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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声道(9首)

2020-07-28理坤

长江文艺 2020年7期
关键词:打桩机河口落日

理坤

独行,未必不是清欢

当我习惯一个人独自行走

并且逐渐对自然有了依赖

我想,那一定是对的

既要对陌生世界及事物

保持足够敬畏,良善

还得从心底接受并顺从它

我身上有多少缺失与漠然

生活中,就有多少不为人知

相对应的美好与异质存在

就像现在,满屋子的喧嚣

已然不能阻止暮色契合

我的出离恰好填满了夜的身子

有谁能体会到,我的周身

正被龙凤山巨大的空洞环伺

没有怯生,也没有欢愉

林中,山谷静谧,万物安详

仿佛所有的虚空都不值一提

马鞍山

每次坐车走大泉路

都会路过西边的马鞍山

每次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个地方不要回头

有人说那里住着鬼魂

也有人说那里住着神明

可我总是忍不住

要远远地看上几眼

看烟囱高耸,白云低绕

看满山的苍翠与静谧

看碑牌林立,秩序井然

每个灵魂在火中回炉后

有没有散尽?我宁愿

相信,在另外一个空间

他们在打坐,在忏悔

当一滴雨露在指尖滴落

尘埃,灵魂也有故乡的

深秋的云朵像棉花

今天我已无处可去

也没有那块土地属于自己

在公园的板凳上

我把自己裸露给天空

这个时候太安静了

几近虚无,天高而蔚蓝

有一些云朵点缀其上

是静止的,它开花的样子

也不让人瞧见。此刻

我没谁可想,我只想母亲

想在老家拥有一块土地

想和她一起种着棉花

并让棉花开满故乡的天空

还有深秋,荒原上

那些不肯白头的事物

单声道

当我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路上

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尽管远处

有光,害怕被吹灭

初冬的晚上有冷风,下着小雨

行人偶尔有,多半自顾不暇

更多的人在风中作鸟兽散

我只好装作嗓子不舒服

不停地对着空旷或未知干咳

小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教我走夜路的

那个时候路不好,人却不用提防

咳嗽声是向黑暗传递某种讯息

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

用这个土法子提防落单的生活

即使声音过后是更为持久的死寂

活着

午间做了个梦,在乡下老屋

同样的下午,天并不明亮

大门虚掩着,父亲病在床上

我似乎都没有想,试着进去探视

在屋外遇见母亲,忙问

父亲么样了,好些没。母亲唉声

我又问父亲多大,母亲说

过完五月就七十三,去得

说完我突然就醒了,他们居然还活着

在原来的世界,病痛与悲伤

依然还存在着,我在人间替他们

苟活,还不是照样

把他们所经历的,再原样重蹈一遍

分类

垃圾是要分类的,它要与环境达成和谐

成为垃圾之前,没有一种东西是独立的

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是在唯美的状态下

由很多物质组合在一起,形成委曲之美

人类也不例外,除了仇恨,还有时间

换句话说,也只有残缺或死亡才构成分类

但是,残缺的东西它也有病态之美

死亡也只是生命的终结,并不妨碍它

作为一个个体,完成最后转身时的凄美

我见到的分类,是楼底下每天清晨

一个和我父亲般的老头,驼着背,就着微光

在垃圾桶里翻捡,将有用的纸盒,塑料瓶

以及他认为有用的,装入携带的蛇皮袋里

然后再将翻出来没用的,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整个过程娴熟又惋惜,像有多么的不舍

仿佛这些熬到尽头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命

在河口,落日是孤单的

雾霾是淡蓝淡蓝的

掩蔽着远处的山峦

芦苇荡黄在河汊

被江风吹得荒芜

河口在初冬的傍晚

有着孤绝的美好

落日缓缓地收起光芒

黄荆山上埋有黄金

母亲在村口手搭凉棚

暮色中有人行色匆匆

在河口你来不及悲伤

落日把天空压得很低

过澧水河遇上雨

车刚进入湘西

五月的天像翻书

阳光还白晃着

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碎银般哗啦啦

洒落一地,落在河面

你看到的就不一样

莲花般即开即灭

此刻,雨是绝望的

不管是落在湖北

还是湖南,太短暂了

都来不及喊疼

仿佛一個人的悲伤

只能交由雨水

写下,旋即又消失

澧水河啊,静静地淌

沉默

打桩机在屋子外

发出咣咣的轰鸣声

此刻,空间喑哑

就算说下点什么

也是白费,巨大的

声音背后,一切

都会陷入长久死寂

下午的时光迟滞

打桩机在铁的冷峻中

用碰撞保持沉默

我用沉默扼止自己

身体里要有一份重量

与生命保持平衡

阳光透进来起了斑驳

每一粒悬浮的尘埃

卑微中,也会弥漫着

金属撞击过后的沉静

责任编辑  吴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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