到这，他取来广告牌，把“本店有新到口罩”改写成了“本店口罩原价出售”。写完字，他浑身轻松，像是卸掉了千钧重负。

中午，王老板炒了几样菜，还特意温了壶酒，从大年初三的蔬菜里，他品出了人间真味。

（插图/张恩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