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我当老师
2020-07-31邱亚来
邱亚来
父亲病痛缠身不能坚持上班,征得学校同意,让我去给他代课,那年我十七岁。
快开学了,我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褂子,父亲就把他自己仅有的两件衬衫给了我。他的衬衫穿在我身上空空落落,极不合身,只能将衣服扎进裤头里,才使我瘦长的身材显得稍微标致一些。父亲说:“衣服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你能上得课。真正成为‘孩子王”。
我教五年级语文,山里娃启蒙迟,学生比我小不了几岁,再加上有几个孩子还是我家的远房亲戚,所以课堂纪律糟得很。我兼教的美术课没有教材,不知道该教孩子画什么。硬着头皮在学校撑了一周,回家我就提出不干了,说吃不了这碗饭!父亲生气。大骂了我一通。
晚饭后,父亲平静下来询问我原因,并语重心长地说:“给学生一杯水,自己就要有一桶水。”在父亲的开导下,我答应先干完一学期再说。那个休息日,我在父亲指导下,将第二周的语文课备了又备,改了又改,直到父亲满意才止。晚上,父亲在油灯下画了二十余幅简笔画让我带回学校,作为一个学期的美术教学內容。
回到學校,我依葫芦画瓢,将备课內容照本宣科地向孩子们讲一遍。可能是准备充分的缘故,学生们开始安静下来听我讲课。美术课的效果更好,我按父亲的“教材”,第一节课教孩子们画一个扫把,第二节课加画一个撮箕,第三节课再加画一个在打扫卫生的小男孩……连环画式的美术教学吊起了孩子们的味口,他们一个个画得兴致勃勃。
我当老师的第五周,父亲拖着病体步行几十里山路来学校听了我一节语文课。一同听课的还有同事和校长。听完课,他们都说我讲读并行,讲练结合,完全不像个新手。
听了这些话,我有点膨胀,觉得教书也不过如此。父亲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避开他人,一口气指出了我板书不整洁、朗读不规范、讲解不到位等十多处失误,严肃地责备我基本功不足,会误人子弟。
那天下午,父亲给我示范了一堂语文课。课堂上,他一反病态,精神抖擞,根据孩子们的提问顺水推舟地组织讲读、引导理解。整节课书声琅琅,有声有色。鲜明的对比让我深思,更让我感到愧疚的是父亲对我的殷殷期盼。我竞一无所知。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浮想联翩、好高骛远,决定沉下心来做个不误人子弟的老师。
几个月后,父亲突发脑溢血撒手人寰,我远在几十里外的乡村小学,竟未能送终话别。如今,我已过知天命之年,每每想起父亲,脑海中就会浮现他上最后一节课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