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界“女强人”姚雪雪的诗意与失意

曾勋

近日，经江西省纪委监委、鹰潭市纪委监委指定管辖，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党支部书记、总经理（社长）、总编辑姚雪雪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鹰潭市月湖区纪委监委紀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姚雪雪于去年4月被停职，一年多后宣布被调查。

出版界“女强人”姚雪雪。

十八大以来，屡有出版行业的领导落马。一名出版界人士称，“清水中也有大鱼”，姚雪雪出事再次敲响了警钟。

从校对工人到出版社老总

“一棵树感觉自己无以言说地喜欢黑夜，对一棵植物来说，迷恋黑暗是有悖常理的，甚至有损树的生命成长。但是，一棵树与黑夜之间找到了得以信赖的稳固关系。”这是姚雪雪在散文《与黑夜的关系》中写到万事万物与黑夜的辩证关系。姚雪雪当时可能未曾想到，“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与黑夜暧昧，终将被黑夜吞噬。

1967年9月出生的姚雪雪，是江西九江人。从小爱好文学的她17岁便开始在媒体上发表作品，出版有散文集《雪花飞舞》《夏都绘影》等。姚雪雪曾获第五届谷雨文学奖、第三届冰心散文奖，是江西省第三届滕王阁文学院特聘作家，是江西省2013年度中青年文化名家，享受国务院津贴专家。

“从描写庐山人文历史的《夏都绘影》里面的文章可以看出，姚雪雪对家乡的情感很深，文字颇有诗意，内心有一种中国文人特有的浓得化不开的故乡情怀。”一名熟悉姚雪雪的已退休的出版界人士向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介绍，姚雪雪曾在传媒行业摸爬滚打多年，早年在江西九江日报社做过印刷厂校对和编辑等职。在他看来，姚雪雪的作家身份成了她进入出版界的敲门砖。

2003年6月起，姚雪雪担任九江日报社《周末世界》副刊部主编。同年9月，姚雪雪从九江调至南昌的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工作，自此进入图书出版行业。

2008年，姚雪雪进入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工作，先后担任副总编辑，出版社转企改制后担任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总编辑、总经理（社长）、总编辑职务。当时，全国文艺出版社数量较多，在北京、上海等地的出版社占有的作者和行政资源，是处在南昌的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无法比拟的。

面对激烈的竞争，姚雪雪在一次采访中曾分析道，百花洲文艺出版社还处在生存空间的下游位置，“红海”的空气因为同质化的竞争而变得稀薄，他们需要跃向更为广阔的“蓝海”，进入全国文艺出版的第一方阵。

“总体来说她性格不错，也会批评员工，但在出版社的近十年来，从来没有当众发过火。有点文人性格，员工对她的评价大体比较正面。”一名知情人士向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介绍，姚雪雪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算得上出版界的“女强人”。她在出版社的这十年，也是出版社发展最快的时期，不仅屡次接到省上、国家的重大出版工程，还开始发展新的图书业态，将传统文艺出版延伸到流行文化。

但性格好和不贪腐没有完全的等号，在逐渐获取事业上的成功后，姚雪雪开始走上了一条和之前不同的道路。

屡遭举报屡次过关？

2016年《大鱼海棠》《致青春2：原来你还在这里》《寒战2》三部国产大片在影院争抢票房，“打”得不亦乐乎，其中《大鱼海棠》《致青春2：原来你还在这里》两部电影的影视同期书，均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推出，颇受业界关注，也为出版界带来了一阵影视同期书热。日本轻小说《你的名字》的同名动漫在国内热映时，出版社推出该小说，首印15万册几天内便被一抢而空。当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的《2015年新闻出版产业分析报告》显示，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在经济规模、综合实力上名列全国文艺出版社第九名。而就在这一时期，网上陆续曝出一些举报姚雪雪的信息。

其中有举报信息称，从2011年4月到2016年6月，姚雪雪不按规定为自己调整岗位工资，岗位工资从6000元/月调到10178元/月，五年间连跳16档。2017年以后岗位工资又连跳四档，达11630元/月。2016年5月，姚雪雪不经任何人同意，擅自以补发2014年岗位工资的名义，给自己发放58000余元。举报人还称，姚雪雪女儿毕业于华东某师范大学设计学院，后在伦敦艺术大学留学，又在上海买了房，凭姚雪雪的薪资不足以支撑女儿的开销。

一名举报者称，2012年12月，姚雪雪父亲姚辉云编著的《世纪大审判·1946》在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姚辉云与百花洲出版社之间的《图书出版合同》约定：“百花洲出版社不向姚辉云支付稿酬，姚辉云也不向百花洲出版社支付出版费用。”但姚雪雪利用职务便利，纵容下属并亲自审批，于2012年12月7日，以父亲姚辉云编著的《世纪大审判·1946》稿酬的名义，分两次从文艺社虚开、冒领稿酬21632元，全部占为己有。

2018年4月，江西省出版集团公司纪委来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查账。此后，便无音讯。举报者称，江西省出版集团公司对姚雪雪有包庇之嫌。

上述知情人士称，姚雪雪被调查跟举报线索有无关系还需另论，转企改制后，不少出版社的薪酬考核有变化，跟出版社的绩效挂钩。出版社新任领导人已经到位，出版业务并未受影响。

就在姚雪雪被停职前的2019年1月9日，《中华读书报》刊登了对她的专访。姚雪雪表示：“我们不迷信爆款，我们所有的市场经验、出版成果、产品矩阵、业界声誉就是要把自己努力打造成一个超级IP。多少年过去了，别人仍能记起、书架上仍能保留我们做的书，这才是我们矢志不移、不可动摇的理想和追求。”只可惜，她的理想和追求将就此蒙上阴影。

一名民营出版商向记者介绍，姚雪雪被查在江西出版系统引起了较大震动，也许会引发出版界新一轮的自查自纠。该民营出版商表示，以前出版行业腐败高发点主要在发行环节，书店出事的概率高过出版社。

比如，2005年，山西临县新华书店原经理高生荣贪污公款700多万元，因犯非法经营、单位行贿、贪污罪等多项罪名，被判死缓。曾任湖南省新华书店财务部经理兼审计科科长的刘彻，贪污千万元炒股，被判处死刑。

转企改制后，坐拥众多行政资源的出版集团应运而生。“但由于管理制度不规范、监管制度滞后，一些出版社转企后，掌握书号资源，又有企业的市场机制;有的出版社官僚味道没有减，盛行一把手一言堂，这为腐败提供了生存土壤。”上述民营出版商说，最近一二十年，随着民营出版公司的崛起，不少经营状况欠佳的出版社靠违法倒卖书号维持生计。书号属于垄断的公共资源，一旦豁口打开，管理上的问题由此滋生。

早在2013年9月，中央第七巡视组向中国出版集团公司反馈巡视情况，就指出一些下属出版单位有的买卖或者变相买卖书号、与民营企业等单位违规合作，有的单位领导班子成员违反集团财务和薪酬管理规定。当时，中国出版集团原副总裁王俊国、中版教材有限公司原总经理罗争玉、世界图书出版北京有限公司原总经理张跃明涉嫌违纪问题被立案调查，引发了震惊出版界的“窝案”。

上述民营出版商表示，自己跟出版社打了几十年交道，大部分出版人都有“文以载道”的理想，清白做事、做人，个别被权欲迷昏头脑的人，恐怕不能只寄望道德来约束，还需要更健全的制度来监督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