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峻绵柔写春山
——刘维阳山水画刍议
2020-08-04卢向前
文/卢向前
刘维阳的摄影很专业,为圈内外称道。在2003 年12 月的“城市零件”的摄影展中,他的作品《我的父母》,摒弃一切华而不实的形式,以画面的极其真实性打动了观众。在病榻上相依为命的双亲日常生活,通过他的记录,观众好像亲临了事件现场,在片刻间就感受了生命的沧桑。这看起来很容易,实则不然,须知画面本身的呈现即是作者感动并选择后的结果。只是朴素的心性一直都流淌在维阳的血液里,一如现实生活并不都惊天动地,并不都那么艳丽,以质朴的方式演绎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是他的生活态度,也是他的艺术态度。
丰年祥瑞 2018 34cm×138cm(指画)
然而摄影只是维阳的爱好之一,准确说是他24 岁以后生活方式之一种。从他出生起就注定与另一种生活方式——书画生活密切相关。父亲刘知白先生是大书画家,一生笔勤耕不辍,成就卓越。维阳年幼即承蒙父亲讲授书画,成人后又常常侍奉父母双亲在侧,深受家学熏陶,可谓得天独厚。他回忆道,父亲下放洗马劳动期间,因乡邻照顾,父亲仍有机会提起画笔,老人就曾带着年幼的他,立于风雨之中观察山水晦明变化。现在也还保存有刘知白先生不少课子画稿。笔者见过维阳13 岁时近四尺山水画作,全用家法,笔致绵密松动,意境清灵恬淡,实在难以想像乃是一少年所为。画上并有其父题云:“几重烟树几重山,云影朝朝笔底还。喜得阿儿初解趣,试将赭绿写苍颜。(丙辰十二月中浣十一维阳画 如莲老人题于筑市 ”。)知白先生去世后,维阳又一直参与父亲艺术及生平事迹整理发扬工作,其实是重新认识父亲艺术价值的过程,也是再次学习父亲卓越艺术的过程。
维阳喜欢上了摄影,有20 余年竟然很少提笔绘画,其中缘由让人难以理解。笔者揣度其天性中定然有一丝不羁,青春年少的他就像一匹野马一样,要去他所向往的天地驰骋一番。哪怕只凝眸到一片悠悠白云,何尝没有收获!带着相机上路,不管是旅行,还是为了生存,观山玩水,阅读尘世,品味岁月,在不经意间就完成了古人所云行路万里的课业。某年到昆明,得知有一代大家担当作品展出,他即不辞旅途劳顿前往一观,且流连再三。以这样的阅历,绘画技法可能一时荒疏,但于绘画精神气韵必定有增。
重拾画笔,腕下指尖,心随笔动,幽幽墨香袭来,人到中年的维阳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光。一个艺术家的作品不必都需要体现高涨的情绪,但对于他所衷爱的艺术,还是需要激情作动力的。维阳从来不缺乏激情,就像他的朋友所说“充满激情的人却能稳静端方,清空无尘”(清一)。因心性的成熟而把激情淡淡地流露,褪去了狂躁与不安——如果要看他激情四射,就要在酒桌上,那种豪饮不是我辈所能胜任的哟!
他的山水画有清峻绵柔之气,惹人喜欢。清者,清远也;峻者,峻洁、崇高也;绵柔者,绵远和顺,不激不厉也。维阳秉性耿介,不尚巧饰,时见侠骨柔肠,然而每每低调行事。他的画也如此,于峻拔之中蕴涵清朗腴润之气,此类作品,构图迂徐盘桓,多以粗笔折带皴法勾勒山石,以细笔芦草、松竹、流水点缀其间;或者以披麻、米点皴法或渲染之法构形,这类作品于绵柔之中隐含铮铮气骨,有如打太极,一团和气,自有雄风隐隐而生。
刘维阳
字恒之,号怡堂、乐山,山水画大师刘知白之十一子。安徽凤阳人,1963 年生于贵阳。现供职于贵阳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喜摄影,擅山水。自幼秉承家学,随父习画,多年来在传统山水画的审美境界与艺术语言方面探索不辍。其画作气息古雅,笔墨老辣,手法灵动,意境古雅清远。近年倾力指画山水,甲肉并施,指拟笔意,既具有传统山水画的文化内涵,又有着鲜明的艺术个性。
其手段当然主要源自家法。父亲刘知白先生山水画上承宋元,下及明清,但影响先生一生最大的还是二米、石涛与黄宾虹。二米创米氏云山,有泼墨山水存世;石涛宣言:“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在绘画中强调主观能动性,一扫前人程式化的一味摹古风气;黄宾虹穷毕生精力于理论与实践创“五笔七墨法”,将笔墨的独立审美价值发挥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刘知白先生学习三家,并不作一般意义的融合,命运给他安排了“洗马写生”以效法自然的经历,退休后且能有闲更有胆魄作各种形式的尝试、探索,最终成就了同样前无古人的大泼墨山水画法。维阳几乎见证了父亲绘画由继承到创新变法的各个时期。运用到维阳自己的绘画中,在图式上,他打破了“景在下,山在上,云在中”的两段式和一层地、二层树、三层山的“三叠式”构图俗套,而是用截取法从中间局部取景,注重协调疏密、欹正、曲折、隐现等关系,图式多变,立意新颖。这与其说从石涛得法,不如说是他多年旅行与野外工作中摄影取景经验的潜移默化。在用笔上,他不拘一家一式,勾勒点染随形而赋,长线短笔,浓淡干湿,自然生发,不以奇怪为能事。他的设色也多变化,有浅绛淡青的,也有赋色极明丽的,笔者认为这很大胆,与时下“主黑”一路山水迥异其趣。但他用色雅致,有清贵之韵,与脏乱、污浊之辈自许为情绪宣泄高下立判。
他的绘画始终持守着传统文化的品性,从容娴雅地叙述着对传统文化的理解。他喜欢中医,喜欢道家养生法,逢人便讲其中种种妙用,也修禅习佛,以滋养他空静清和的心性,识者可以从他的绘画一望便知他对于传统的尊崇。他的绘画语言看起来很“旧”,但并不是完全照搬,而是用抟和的方法取法前贤,比如他喜欢黄宾虹,却只取洽合他脾性的部分,因而他的作品亦古亦新。我辈所在的时代,每视传统为“陈旧”“过时”,其实传统是一条“不舍昼夜”而流动的大河,割裂传统、臆想自造无疑是十分浅薄的,历史已然有惨痛教训为鉴。有朋友问维阳:
“你的画很传统,为什么不加一点新的东西呢?”
“加哪样呢?新的东西是加出来的吗?”他反问。
是的,中国画要真正能够发展,还得走进我们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去找寻出路,黄宾虹、刘知白的意义就在于中国画可以由其内部的强大发出生生不息的力量。维阳尊重传统并不是固步自封,尊重他的父亲并不唯上是从。
前面谈到过他的秉性里有侠义精神,此处且揭他一回老底:他少时极顽皮,见他人欺侮弱小,就好打抱不平,将人打得头破血流,邻居上门,温和的刘老先生也只能以画解气,有题画语为证:“十一子维阳气我,气发之笔墨,即写是图为快,不知气飘何处矣。如莲老人记,以待痴儿他年笑之若何。”“痴儿”如今已中年,随着岁月的磨砺,年少的顽皮早已如云淡风清般化作纸上清峻绵柔的笔墨,以其对艺术的明了,传统性的绘画语言只是他暂时援引的“工具”,由心而发,画出他山水的“这一个”一直是他在做、将来还要做的;而“工具”的更新只有不断地抟和熔冶,并没有时间表。
金筑雅韵图 2016 66cm×44cm(指画)
腾云涌烟 2018 44cm×66cm(指画)
云去云来 2018 44cm×66cm(指画)
春江月明 2017 68cm×68cm(指画)
遥知登高处 满眼菜花黄 2016 66cm×44cm(指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