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抒怀

张均熠

那棺埋了几天了。

葬下的第二天，大雨卷着干风，飘飘洒洒，纷纷淋淋。像是死去的亲人呜咽着，含着冤屈，向不平号啕。

第三天，雷电交加，骤雨倾盆，闪电劈坏了门口的柿子树，路上的落叶遍布，院子门可罗雀，凄清寒骨。

今天早上，天放了晴，万里无云，天朗气清，远处的山脉映照着朝阳的光辉。我独自上了土坡，穿过残垣断壁，又拐过一个土疙瘩，就到土包了。土疙瘩已塌了，落下整块整块的黄土，遍布在土包周围。这里是光秃秃的，没有树，没有草，只有秦地的广袤和远望的无垠。

土包也是光秃秃的，没有碑，没有纸，大概是被风刮得无影无踪，土包被朝阳的晕光围绕着，散出奇异的黄光，像是穿越时空而来的魂灵静静守候着，从哪个土丘中冒出来，让人想着像是被卡住了咽喉，神情紧绷。

不知哪儿听来的，当死去的亲人呼风唤雨，就是他在对你诉苦，将不白的冤屈夹在这狂风骤雨中了。今又看见光环笼罩，怕是有神灵守护，在地底下也不会有不测。这只是道听途说，在老一辈中广为流传，说是迷信，也不确切，也许是对美好的寄托吧。现在的年轻一辈早已将这里抛弃，消失得无影无踪，奔去大好前程了，空巢的人们只能编造流言，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玩笑和话题。从此，山上的土包多了起来。

天突然阴了下来，看样子是再次光顾的大雨，我踩着稀泥，从山丘上往下去。到拐口时，我再次望了一眼孤獨的土丘，它好像在默默地守候，却马上就要消失在雨帘之中，也许它会被大雨冲得不留痕迹，也许那是最后一次与它见面，我感到空瑟。

很快，雨点拍打在土丘上。

放晴之时，快到傍晚了，我再一次踏上土丘，寻找那寂寞的土包。所幸，那土包仍然矗立在那儿，光秃秃的，没有碑，没有纸。天空中飞来一只灰雁，扑闪着翅膀，在苍穹中滑翔，身姿映照在晚霞的灿烂中。远处是秦岭，绵延不断，就像苍穹之下的巨龙，透着落日余存的光芒，山体呈青灰色，只有一座座峰上的积雪，反衬着余辉，变成橙色。我只感觉碧空四垂，落日壮烈，金色的晚霞透露着关中平原的广袤，和指点江山的激昂。秋风萧萧，残阳如血，这才是真正的壮阔，和一马平川的辽远。

下了土坡，我遇见了一个老汉，“你就是二娃吧，老孙的儿子？”我点点头，那人说：“人啊，就是这么个命，走着走着就没了，劳苦了一辈子，又有谁记得？暴风雨往往是眼泪，他这是来敲门来了，命运不甘啊，唉……”他的瞳仁在闪烁。他要拉我去家里坐，我谢绝了，望着他归去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像被什么堵住了，想要撑破整个身子。我进城读书已经好几年了，若不是父亲去世，我也不会回到这个我早已忘却的地方，和那个记忆深处的童年……

转过头，那个老汉已经上到自家房顶。我又回过头，信天游的声音响彻在广阔的秦岭大地上。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

咱们见面容易

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哎

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那话

哎哟招一招手

瞭得见那村村

瞭不见那个人

哎呀泪个蛋蛋哎

飘在那沙蒿蒿林······

‖江苏省苏州高新区第一初级中学‖指导教师：马晓霞

作者的笔致十分老道而朴质，内涵颇为含蓄而深刻，很难想象出自一个初中生之手。也许是秦川那片广阔、粗犷而又艰辛的土地孕育而成的吧，这篇《秦川抒怀》有一种信天游的味道：淳朴、厚重，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作者由父亲下葬于陕北老家写起，用了很多笔墨来写秦岭的广袤土地——绵延不断，就像苍穹之下的巨龙，透着落日余存的光芒，山体呈青灰色，只有一座座峰上的积雪，反衬着余辉。当作者把视线停留在近处那一个个好似浑然天成的土丘时，更是感慨万千：一处处山丘见证着时光的无情流逝，也见证着今日秦川的孤独寂寞，这似乎早已被人们忘却的地方，却遗留着作者内心深处的童年记忆。

我们有理由相信，正如那高亢的信天游一般，秦川并不会被它的子孙后代们所遗忘，它的朴质与厚重永远流淌在秦川子弟们的血液里。

【适用文题】根系大地;思念;故乡情……（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